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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炙、羊肉羹、鹿舌、辽泽野鸡、蒸乳鸽案桌上林林总总的肉食,足以让最挑剔的贵人食欲大开,足以让平民为之瞠目。然而,和几个大快朵颐的男人比起来,凌波看着满桌的肉简直是欲哭无泪。要知道,她刚刚在曲江池游玩的时候已经很是吃了一些点心填肚子,刚才在外头就只是少许喝了几杯酒,而现在更都是油腻腻的肉食,纵使是汤也是羊肉羹,她哪里能咽得下去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只能假称自己父母亡故之后,曾经立誓三年不吃肉食。
好在大家对于这样的解释都没有怀疑,王同皎甚至含笑点头道:百善孝为先,如今还似七郎这样守誓的人实在是不多了。既不能吃肉,今天我这里备有各色好酒,定要开怀畅饮谋求一醉这是陛下年前赏赐我的桑落酒,还有我自己亲自酿的碧芳酒和松醪酒,来来来,大家都浮一大白
面对这样的殷勤相劝,凌波索性把心一横,干脆利落地喝干了一斛。然而,面对接下来的阵仗,她很快就后悔起了自己的强装豪爽。她平日打交道的男人实在有限,诸如相王这样身份的多数都是浅尝辄止,李隆基的酒量更是够呛,裴愿则是没试过。所以,当这些人喝酒犹如喝水似的,劝酒的由头更是左一套右一套,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悄悄作弊,好在这一套勾当无人察觉,她也就趁势装起了半醉。心中思量着脱身之计。
尽忠孝,立殊勋,少白头。弱冠论兵安天下,古来靖难几人还。旧日千金贵家子,今日雄狮远近闻
这时候,却有人忽然以箸击碗,扬声高唱了起来。那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豪迈之气,听得人热血贲张。凌波虽然是女儿身,也不禁和其他人一起合着拍子击掌。及至那人唱完。她细细品味了一阵,这才发现这首歌从头到尾都是在赞颂王同皎弱冠匡扶社稷的壮举,当下便莞尔一笑。
葡萄酒、青梅酒、桑落酒、松醪酒林林总总地酒灌了一肚子,眼见这聚贤亭的其他人都醉得人事不知,总算是还有些余力的凌波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神情复杂地望了四人一眼,挣扎着想要顺原路走回去。然而,她还没下第一级台阶,后头就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七郎果然是好酒量,年纪轻轻就能喝过周大哥他们这些好汉。
凌波吓了一跳。转头看时,却见王同皎正用炯炯的目光看她,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穿了。好在她刚刚喝酒不少脸色绯红,因此这惊讶的情绪很快遮掩了下去。她故作自然地耸了耸肩。却没有回归原位,而是淡淡地说: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常常和我一同喝酒,自从他去世之后,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独酌了。喝酒喝得多了,酒量自然而然也就历练了出来。却不想小王驸马也有如此酒量。
我和你不同。
王同皎微微一笑,忽然站起身来。和刚刚凌波颇有些跌跌撞撞的步子不同,他脚下却是极稳,几步就来到了凌波身边,负手叹道:我虽然出身琅琊王氏,自小便有无数人众星捧月,却常常在夜间被噩梦惊醒,若不是一个道士说临睡前喝酒就好,只怕我少年也、就夭折了。奇怪的是别人都有酒量。偏偏我千杯不醉,曾经通宵达旦饮酒三日却仍是头脑清醒。
听了这话,凌波不禁为之咂舌,正准备感慨两句,谁知道王同皎忽然摇头苦笑道:屈子有云,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七郎你大概笑我是酒桶,却不知道我最恨地便是这天生酒量欲求一醉而不可得。欲断烦忧而不可得,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倒霉更可恨
想到王同皎没事情就把那么一帮人带到家里狂欢痛饮,在这聚贤亭三五至交好友也是如此,偏偏眼看别人酩酊大醉,身为主人却偏偏还是醒着,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感觉让凌波生出了几许同情,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小王驸马如今官高爵显,又得妻公主,若是在我这外人看来,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又何必非得钻牛角尖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王同皎忽然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凌波的眼睛,忽然捧腹大笑道,官高有什么用,在别人眼中,我不过就是一个靠着娶了公主方才有如此高官的驸马都尉至于爵显,别人会说那是家世,会说那是因为我听了张柬之张相公的劝谏,却不会考虑我从中思考了多久,不会考虑我究竟冒了多大的风险哈哈哈,七郎,你既然没醉,可愿意和我去看一样东西
凌波已经被王同皎这一席话给说得心怀大动,此时听到这建议,她竟是本能地点点头。等到跟着王同皎来到了一个四周都是绿树掩映的院子,她方才想起如今这是孤男寡女,顿时提起了警惕之心,一只手连忙悄悄握住了自己腰中的那个带钩。
然而,王同皎并没有回头看她,而是径直进了中间那屋子。宽敞的房间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有一个硕大地丹炉,旁边还有两个正在看守丹炉的童子。这时候,凌波终于想起了贵族中间蔚为流行的炼丹术,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对于那些想要求长生却送了性命的人,她自然没有多大好感。
王同皎越过那丹炉,从后头地架子上取了一个锦匣,这才转过身来,脸上的愤世嫉俗和讥诮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你看到的丹炉是用来炼五石散地,我既然没法求酒醉,就只有用这个方才能领会到那种神仙似的境界。说到这里,他忽然轻轻一弹打开了那锦盒,信手将一个瓷瓶朝凌波丢了过去。
这是我炼制五石散时意外炼出的一种小玩意,既然和七郎你有缘,便送给你留个纪念吧这药对于外伤有奇效,只要一丁点就能止血生肌,只不过我再想炼制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成功过。
凌波捏着那个小小的瓷瓶,心里头除了迷惑还是迷惑:你我今天只是初识,为何
人生在世不外乎一个缘字,我看你合眼缘,我想你答应到这里来大约也是同样道理男女之间若是如此叫做一见钟情,却不知道我们两个大男人有这种感觉叫做什么。我只希望七郎你闲来无事的时候到这里坐坐,陪我喝喝酒,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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