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已是一月有余了。这日,叶箫雨依然凝神良久,见秦欢儿来了,这才道谢。秦欢儿见他忽然道谢,也急忙回礼。自从二人相识,虽然如此短暂,秦欢儿却明显感到了自己的变化。她开始厌倦了每日惯有的生活,每次看到那些白衣公子,管侯将向们的那副嘴脸,自己就升起种种厌恶,有时候连几杯酒就等不及喝完,便扬装醉意,匆匆上床入睡。这么一来,从前的许多老客人频频不满。床笫之欢,她像只受惊的小鹿,任其摆布,却仍是无动于衷。想着自己波折的命运,她忽然感到一阵委屈。
特别是当叶箫雨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靠向他怀里寻求安慰。可是叶箫雨却是闪开了,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那双及其委屈的眸子里满是幽怨:“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心中的那个人思念,而我,却要沦落于此,却从未有人可以因我而难过,思念一些。”看着她委屈的深情,就快滑落的泪水就在眼圈中泛红,却坚毅的不流下来。叶箫雨忽然从她眼中看到了绝望,这种绝望近乎熟悉。对了,雪儿,是雪儿,那日,雪儿被慕容凌凌辱之后的绝望,不正是这种感觉吗。
不知是生于同情还是什么,他轻声道了句:“对不起。”秦欢儿当然不会计较,自己算什么身份,有什么权利与之计较。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自己已经动了心,但这不是属于自己的。他的心里,装着属于他的那个人。想到这里,她惨然一笑:“可以借你的怀抱用一下吗。”往事如梦,叶箫雨顿时想到了白玫,那个同样命运可悲的女子,也曾这么借过自己的怀抱。而今,自己已是这般狼狈,哪里还有那份天真洒脱任由她人得到慰藉。陈旧的记忆就那么一幕幕的浮现着,那些有的,没有的人,竟都忽然出现在面前一样,穆大伯、梅姨娘、白玫……直到雪儿的出现,她的呼吸声终于变得蹙蹜而伤感。
面对着毫无sè彩的人们,自己像是局外人一样被他们忽视着,看不到摸不着。心里一阵剧痛划过,他交集的喘息起来。秦欢儿轻轻的靠在他怀里伸手安抚着他为他顺气,心里一阵阵的刺痛。他忽然回身抓起酒就喝,任秦欢儿拦也拦不住。一阵心喧之后,他才渐渐的平静下来。片刻,又是一番道谢,便起身作别。秦欢儿隋不及防的望着他,感觉他的离开实在是太突然了,一时间她已经无法接受的挽留他。可是他执意要走,最终,她只有乔装将他送出几里之后,恋恋不舍的独自难过。
叶箫雨望着天空,长舒一口气:“别那么伤感,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观月台,清风崖都可以找到我,不过绝不可以随便带其他人你懂的。我这条命也算是你救的,我欠你的。”秦欢儿吸了吸鼻子,淡然一笑,风撩起她长长的流云鬓,阳光下的她金光闪耀,虽不及雪儿那般倾侧如水,却是另一种美:“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多保重。”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还好,至少她是真的不愿他看到自己这副花了脸了模样。一路走一路醉,叶箫雨的手里除了刀之外,又添了一壶酒,想到师父,自己不禁觉得好笑。
难道这也是师父传授给自己的。师父是个酒鬼这不假,但自己从前可是滴酒不沾的。可是自从醉了几次酒之后,才发现,原本堵住的心口的疼痛真的可以用麻醉去暂时的疏通。至少朦胧中,很多事情也是模糊的。更多时候,醉酒朦胧中,他可是看到雪儿,她总是会在他醉意朦胧时出现,只是他的意识是不清晰的。可是每次醒来之后,雪儿就像是天边的云彩一样,不知所踪。叶箫雨只当是自己难以摆脱思念的苦果吧,殊不知离开的慕容吹雪,其实并没有真的离自己多远。
慕容吹雪自离开他之后,自己乔装改扮了一番,天涯之大,除了有他的地方,她已经无处可去了。见到师父的时候,已是傍晚。霞光染透半边天,风和煦而舒适的摇摆在身边。叶箫雨拜过师父与张远清二人,惊觉二人又苍老许多,心里一时难过,却也稳妥的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一五一十的清楚讲述。只是其中吹雪与慕容凌那段过程,只是一捎而过。坠落青楼自然实属无奈。为此,叶从云也没有计较。只是感到凶险万分,不过还好,叶箫雨终是没出什么大事。如果要是真的,那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死去的娘亲了。
想着穆溶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师父,你怎么了。”叶箫雨细腻的心思及其敏锐,他果然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单纯的小男孩了,他长大了。叶从云却始终将他视为小孩一般,这么一问,不禁一愣,方觉自己老了:“没什么,你要勤加练功,不可松懈。煞庄本就棘手,现在看来青海玉树派也要大做文章了。”这时张远清缓和的笑了笑:“我倒是有一套独拳法,叶箫雨,有没有兴趣呢。”叶箫雨急忙拜道:“张伯于师父一样待我恩重如山,就怕自己悟性不好惹了张伯不高兴。”张远清哈哈大笑:“我这套拳法,是醉拳,共三十六式。招式虽然不多,但确实全凭悟性。实为三十六式,其中却不泛有四十二式,更或者七十六式。三十六招式为主,暗招为辅,而这暗招,行云流水伸张自如,全凭某种心境。但这心境之招嘛,呵呵,也是靠得某些东西的。”看着张远清豪气满满的样子,哪里像是若干的老人,此刻的老人虽已白鬓银须,风度却丝毫不压于年轻一辈。叶箫雨双眼一亮:“张伯的说的醉拳,可就是名动江湖的独门绝学。”张远清继而一笑,抚摸着鬓发:“正是。
若不是见你现在成了酒鬼,我想我也没有决心将此醉拳传授于你。”叶箫雨更是讶然:“张伯,你怎么知道我,成了酒鬼。”说着,目光扫了一眼叶从云,心里生怕师父责怪自己贪图醉酒了。叶从云却是故将目光移开,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叶箫雨这才松了口气,紧紧的盯着张远清。张远清面sè如桃sè喜滋滋般:“别人虽然嗅不到你身上的酒气,但是我可不一样啊。叶箫雨,喝酒品性。不懂醉酒的人,全然用酒将自己guàn醉了,耍酒疯,痛哭失态,视为执迷不悟酒性也。但是若是懂得了品酒性,就像是交了一个朋友一样,那么,也是可以受益匪浅的。”叶箫雨摸不着头脑:“可是我,我并没有感到自己真的懂酒性啊。只是好像是,好像比别人醉酒确实有那么些不同的,心里怪怪的。”张远清言指正中:“就是这么一些,便是酒性,这个不是所有人都能领悟得到的。很多人醉了一辈子酒,直到最后醉死了也是悟不到的。而你有天性使然,所以我才从你身上嗅出了酒性。只是你现在尚且肤浅,迷乱,等我授予你醉拳时,自然会扶你入道,让你掘出自己体内的酒性来。这样,我也正好有了传人,呵呵,叶大侠,这个你不会介意吧。”叶从云本以为事不关己,这么被一问,他回神道:“既然张伯对你这般器重,还不快谢过恩师。”不等叶箫雨行礼,张远清急忙道:“哪有一个人拜好几个师父的,不用啦不用啦,我老了,有个传人也就心满意足了,无需什么师徒之仪了。”叶箫雨仍是感激的望着张伯,言无语却是心有意了。叶箫雨练武的日子里,只有叶从云整日对酒深思,心里黯然,如果溶儿知道这一切,心里一定会得到许多安慰吧。他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聪明的男人了。
而自己,鬓边新添的白发缠绕在指尖,仿若红尘一梦,时如流水。叶箫雨果然是天资聪颖,加上后天又是个勤奋的人。他每日缩短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只为了可以尽快掌握醉拳的要领。只是偶尔的分神常让自己悟性凌乱。自从回来后,也不知道梦儿怎么样了。她是否正守在两人的宅子里感到孤单呢,而自己,眼下除了要尽快练武之外,真的不能多想其他。“心思难定气难沉,若是这样下去,虽然招式掌握了要领,却是不得jing髓的。”张远清面sè已有疲倦的叹息。叶箫雨知道自己的分心定是惹了他不高兴了,便紧收心思:“张伯,对不起我……”再多的话都是无益的,叶箫雨缓和了一下皱紧的情绪,一拳猛地打出,只见对面尽树如雨点落下,那怏怏小苗刚开出的翠绿瞬间枯萎,似命里般无辜的生命。
再回家时,静寂无声。叶箫雨望着床上睡熟的白梦有些疑惑,梦儿我回来了,久日不见,还学会了懒床。凝神间,一道血迹如烈日刺眼,叶箫雨心里一阵愕然。梦儿,大声的呼喊亦是徒劳,梦儿白崭如玉的脸微微侧着,一行清泪缓慢从眼角滑落。“是谁,到底是谁?”叶箫雨心里疾痛,一把抱住白梦在怀里,再看手中,染的尽是鲜红的血迹。白梦倔强的呼吸着,仿佛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叶箫雨失声痛呼着,任凭怀里的女子气息一丝比一丝更加微弱了。白梦顽强的皱紧眉头,身体的疼痛让她已经无力挣扎,就那么看着叶箫雨,微弱的声音幻如隔世:“箫雨,如果,如果有来生,你会爱我吗……会不会像爱她一样爱我……”叶箫雨早已满脸是泪不由分说的点头:“会会会,我会爱你,我会爱的……”他已是泣不成声了。
白梦笑了,笑得他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为什么这个时候,她会这么安心的笑,可是这笑却是那么的让他心疼,疼到万劫不复。“江湖不是你应该继续的地方,离开……离开好不好……”白梦声音越发的虚弱。叶箫雨抽泣着:“是谁,到底是谁……”白梦冷然淡笑:“就算来生有你爱我就够了,够了,真的……青海玉树……我不要你计较了,我只要有你爱过,爱过我,就够了,真的……”再一次抬起的手臂从叶箫雨袖边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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