《拥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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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爷爷是小镇的名人，到任的镇长来到小镇后第一件私事几乎都是来拜访爷爷：出身小镇的镇长大都是爷爷的学生。 o:p o:p b
b 爷爷是49年来到小镇的，刚开始只是在中学里教数学，渐渐地又教了物理，化学，甚至教过英语。老校长退休之前推荐了爷爷，爷爷就此成了小镇的校长，直到我4岁离开小镇。 o:p o:p b
b 爷爷说我出生在北京，三岁那年来到小镇。我在小镇渡过了最美好的时光，那是我生命中的天堂。 o:p o:p b
b 爷爷和我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小巷里，大门口种了一株高大的紫玉兰树，每到春天，紫色的玉兰花密密地点缀在毫无绿色的树枝上，成了小巷的标志。爷爷的窗前是一架淡粉色的蔷薇，种的年代太久了，花开时节，浓郁的花香陶醉了整个巷子。我的窗前是一株爷爷亲手种的腊梅，每年冬天都开出小镇里的第一朵花。 o:p o:p b
b 爷爷每天第一个到学校，问问热水烧好了没有，看看卫生做好了没有，然后笑眯眯地站在大门口的香樟树下，等待着第一个学生的到来。 o:p o:p b
b 在我看来，爷爷无所不能，他教出的学生遍布大江南北，甚至大洋彼岸。爷爷写得一手无人能及的毛笔字，解得出书中的残局。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爷爷还带过一个星期的体育课，他在跳马上的利落身姿惊呆了学校的老师、学生。 o:p o:p b
b 爷爷还有很多秘密，我上小学之后，中学里开了英语课，一时请不到英语老师，爷爷带了两年的英语课。上了大学我才知道，爷爷说的英语叫美式英语。爷爷的抽屉里有个小盒子，盒子里装了一张发黄的照片，大学毕业后我问过爷爷，爷爷看着窗外盛开的蔷薇，轻声说，那是他心底的姑娘。 o:p o:p b
b 我从四岁开始，每天早晨吃完爷爷留给我的泡饭，就到学校玩，中午和爷爷在学校吃完午饭，就留在爷爷的办公室，看书，写字，放学和爷爷一起家。我常会在邻居家玩到吃完晚饭，甚至睡在邻居家。 o:p o:p b
b 小航哥哥是我从小的玩伴，蔷薇花开的时候，他总是摘下最美的花插在我的头上，让我做他的新娘，夏天，我跟着小航哥哥去河里抓鱼，秋天，我们去学校后面的小山上摘果子，冬天我们坐在屋里，在梅花沁人的馨香中读书下棋。小航哥哥的妈妈，胖胖的罗婶婶会裹最好吃的粽子，酿出最香醇的米酒。 o:p o:p b
b 六岁我就学会了做饭，不会做饭是爷爷唯一的缺点。 o:p o:p b
b 我把清蒸鱼端上桌，给爷爷倒了半杯温热的黄酒， ldquo;爷爷，尝尝我的手艺长进了没有！ rdquo; o:p o:p b
b 爷爷笑着夹了一小块肉， ldquo;不错，我们小囡的手艺又进步了！ rdquo; o:p o:p b
b 爷爷总说业精于勤，其实厨艺也是如此，身边有个嘴馋的，三天两头点这道菜，想不进步都难。 ldquo;还是咱们这里的鱼好吃，北京的鱼总有说不出来的腥味。 rdquo;如果他吃过小镇的鱼，才会知道什么叫美味。 o:p o:p b
b 爷爷放下筷子， ldquo;小囡，你这次来能住多久？ rdquo;我上午刚到家，爷爷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了，这是每次来爷爷最关心的事之一。 o:p o:p b
b ldquo;过了初五我就去。 rdquo;我也希望能像大学时候一样，陪着爷爷过完整个春节。 ldquo;爷爷，我来之前，有一个很大的项目刚刚开始，今年一年都会很忙的。 rdquo; o:p o:p b
b ldquo;我们小囡真是个能干的姑娘！ rdquo;爷爷点点头， ldquo;过年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就咱们两个人，也吃不了什么。 rdquo; o:p o:p b
b 这是爷爷最关心的另一件事：过年了，家里会不会多一个人？三年前，爷爷曾兴冲冲地期盼过，失望之后，只能这样隐晦地提醒我，真难为了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o:p o:p b
b 他向我保证从纽约来直接来小镇，估计再有三、四天应该差不多到了， ldquo;咱们过年吃元宵，北方人过年爱吃饺子，我看家里的面不多了，要是包饺子估计不够！ rdquo;就他那胃口，爷爷厨房里的半碗面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o:p o:p b
b 爷爷喝了口酒， ldquo;北方人都爱吃什么韭菜做的馅子，你问问罗婶婶哪家的韭菜好。 rdquo; o:p o:p b
b 他倒是不挑食，可对客人还得尽地之谊， ldquo;好啊，明天我就去问问。 rdquo; o:p o:p b
b ldquo;小囡啊！家里只有黄酒了，你顺便买点白酒，我怕他们北方人喝不惯咱们的酒。 rdquo;爷爷真周到！ o:p o:p b
b 我笑了， ldquo;其实罗婶婶家的米酒就很好，也让他尝尝我们南方的酒。 rdquo; o:p o:p b
b 爷爷停下筷子想了想， ldquo;明天趁天好你把被子晒晒，把东客间打扫打扫，你要是忙不过来，就叫小航来帮忙。 rdquo; o:p o:p b
b ldquo;爷爷，你放心吧，明天我就准备过年的东西！ rdquo;我给爷爷盛了半碗稀饭。 o:p o:p b
b 爷爷吃过晚饭，要出去转一转。 o:p o:p b
b 我收拾好厨房，顺便清点了过年的东西，记下明天要买的东西，要做的事情。 o:p o:p b
b 从厨房出来，一股隐隐的馨香飘来：梅花开了。 o:p o:p b
b 嫩黄的花瓣微微张开，吐出缕缕的香，花瓣上还带着湿润的水汽，我站在树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置身天堂。 o:p o:p b
b 电话响了， ldquo;喂，你在干什么？ rdquo; o:p o:p b
b 我又吸了口花香， ldquo;我刚刚和爷爷吃完清蒸鱼！你在干什么？ rdquo; o:p o:p b
b 他咬牙切齿， ldquo;你个小没良心的，知道我昨天晚上吃的什么？生鱼，你就气我吧！ rdquo; o:p o:p b
b 我立刻就发了善心， ldquo;爷爷知道你要来，让我给你包韭菜饺子，买白酒！ rdquo; o:p o:p b
b 他还不死心， ldquo;就这些？ rdquo; o:p o:p b
b ldquo;当然还有鱼啊！你还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一定准备好了等你。 rdquo;我可是个善良好客的姑娘。 o:p o:p b
b 他嘿嘿一笑， ldquo;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rdquo; o:p o:p b
b 这才像做客的样子， ldquo;你想吃什么，我做什么。 rdquo; o:p o:p b
b 他非常满意， ldquo;这可是你说的！ rdquo; o:p o:p b
b 他以为只有他才说话算数， ldquo;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rdquo; o:p o:p b
b ldquo;哼！远的我懒得跟你计较，我出门头一天夜里，你怎么答应我的？ rdquo;他终于露出了尾巴！ o:p o:p b
b 那天夜里，我实在太累了，答应他只睡十五分钟，结果一觉睡到天亮。这点小事隔着太平洋他还念念不忘，真够小心眼儿的， ldquo;我忘了！ rdquo; o:p o:p b
b 他信心十足， ldquo;忘了没关系，去我帮你想！ rdquo; o:p o:p b
b 我想起一件事， ldquo;千万别忘了给雅欣带的东西。 rdquo; o:p o:p b
b ldquo;忘不了，已经订好了，今天晚上就送过来。 rdquo;他停了一下， ldquo;你想好了自己想要什么？ rdquo; o:p o:p b
b 我想你早点来陪我， ldquo;不知道，你买什么我都喜欢！ rdquo; o:p o:p b
b 隔着万水千山，我都能听出他压抑不住的兴奋， ldquo;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千万别忘了！ rdquo; o:p o:p b
b ldquo;忘不了！ rdquo;我在梅花树下郑重承诺。 o:p o:p b
b 除夕一大早，我在书房里整理好书桌，磨好了墨汁，调匀了金粉，小航哥哥就来了， ldquo;小囡，我来帮你裁纸！ rdquo; o:p o:p b
b 小航哥哥在杭州开了一家建筑公司，现在可是大老了。每年春节，他都带着嫂子和侄女来，罗婶婶圆圆的脸上笑开了花，天天围着孙女转。 o:p o:p b
b 从童年开始，每年除夕的早晨，小镇的人都会来爷爷这里让爷爷写春联和福字。小航哥哥说过，有一次省里的什么人春节到小镇，看见家家户户门上贴的春联居然出自一人之手，就问镇长，是从哪里批发来的好东西，如果有多余的，可否送他一幅。镇长有点为难，这是我们老校长的手笔，家家户户年年如此，没什么新鲜的。聪明的镇长第二年求爷爷多写了几幅春联，亲自送到了那人家里。没过多久，镇长调走了。 o:p o:p b
b 我和小航哥哥一边裁纸一边聊天，说说小镇上的新鲜事，杭州的古迹，北京的建筑。 o:p o:p b
b 陆陆续续地，人来了，爷爷开始忙了，直到下午，爷爷才躺下休息。 o:p o:p b
b 我打开了和我卧室相连的东客间。东客间里放了一张老式的罗汉床，一个大衣柜，窗前是窄窄的条案。推开窗，正对着厨房。 o:p o:p b
b 东客间一直是家里待客用的，我在小镇住的时候，东客间里住的人四季源源不断，从爷爷的学生到学生的朋友，甚至有到小镇写生的画家。 o:p o:p b
b 我掸去薄薄的灰尘，铺好厚厚的褥子，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梅花发呆：他什么时候来啊？我都来三天了！他在纽约怎么过除夕呢？什么人陪着他呢？ o:p o:p b
b 嘉伟告诉过我，从小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除夕的餐桌上一家人从来没有齐全过。 o:p o:p b
b 他说自从妈妈去世以后，除夕就是在别人家的餐桌上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很晚才吃的饭。 o:p o:p b
b 我愿意每个除夕和他一起做一桌饭，有清蒸鱼，有饺子，还有我爱吃的青菜和豆腐，在爆竹声中，一起吃到很晚很晚，可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o:p o:p b
b 大年初一，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十点，我一直在厨房烧开水，院子来来往往的全是爷爷的学生，从六十岁的白胡子老者到十几岁的少年。 o:p o:p b
b 夜里，我站在梅花树下和他说了十分钟的话，他在忙，很忙，他想我，很想。 o:p o:p b
b 大年初二，是姑娘娘家的日子，也是一年里小镇伙食条件最好的一天。我从小镇的东家吃到西家，又从南头吃到北头。等我醉醺醺地到卧室，桌子上的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 o:p o:p b
b 大年初三，学校里毕业的学生会带着自家做的菜来爷爷这里吃晚饭，这是小镇持续了六十年的习惯。 o:p o:p b
b 我忙着烧水，洗碗，小航哥哥还来添乱， ldquo;小囡，酒不够了，你去我妈妈的店里拿几瓶。 rdquo; o:p o:p b
b 罗婶婶开了店门给我拿酒，又让我带上年糕和炒素菜。 o:p o:p b
b 我背着一背篓的酒，提着年糕和菜，走进了小院。 o:p o:p b
b 厨房的门开着，传来哗哗的水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水池边洗碗。 o:p o:p b
b 我的嗓子发干，鼻子发酸。 o:p o:p b
b 我放下手里的年糕和菜，松开背篓，卡塔，重重的一声，哗哗的水声中，他过头，温暖地笑着， ldquo;辛夷，我来陪你过年！ rdquo; o:p o:p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