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税

    漆黑的双翼撕裂空气，在夜枭似的尖啸声中翻滚而下。
    格里菲斯冲出矿坑第一时间收住脚步，转身朝着迫近的怪物回身一剑斩下。
    这是必中的一击！俯冲下来的罗夏首先击穿了胸甲的防御，深深的扎进格里菲斯左肩。空中优势带来的巨大机动性差距，注定格里菲斯在没有坐骑的情况下是无法摆脱的。那么，应对的战术就呼之欲出——
    清算！
    格里菲斯的被动被激活。力量型非凡者的特性给予他遭受重击后大概率触发高优先度的硬直特性，短时间内无法被击退；同时，他的身体将会锁住攻击者，连锁一组势不可挡的强烈反击！
    罗夏的指甲无法抽出。他就像是冲进了巨蟒的巢穴，被铁钳般的血肉紧紧锁住。不等惊异的神色出现在他的双眸，山崩地裂的打击便降临了。
    含光斩碎了罗夏的胸甲。
    剑锋上凝聚的冻气直冲心魄！
    在寒冰撕咬的加持下，格里菲斯的攻击附带着冻伤、减速的特效，还有一定几率创伤目标的心智，造成短时间内无法施展非凡能力的负面效果。
    倚天自下而上，将罗夏的半个身体斩开一条血肉翻卷的大口。
    双方同时间遭到了重创。格里菲斯觉得全身都被麻痹，僵硬的身体被阴寒包裹，嘈杂而纷乱的呓语让人头痛欲裂，一种不可名状的气息越来越近，无比凶险，极其险恶。仿佛落入了另一个世界，难以描述的幻觉正拖着他，拖向某个上古存在的巨口。
    这罗夏是什么鬼东西！？总而言之先摆脱这个他，剑伤、冰冻对身体和心智的打击绝对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啊？！
    原以为清算的连击可以打退敌人，已经做好了脱离接触准备的格里菲斯没想到罗夏竟然像是没有痛苦感知一般毫不停息，接了双剑的连击以后不退反进，直接撞了上来。
    两个熔岩般炽红的三角形光芒迅速膨胀，罗夏持有的是威力堪比火炮的武器在零距离锁定了格里菲斯！
    这一击可以把两人都炸成碎末，完全是奔着以命换命来和格里菲斯同归于尽的。
    躲不掉了！
    格里菲斯的瞳孔放大，致死的危机像一把匕首捅进了他的脑袋。终结离得如此之近，而且是来自于这么莫名其妙的敌人。
    躲不开了！
    “Tasdingo!”
    突然有个巨魔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嚷嚷着难以辨认的咒语，射出一团离奇的巫毒能量，正好击中罗夏的脑袋。正准备要同归于尽的怪人被眩晕，连火炮的锁定都停了下来。
    “使徒大人，快撤下来！到这里来！”
    一起逃命的妖术师基拉卡出手了。他甚至还找来了几个巨魔仆人，跟着他一起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招手。
    格里菲斯一阵欣喜，抬手就要给这个怪人来上一发死亡缠绕，没想到巫毒能量从罗夏身上弹了过来，把他也打入了短暂的眩晕中。
    “哎呀！”基拉卡叫了声不好，急忙命令手下的勇士扑上来，架起格里菲斯撤到树林中。
    巫术的眩晕很快退去，石化的效果在减弱，格里菲斯逐渐恢复状态。
    “大人，请离开此地，”基拉卡在一旁恭敬说道，“您的同伴一定可以击败埃基鲁姆督军，届时阻挡您进入祖哈卡的就只有高阶巫医耶克里克。”
    格里菲斯对巨魔的进言未作答复，而是回头望向矿坑的出口。
    艾露莎和高阶督军的灵能正在地下发出地动山摇的碰撞。出口处的罗夏如同雕塑一般矗立着，血从伤口涌出，在地上积成血潭。
    罗夏正处于一种怪物和神话生物之间的状态。
    他的怪物形态赋予了飞行能力和空中视野，异常的气息甚至可以恐吓抗性较低的生物。利爪的攻击附带着石化的神秘特性，对敌人造成减速、眩晕和伤害。他的背后很可能牵扯到某个黑暗的存在，将遭到袭击的猎物拖向某种未知的阴影。
    “这是什么东西？”格里菲斯问巨魔。
    基拉卡瞥了一眼，急忙转回头，小声说道：
    “他不是我们这里的生物，是外来者。
    “有长者预言，怪物自黑暗中诞生，扭曲虚空和邪能的具象渗透了这个世界，与巨魔和人类融合成混合体。
    “大人，这个怪物曾经是人类，现在是黑暗的领主，就连血族都臣服于他。如果您要了解他的本质，可以询问人类的南方酋长和他的子嗣，据说这种怪物也为他们服务。”
    人类的南方酋长……
    格里菲斯想了一会，意识到基拉卡所指的是南境公爵米兰提斯。或许，狄安娜·德·米兰提斯公爵小姐知道些什么。
    她应该知道些什么。来到这个战场上的，是和公爵小姐有婚约的叛乱王子，是和南境关系密切的猎魔人，是和她一起参加隐者聚会的格里菲斯。如果狄安娜对于这里发生的事茫然不知，那才是怪事。
    “大人，我们是否要离开这里?”基拉卡再次询问道，“祖灵告诉我，人类的大酋长正在接近。”
    康茂德正在接近。格里菲斯甚至可以通过烙印感知到他的威胁。
    但是，抛下艾露莎是不可接受的，而且，随着康茂德和其他势力追兵抵达，战局会对势单力薄的格里菲斯越来越不利。
    必须抓住战力差距较小的窗口消灭敌人……格里菲斯微微摇头，呼唤自己的骨戒：
    “米诺斯，刚才吸收的源质给我准备了什么？”
    骨戒回应了他：
    “源质重组完成。
    “米诺斯可以提供更多生命能量，抽取、吞噬、重组部队为你效力。”
    每当一个巨魔领主倒下，格里菲斯就会使用更多死亡骑士的能力。高阶领主维玛耶克的源质为格里菲斯带来了新的神秘学知识和能力——
    不死生物吞噬。夺取一个不死生物的活力和灵能，为死亡骑士补充生命能量。
    不死君王。引爆死亡与瘟疫，将遭受感染的生物转化为不死生物，加入无尽的尸潮中；死亡骑士可以复活和奴役更加强大的生物，甚至是神话生物，保留它们的特性，制造不死军队的强大指挥官。
    “不，我们先干掉这个怪人，”格里菲斯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对基拉卡说道，“去尽可能召集你的族人为我作战。”
    基拉卡还没来及回答，仿佛雕塑般的罗夏突然扑向了一个在附近躲藏的巨魔。利爪刺穿了巨魔的喉咙，这个可怜的受害者没有当场死去，而是迅速呈现出了血仆的特征。
    罗夏抓住猎物，对着脖颈一口啃下。
    格里菲斯的眼神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血族吞噬。夺取一个被血族感染的生物的生命能量，为吞噬者疗伤并恢复体力。
    罗夏的气息并非血族，但是，他却可以奴役他们，还能使用一部分血族的非凡能力。
    奇怪的能力，奇怪的动机……格里菲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发走身边的巨魔，又复活了一些地上的尸体作为食尸鬼，然后便直视着诡异的敌人。
    吞噬血肉的罗夏全身都被污血浸染。当手中的食物蜷缩成了一团干瘪的残骸，他才丢弃在地。身上的伤势几乎愈合，冷漠的双目中，那种诡异、虚无，让人难以捉摸的感觉渐渐淡去，多出了几分决绝和铁血，甚至还有一种让格里菲斯熟悉的奇怪的感觉。
    罗夏掏出一张手帕，徐徐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带着几分无奈和释然着看着格里菲斯：“作为被算计好的棋子，蝼蚁一般的可怜虫，如何才能跳出弈者的操控呢？”
    棋子和棋手，这是阿兰黛尔的说法，这家伙……格里菲斯心思微微动了动。
    罗夏向他走来。当他接近到格里菲斯七步之外，便抬手指向北方：
    “嘘，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罗夏的话神神鬼鬼、宛如梦呓，显得装腔作势。但是，冥冥之中，格里菲斯恍惚又察觉到了什么——遥远，困惑，晦涩，仿佛相隔千山万水，又尽在咫尺之遥。
    格里菲斯突然想到了索尼娅。契约似乎在催促他，快到索尼娅的身边去。
    此时此刻，索尼娅应该在霍蒙沃茨，和菲欧娜一起置身于重重护卫之中。难道发生了什么？这可能吗？那里有拉纳、奥菲莉亚，有强大的施法者，有身为执政官的夏龙伯爵庇护。拜耶兰和邦联的战争远在宁静海的彼岸……
    “你什么也不知道，”罗夏被凛栗的沉默笼罩着，“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们，早就，被污染了。”
    不及格里菲斯细究，罗夏便制造出一片虚无的阴影，即便此时仍是黑夜，这片阴影却还要更加幽暗深邃。在此范围内，罗夏的气息变得更为恐怖。
    这是超凡者的领域！
    “来吧，你这谜语怪！”格里菲斯对自己的困惑有些懊恼，抬手虚握。灵能指向的位置，一头刚刚复活的食尸鬼突然剧烈的抽搐起来，接着便像是放置了上千年的木料一样腐朽崩解。它所有的生命力都在极短的时间里蒸腾挥发，向着格里菲斯的方向飞去。
    一瞬间，格里菲斯的伤势便被治愈，体力汇聚成崩腾的河流，灵能从体内蓬勃而出！
    这是死亡骑士最擅长的吞噬与治愈。他们在战斗中会毫不犹豫的从同类身体上采集、吞噬，以此补充自己受创的躯体，恢复速度极快而且效率惊人。
    罗夏的眼神变得精彩起来。他携着深邃的黑暗，自上而下的笼罩下来。
    格里菲斯蓄势已久，拔出断罪一枪轰去。炙热的弹丸从火光和硝烟中喷射而出，罗夏快的像一阵风，擦着弹丸一掠而过。
    意料之中！格里菲斯收枪抬手，死亡缠绕的邪能急速聚集。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无比凌厉的杀机如闪电般冲天而起。
    格里菲斯的脸色顿时变了，下意识的翻身一滚，堪堪避开真实的死亡威胁。就连罗夏也急忙避开。
    接着，他就看到高阶督军埃基鲁姆冲出矿坑。挥舞的双斧像一股旋风，将沿途的一切全部收割成碎片。
    巨魔的目标并不是他们，但是，强大的威压却让人清楚的明白，一旦被卷入双斧旋风就必死无疑。
    而这样强大的巨魔，竟然在被追赶！
    艾露莎紧接着冲出矿坑。一支电光缠绕的投矛击中了巨魔，空间都为之震荡了一下。双斧当即炸裂，投枪破胸而出，大团的血雾几乎让整个天地都失去颜色。
    埃基鲁姆被一枪击杀。
    但是，下一瞬间，这个强大的巨魔竟然又毫发无损的屹立在战场上。在他的身后，出现了森森白骨和血肉狂舞的幻影，无数冤魂凄厉无比的呼号不绝于耳。
    死而复生的埃基鲁姆督军立刻再次挥舞巨斧，开始不分敌我的乱砍，疯狂宣泄自己的战意，连罗夏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与此同时，艾露莎张开光翼飞掠而过，拽起格里菲斯急速脱离战斗。
    “格里菲斯，形势不对，先离开这里！”
    格里菲斯立刻召唤出两匹骸骨军马，在几头食尸鬼的护卫下撤离。他的理智虽然还有些不解，但是灵感已经在疯狂预警。
    守卫祖哈卡的巨魔领主都得到了虚境的生命织缕的庇护，他们中的强者，赫然已经拥有了近乎不死之身的奇迹。这样的力量，绝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击溃的。
    更糟糕的是，空气中回响起了虚幻而诡异的声音。一股熟悉却难以描述的力量在靠近这里。越来越近，视线变得昏黄错乱，大脑正在如同冰雪中的水一样凝结。
    神之手来了！
    除了我、艾露莎和康茂德，竟然还有一个神之手在这里？！
    格里菲斯感到自己的烙印在灼烧，似乎有一双大手扼住了脖颈，窒息的难以呼吸。就连黑夜、空气都被可怕的压力所迫，发出低沉的呜咽。
    罗夏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裹着兜帽的人影，浑身上下都有暗紫色的灵能萦绕着。仔细看去，竟然是不久前还和格里菲斯一同行动，来自拜耶兰的超凡者——“小丑”。
    他从阴影中现身，每向前一步，僵硬的身躯就多一分生机和气势，每向人走近一步，就仿佛有无形的手推人一把，令人不得不后退！
    这是何等庞大的威势和压力。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小丑摘下兜帽，露出金发下猩红的双眸，朝着撤退的格里菲斯和艾露莎微微颔首，接着，又转向另一个方向，朝着一团落向地面的天火扬了扬下巴，“晚上好，殿下。”
    火球坠落地面，炸开淡蓝色的折光，随着光线扩散，一个可以容纳一人进出的传送门出现了。
    下一秒，康茂德的身影就迈了出来。接着是他最亲信的部下鱼贯而出。
    弑君者环顾四周，倨傲的视线最后落在小丑身上：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和罗兰争斗吗？
    “看来，泰伯里恩上一次给你的教训还远远不够啊，亚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