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娄太后的心情就不大好。
先是听说了孝昭帝昨夜去含光殿留宿了,让她气不打一处来——演儿怎么就被萧观音那个狐狸jing给迷得死死的呢,真是不争气!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腊梅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说太子高湛从随州回来了,正在太极殿和孝昭帝议事呢!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娄太后着急地往太极殿赶去,走近就已经听到高湛的声音,“臣弟幸不辱命,已经完成所有赈灾事务,随平二州流民之乱也已平定。后续事务,已交与沈国公及德州节度使处置。”
娄太后差点就要背过气,隔着珠帘,耳边听到孝昭帝在说:“很好,很好!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朕还以为,你至少三天过后才能到呢。你这次立下了大功,封赏之事,以后再说。朕看你脸sè不好,还是快回宫休养去吧。”
偏偏张相还附和着说:“太子殿下此次历险归来,当真是惊险至极!臣等听闻殿下失陷于随州,都是昼夜难安。不知殿下是如何脱险的?那些乱民敢犯上作乱,真是可恶至极,前些日子居然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殿下您已经……唉,真不知是何居心!”
高湛微笑着说:“我的确是差点死在随州,只不过,想杀我的人并不是乱民。”目光移向了珠帘一方,仿佛看进了娄太后的心里,她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孝昭帝咳嗽了一声,“张相,太子此次脱险,全赖沈国公救援有功,至于个中详情,还是以后再说吧。太子,你还是先回修文殿休养,待会儿会有人来探望你的。”他在“有人”上强tiáo了一下,高湛心领神会,拜别了孝昭帝,先行回殿。
他回了修文殿,这才卸下防备,看着自己一身的伤——若是沈嘉彦来晚一点,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打发走了太医,这才叫来元禄和玉明给他敷药,没一会儿,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元禄心疼主子,连声说:“哎哟,玉明姐姐,您就不能轻着点?”
玉明立刻不敢动手了,“殿下,奴婢手笨,还是让太医们来吧。”
元禄皱着一张脸,“那可不成,殿下他好不容易才打发走那些太医,哼,现在这宫里,谁都不能信!”
高湛出声道:“你放下药,我自己来就行。”
玉明迟疑着说:“那哪儿成?”
高湛又接着说:“放下吧!”
元禄顿时醒悟了,拉着玉明就往外走,“姐姐,我们走吧,殿下他自己能行!咱们殿下,文武双全,英明神武,除了生孩子什么不会?换个药又算啥啊!走走走,咱们去把殿下卧房收拾干净了,他这回又打过仗见过血,床前得放个火盆,去去晦气……”
高湛没好气地看着元禄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地走了,这才把药粉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倒去,伤口一阵剧痛,让他差点晕了过去,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就在这时,有个女子焦急的声音传来,“阿湛,你怎么啦?”
模模糊糊的,高湛看那人身影和阿贞无二,激动地上前一把搂住,“阿贞,你终于来了!”
高湛忘我地搂住心中的阿贞,怀里的女人的身体却渐渐僵硬,那人尖利地说:“高湛,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高湛心里一惊,连忙放手,却见面前那个带着嗔怒看着自己的女子,不是萧贵妃还能是谁?他大失所望,一把推开她,“你来这干什么?”
萧贵妃顿时面如寒霜,“你……你居然会把我当成她!高湛,你看清楚点,我是堂堂的南梁永世公主,不是陆贞那个水性杨花的贱婢!”她一听说高湛活着回来了就急忙赶回来探望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对自己的!
高湛冷冷地说:“住口!你嘴里放干净些!”
萧贵妃气愤不过,冷笑道:“呵,你那个陆贞倒是个干净人,可就是一知道你死了,立刻就和别人出双入对。这些天,高演天天宣她去昭阳殿伴驾,全后宫的人都看着他俩手拉手地在太yè池边亲热……呵呵,高湛,你的阿贞,可还真是个贞洁烈女啊!”
高湛乍听此言,震惊不止,很快又愤怒道:“你用不着在这挑拨离间,阿贞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她绝对不会对不起我!萧观音,我走之前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和你早就是陌路人了!”
萧贵妃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说着薄情话的人,是和自己曾经山盟海誓的那个男人,她愤愤地指着满墙的观音像,“不,你根本不可能忘了我!你骗不了我,你如果不是心里还念着我,怎么会一直收集这些观音像?这个,那个,哪一个不是照着我的样子做出来的?阿湛,从我十四岁起,你每一次出宫,都会带一尊观音像回来,这些年,这些观音像一个都没少,反而越来越多,你怎么解释?”她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么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会爱上了别人,他怎么可能不爱自己呢?他喜欢的女人,只不过长着和自己相似的模样而已。
高湛无力地说:“那只是一个习惯,它并不代表……”
萧贵妃却会不听进去,她扑进了高湛的怀里,哽咽着说:“我不管!即便你喜欢上别人,可你心里头,一定还有一个地方,是专门留给我的!阿湛,我知道陆贞只是我的替身,你那么喜欢她,只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我而已!”
高湛推开了她,“别再胡说了!”
没想到萧贵妃一个站立不稳,不偏不倚撞在架子上,架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观音像纷纷跌落。高湛在情急之下,一手扶住萧贵妃,一手飞身去接那些观音像,却不想忙乱之中,萧贵妃身上那件朱雀杨柳绯衣被带落在了地上。
萧贵妃伏在他的怀中甜蜜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一样,高演就算把天上的星都摘给我,我也是不屑一顾……”她这句话还没说完,眼神却僵住了,愣愣地看向窗外。顺着她的目光,高湛看到孝昭帝和陆贞两人并排站在窗外,此时正朝着赤裸着上半身的自己和只穿着一件内衫的萧贵妃看过来。
一片沉默。
孝昭帝痛苦的声音最先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高湛急着解释,“皇兄,你千万别误会……”
萧贵妃听出孝昭帝质疑自己的意思,一抬头,“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偷情吗?”
孝昭帝气得哆嗦着手指着昨夜还和自己甜甜蜜蜜的萧贵妃,“你!”
高湛看这样下去误会只能越来越深,怒视着萧贵妃,“你给我闭嘴!”
萧贵妃却满不在乎,“他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高演,你不是在神佛面前发过誓,就算我想和阿湛在一起,你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吗?”
孝昭帝浑身一震,眼中尽是伤痛,半天才挥拳朝着柱子狠狠打了一拳,手上顿时鲜红一片。他呆呆地看着萧贵妃说:“很好,很好!朕到今天才知道,朕的一片真心,在你眼中,竟然毫无价值。”心痛万分,说话的时候,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大。枉费自己还苦心去讨好她,还送她那件衣裳,还期盼着能和她白头到老。
高湛急急道:“皇兄,你听我解释,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孝昭帝侧过头不看他,“朕什么都不想听,你的解释还是留给阿贞吧。”他一转身,让出自己身后一脸震惊的陆贞,陆贞咬着嘴chun,一跺脚就往外跑,高湛连忙追了出去,“阿贞,你听我说……”
屋子里,只剩下孝昭帝和萧观音两个人。
孝昭帝直直地看着她,眼神落在了地上那件被踩得不成样的绯衣上,萧观音看他半天不说话,直着脖子说:“你要觉得我犯了失贞之罪,下旨处死我就是,我绝无怨言!”
孝昭帝怒到极点,一把把她推到了墙边,一只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萧贵妃闭上了眼睛,“你动手啊!”
孝昭帝没有继续下去,只是恨恨道:“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
萧贵妃睁开了眼睛看着面sèyin晴不定的他,冷冷道:“我要是有什么错,还不都是你害的?”
孝昭帝加重了手里的力气,萧贵妃却半分讨饶的意思都没有,他终于放下了手,“你不过就是仗着朕喜欢你。”
只觉得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看她一眼,带着元福就往外走去。几道闪电先后亮过天际,紧跟着是轰隆隆的一声雷响,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高湛追上了踉踉跄跄走在前面的陆贞,“阿贞,你听我解释……”
陆贞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你放手。”
高湛一愣,抓住她的手不禁就松开了,陆贞看也不看他一眼,冒着大雨直直地往前走,高湛再也忍不住了,拉着她就往树下走,“阿贞,你要生气可以,但别拿自己身体出气!”
陆贞不理他,又走回了雨中。高湛追到她身边,举起自己随手拿起的外套帮她挡在了头上。陆贞转过头看他,只见雨水混着他的血水流遍了全身,心有不忍,开口问他:“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当初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萧贵妃?”
高湛喜出望外,“你误会了,我根本就不是……”
陆贞大声地说:“你只需要用一个字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高湛始终没有说话,就在这时,萧贵妃被王尚仪扶着走了过来,冷冷地在一旁说:“你一个身份不明的孤女,有什么资格质问当朝太子?”
高湛怒视回她,“你闭嘴!阿贞……”
陆贞却再也受不了刺激,大喊了一声,“够了!”她没有表情地看着高湛说:“太子殿下,陆贞虽然身份低微,但也不屑做别人的替身。看来,以前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高湛看她就要走,连忙去拦她,“阿贞,我之前虽然是有些那种想法,可是后来,我喜欢的始终是你!”
陆贞却记得那满眼的观音像,指着修文殿的方向,“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些观音像?还和她那个样子……”
高湛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那些都是误会。你听我说……”
陆贞一把推开他,“够了,我不想听!”天正黑得厉害,她刚好按在了高湛的伤口上,高湛不禁闷哼了几声。陆贞正准备去检查他伤得怎么样了,萧贵妃却chā了进来,推着她说:“滚开,阿湛,你怎么样了?”又扑到地上扶起高湛。陆贞再也看不下去了,哭着就往外跑。高湛看她跑远了,连忙起身要去追她,萧贵妃从他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袖,“阿湛,你别管她,你的伤势要紧!”
他心急如焚,眼看陆贞就要消失不见,伸手从自己腰间抽出宝剑,用力割断自己被萧贵妃拉住的衣袖,举起那另一半衣袖,一字一句地说:“萧观音,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一直对你敬而远之吗?因为你越来越自私,眼里只看到自己,却看不到别人对你的真情。这一次,你做得更绝,你成功地伤害了皇兄,伤害了阿贞,伤害了我。从今往后,我们割袍断义!我不认识你,也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他追了几步,却再也找不到陆贞的身影,元禄赶紧跟了上去,只见他身体摇摇晃晃着,几乎要晕倒在地。元禄伸手去扶他,却发现他浑身滚烫,不由得大叫:“太医呢?叫太医!”
另一边,在大雨中摔倒的陆贞被孝昭帝带回了昭阳殿,孝昭帝和她说出了三个人以前的恩怨,陆贞突然想起自己刚开始认识高湛时,两人曾进了一家古董店,他拿起观音像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由得心痛如割,“难怪他以前神志不清的时候老是拉着我的手叫观音,可怜我还以为他是在求菩萨保佑……难怪娄尚侍一看到我就想把我送进宫来,还老是要拉着我去拜见太后。呵,原来,你们通通都把我当成萧贵妃的影子!”
孝昭帝看她一脸黯淡,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阿贞,至少我现在绝没有把你当成别人。”
陆贞苦笑道:“我不是说你……只是,这场梦做得太久了,现在,到了我该醒的时候了。”她又笑了笑,缓缓地说:“很多次,他虽然看着我,但眼光却总像是在透过我看着别的东西,以前我想不明白,现在我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皇上,你和我都是可怜人。”
孝昭帝听出她话里满是悲凉,只能想着法儿安慰她,“但是,阿湛现在肯定也是喜欢你的。”
陆贞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那又如何?皇上,求你答应我一件事。这些天,我不想再见到他。”
孝昭帝顿了顿,“你真的想清楚了?我都说了……”
陆贞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就算再喜欢我,我也不愿意当别人的替身,更何况……”她想起自己和沈嘉敏的约定,凄凉地笑着道,“前些天,为了救他,我曾经向沈嘉敏发过一个毒誓,如果他能平安归来,我今生今世都不能再和他有任何情感瓜葛。观音菩萨还是很灵验的,现在他都已经回来了,我也到了应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自己和他,大概就是有缘无分了。
高湛这一病,将养了一日,待到稍微好了一些,他就追去了青镜殿,丹娘却怎么也不让他进门,“对不起殿下,我不能放你进去。姐姐说,她这几天什么人都不想见。”
高湛去推她,“不行,我一定得进去,我不能让她再误会了。”
丹娘看他就要闯进去了,硬着头皮将陆贞教她的话说了出来,“姐姐特地要我告诉你,你和什么永世公主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如果你现在硬要闯进去,她会永远在你面前消失!”
高湛果然不动了,“什么……她怎么知道的?难道……皇兄!”他愣愣地转身走了,丹娘这才舒了一口气,走进陆贞的房间,“姐姐,殿下他已经走了。”
陆贞正在绣一件龙袍,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丹娘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你真的以后都不想见他了?刚才,他别提有多难过了。”
陆贞有点失神,最后肯定地说:“快刀斩乱麻,以后才省得麻烦,或许再过两天,沈司珍就会被册封为太子妃了。”
丹娘惊了,“什么?”
陆贞的手一哆嗦,针刺破了手指,血流了出来,将衣料染红了一片。丹娘赶紧上前看她情况,她叹了口气,“我没事,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
她拿起那件龙袍,“昨儿我把皇上的龙袍给弄坏了,本想着这两天重新做一件赔给他,没想到十多天不拿针线,手都生成这样了。”
丹娘担心她气郁在心,连忙说:“我这就去司衣司再给你拿几块料子来。”
陆贞叫住了她,“不用了,反正这上面也有红sè的地方,我用别的线盖住就是。对了,这几天皇上准了我的假,你待会儿帮我给玲珑传个信,司里的事,就让她帮我先管着。”
丹娘哦了一声,担心地看了看,还是从她房间里走了出去。陆贞看她走了,眼圈立刻就红了,抱着那件龙袍,低低哭了起来。
高湛走进昭阳殿,只见到处是杯盘狼藉,孝昭帝一边喝着酒一边舞剑,他皱了皱眉,看向跟在自己身后阻止自己进去的元福,“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皇兄喝酒?”
元福没拦住他,正愁眉苦脸着,“皇上一定要喝,这两天,他都是这个样子……”
孝昭帝看到高湛进来了,却没有搭理他,高湛沉默着看他舞剑,终于开口道:“皇兄,你为什么要告诉阿贞我们过去的事?”
孝昭帝停住了手,大声地说:“你还想瞒她多久?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高湛顿了顿,说:“可你这样做,不是把事情越变越复杂吗?昨天的事根本是一个误会。皇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观音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当时我正在裹伤,她就那么冲了进来,我没来得及避开……”
孝昭帝一剑劈向了桌角,“够了!朕不想听!”
高湛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赶紧说:“可皇兄你一定得知道,我早就不喜欢观音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孝昭帝怒道:“观音观音观音,你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还口口声声叫着她的闺名?!”
高湛哑住了,环视满屋里扔得乱七八糟的酒瓶酒壶,缓缓地说:“皇兄,你喝多了!”
孝昭帝踉踉跄跄地走着,言语中满是失落,“朕没醉!朕心里清醒得很!你来这儿,不就是想看朕的笑话吗?你早就不喜欢观音了,可无论朕怎么对她好,她还是忘不了你!现在她连凤印都不想要了,只想着出宫,还要修什么佛,巴不得离朕越远越好!”
高湛听他话里意思不太对劲,连忙说:“皇兄,你误会我了!”
孝昭帝却继续舞着剑,“朕知道,朕一向比不过你,就算被bi当了皇帝,也是什么事都对你言听计从。可这么多年了,你有把我当大哥吗?你干吗不把你的修文殿看好一点,别让她进去?”他没留神,踩在了一块碎瓷片上,脚下一滑,眼见就要摔倒。
高湛上前急道:“小心!”孝昭帝又一挥手道:“滚开,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他没想过自己手上还有一把剑,这一挥手,剑立刻在高湛手臂上拉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孝昭帝顿时清醒了,吓得一身冷汗,抱住高湛说:“阿湛,你怎么样了?”
高湛咬着牙跪在了地上,手臂上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孝昭帝懊悔不已,手忙脚乱地帮他止血,道:“我真是疯了,这种事怎么也能做得出来!元福,快传太医来!”
元福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正准备出去,高湛叫住了他,“等等,别去!”
孝昭帝不解,“你还在较什么劲?这么重的伤,得马上治才行!”
高湛说了自己的顾虑,“大哥,不可以,这件事要让外臣知道了,肯定会有不少风言风语!”
孝昭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羞愧地说:“我还是没你想得周全。”他拿起宝剑,割下一张床幔,“我先来帮你裹伤,元寿,你去找些金创药过来。”他帮高湛细细裹好了伤口,后悔不已地说:“我真该死,居然出手伤了你,还说了那么多胡话!”
高湛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大哥,你能对我说出真心话,我其实心里很高兴。”
孝昭帝一阵羞惭,“我实在是被观音气晕了头……”
高湛诚恳地看着他,“大哥,我们是亲兄弟,有些话,不用解释。”
孝昭帝更加觉得羞愧,“我明明知道你这次在随州蒙难就是被母后害的,我还……我实在是对不起你!”
高湛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只要你相信我真的跟贵妃娘娘没什么就好!”
孝昭帝赶紧点头,“我当然相信!”
高湛慢慢地说:“大哥,我的心里真的只有阿贞一个女子,就跟你的心里一直只有贵妃娘娘一样。而且,我从来没觉得你比不上我,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个宽厚大度、温文尔雅的好大哥。这两年,你无论是治国还是练军,一点也不比父皇差。当初我没能继位,心里是有些不快活,可现在,我是心甘情愿地追随你、辅佐你,愿意帮你成为我们北齐的中兴之主。”
孝昭帝顿时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湛又说:“可是大哥,我也需要你的帮忙。阿贞误会了我,可你是她的好朋友,你能不能帮我跟她说清楚?如果说一开始,我是因为她长得像贵妃娘娘而对她有了好印象,可后来我却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别人的影子……是的,我也有错,我不应当因为留恋过去的回忆还保留着那些观音像,可是,那并不意味着我还爱着别人。在随州,我几次面临生死关头,每次我的眼前浮现的都是她的影子……大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虽然没有为阿贞做过一尊雕像,但她就在我的心里,和我一起跳动,和我一起悲伤,和我一起快活……”
孝昭帝微微点头,“我知道。其实,我之所以告诉阿贞那些往事,也是想让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发生在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往事,实在是造化弄人。可是她说她需要时间多想一想。而且,她之所以不想见你,好像还有一个原因。”
高湛疑惑地看向他。孝昭帝把陆贞对他说的话说出来,“为了能让沈国公救你回来,她好像跟沈嘉敏达成了一个协议,只要你能平安脱险,她就立刻和你分手。”
高湛震惊了,“什么?”
孝昭帝烦心地说:“而且昨天晚上,我还收到皇姐寄来的一封密信,说是这次你能平安脱险,沈国公一家功不可没,沈嘉敏冒雨接你进京,更是生了重病。所以,皇姐也觉得,现在应该是你回报沈家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元福走进门,“皇上,殿下,长公主殿下进宫来了。”两人相视苦笑,知道长公主这次进宫,十有八九就和沈嘉敏有关。
从皇宫里出来,沈嘉敏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一直痛哭,沈嘉彦走进门,就看到满地都被扔得乱糟糟的,不悦地说:“光哭有什么用?”
嘉敏抬起头来,扑进他的怀里,“哥哥,殿下他欺负我,他被陆贞那个狐狸jing给迷住了,他不想娶我……”她兴致勃勃进宫,却听到高湛拒绝了长公主提起的两人的婚事。
沈嘉彦拍着她的背,不动声sè地说:“月华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放心,他不敢不娶你。”
嘉敏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最有本事,听他话里的意思自己有戏,哭声也就顿住了,挂着泪珠看着他。沈嘉彦淡淡地说:“这次我们沈家为了救他,已经在太后那里挂上了号。父亲为他还受了重伤,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有个表示。”
他哼了一声,“这个太子之位,不是那么好坐的。太后的反扑很快就要来了,他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和沈家交恶,一点也不划算。”他不满地又对嘉敏说,“长公主接你来养病,你就得有个养病的样子,否则就辜负了我特意安排你淋的那场雨了。”
他将嘉敏扶到榻上,嘱咐道:“好好歇着,太子殿下来看你的时候,别跟他闹,要虚弱些、可怜些,让他心里歉疚,这样才会舍不得,放不下。”
嘉敏感动地说:“哥哥,你对我真好。”
沈嘉彦无奈地看着她,“我其实并不支持你做什么太子妃。但无论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妹妹,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帮你去拿到。但是嘉敏,你要有心理准备,就算你有朝一日夙愿达成,也还是有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
嘉敏咬着牙,“我不怕,只要成了亲,我天天对他好,肯定能感动他的。他现在想不通,只是因为那个陆贞,我……我真的想找人把她给……”
沈嘉彦皱着眉,“沈嘉敏,你是沈国公府的小姐,就得记着自己的身份!我们想要什么东西,只能正大光明地bi着别人接受我们的建议,但是害人的yin谋诡计,绝对不能去沾!”
嘉敏立刻被吓住,“我就是说说而已……”
沈嘉彦想了想,说:“你要那么恨她,我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谈一谈就是。我相信,她能从宫女做到女官,也一定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这话提醒了嘉敏,她想起那天哥哥为了维护陆贞,那么迫切。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哥哥对她是不是有点意思?万一他们见了,自己可就没把握了,连忙堆起了笑容,“不用了,陆贞可是司衣司的人,平常都在内宫待着,哥哥你是个大男人,总不能老往内宫里跑吧。”
沈嘉彦盯着放在桌上的栀子花,若有所思,“哦?她也是司衣司的吗?”
阿碧在宫里和沈嘉敏告别以后,就匆匆回了司衣司,眼见着高湛为了陆贞拒绝了沈嘉敏的婚事,两人都是各怀心事,正好那个一直跟阿碧的小宫女回来给她禀报新的消息,“奴婢花了好大价钱才打听到,那天下大雨的时候……后来,皇上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在昭阳殿好几天不出门。青镜殿那边,也一直没让太子殿下进门。”
阿碧大感兴趣,“是吗?”她挥挥手,“你下去吧。”
自己在屋里想了又想,“难怪那天王尚仪一提起陆贞就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她看到玲珑捧着什么匆匆从后院走了出去。
阿碧连忙叫住了她,“站住。”
玲珑施礼道:“沈大人。”
阿碧随口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玲珑回道:“这是陆大人亲手做的龙袍,吩咐我们把扣子钉好后再给皇上送过去。”
阿碧心念一动,“噢,这是陆大人亲手做的。”
玲珑有些紧张,“是的。”不知道这阿碧是什么意思,没想到阿碧只是翻看了一下就放过了她。
等玲珑走远后,阿碧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她笑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她收拾了自己的行头,信心百倍地往娄尚侍的房间走去——这次,可是bi死陆贞的天大机会了。
另一边,杜司仪正在静心院给陆贞上着课,“是故张皇后有言,身为女官,治宫之道,在于平,而不在于……陆贞,陆贞!”
她看到陆贞正在走神,一把抢过她的窗课,怒道:“陆贞,你不想听课就给我出去,别在这儿给我走神!”
陆贞醒转过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师傅,这些天我实在是有些……”
杜司仪十分不满,“你跟皇上的事,这几天宫里传得到处都是,陆贞,你要是想当妃子皇后,尽管去昭阳殿献你的媚去,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陆贞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
杜司仪拆穿了她,“呵,前些天你来上课,眉梢眼角都是一股子桃花气,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陆贞愁眉苦脸地说:“你误会了,我不是和皇上……”
杜司仪脸sè大变,“你不会是看上了哪个内监,或者是和什么侍卫外官私通吧?你快给我交代清楚,我收你当徒弟,可不是想陪你玩什么红叶传诗的风流韵事!”
陆贞咬了咬牙,最终把自己和高湛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说完了,自己也觉得轻松不少,拿着眼看正在吹着气喝茶的杜司仪怎么说法。
杜司仪哼哼道:“原来如此,我也不知道是该夸你好呢,还是该骂你好。小小一个七品女官就敢游走在皇帝和太子之间,你也真是好本事。”
陆贞羞愧地低下了头,杜司仪说出了关键,“可这就能害得你心神不宁的?太子殿下刚回宫,身上还有伤,难道真能和萧贵妃有什么不清不楚?”
陆贞苦笑着又说:“其实那天听了皇上的解释,我也慢慢想开了。他们几个过去的事,毕竟是太复杂了……我心里虽然很不快活,可也不是不能理解。”
杜司仪就不明白了,“那你还在那儿长吁短叹做什么?快点去跟你的太子殿下和好吧,别白白便宜了沈家丫头。”
陆贞这才说了原因,“可是,我毕竟跟沈司珍发过毒誓,如果再和殿下在一起就会被天打雷劈……所以我才觉得,那天撞到他和萧贵妃衣衫不整,实在也是天意。”
杜司仪哈哈大笑起来,“胡说八道!你居然在意那些破玩意!老天在上,我杜衡今晚要吃不了五碗肉,立马就天打雷劈!元寿要是不喝三斤酒,马上就死无葬身之地!好了,誓发完了,我今晚是肯定不会吃肉的,你记得明天过来给我收尸啊。”
陆贞顿时啼笑皆非,“师傅!”
杜司仪一根手指戳到了陆贞的额头上,恨铁不成钢地说:“亏我教了你那么多治国治世的大道理,你居然还在这些小情小爱上纠缠不清!你回去给我好好想一想,到底是想跟别人争风吃醋抢太子呢,还是跟着我好好用功,早日升上你魂牵梦萦的六品!”
昭阳殿一角,高湛疲惫不堪地走了进去,孝昭帝急急迎上前问他:“怎么样了?”
高湛喘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说通了皇姐,让她多给我些时间处理这事。沈国公府的恩我会慢慢报,但这门亲事我一定不会结。这件事,还请皇兄帮我周全。”
孝昭帝点头道:“皇姐那边能说通就好,毕竟你是君,沈家是臣,哪有臣子立了功就bi着你娶亲的道理?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吧?”
高湛淡淡地说:“没事,不过是皮肉伤而已。”
孝昭帝越加羞愧,“你在随州受伤就是母后害的,我今天又……唉,刚才我审问了从随州押来的犯人,才知道母后她……不过你放心,就算这些天她一直称病在仁寿殿休养,这件事也不会这么算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咬了咬牙,“出了这种事,我这个皇帝也没脸再当了。我看找个机会,就把皇位还给你吧。”
高湛连忙拒绝,“皇兄,太后是太后,你是你。她犯下的罪过,用不着你为她承担。早上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今后,我只愿意当个贤王,一心一意地辅佐你做个明君。至于皇位,我真的没有兴趣。”
孝昭帝迟疑地看着他,“可是……”
高湛坚定地说:“皇兄,我可以对着父皇的灵位发誓,这些话绝对不是违心之言。”
孝昭帝犹豫地说:“可是……阿湛,你能不能饶过我的母后?她毕竟是我的亲娘……”
高湛满是无奈,“皇兄,只怕一直不肯放过我的,是她。”
孝昭帝一下跪倒在地,“阿湛,算我求你了!”
高湛一下子惊呆了,连忙去扶孝昭帝,将他扶回了榻上。看他一直求饶地看着自己,高湛不忍心,才说:“太后的事……只要她以后不再针对于我,就听凭大哥你安排吧。”
孝昭帝喜道:“阿湛,谢谢!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想坐起身来,身体却一直在发抖。
高湛赶紧扶他躺下,“大哥,你别着急。”
孝昭帝雄心万丈,“只是娄家在朝中势力很深,你要多给我一些时间。”
高湛点着头,“我相信你。大哥,你身子不好,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喝酒了。”他想了想,不忍地说,“大哥,恕我说句不应该的话,你和贵妃之间的事,这些年我也都看在眼里。她一直都是心比天高。前些天突然和我那个样子,其实多半也是因为我一时不察,把她当成了阿贞。她向来骄傲,又被我说了几句,就……其实,在我看来,她的心里,未必就一点也没有你,之所以把凤印交回,不过也是想让你担心罢了。”
孝昭帝一震,“是吗?”眼里燃起了希望,拉住高湛的手,说:“我也想劝你一句,我今晚去不了青镜殿,你最好也别着急去找阿贞。她是个倔犟的姑娘,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判断,你越解释,她就越不愿意听,还不如让她自己先冷静几天,我再找个机会劝劝她,没准她就能想通了。”
两个人说着体己话,心中都更觉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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