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靓在家里犹豫到底去不去药房买试纸,去呢,怕被人发现,而且万一不是怀孕,还是个笑话;不去呢,她自己心乱如麻,给自己把脉完全不得要领,闹心之下,她翻开姜奂床头的一本小说读了起来——
只见那大个子伙计的尸体僵卧在地,身下全是血。吉运跟法医翻了一下,报说死者伤口只在两个部位,在后脑勺有两处,是钝器打的;一处在左边肋部有个窟窿,应该是一种类似铁锥子的东西直插心脏,这一下是致命的。
邵大洲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是个练过的。杀这么个壮汉,也就一分钟功夫。”
吉运犯糊涂了:“道上收钱杀人的?谁会花钱买凶杀一个小伙计呢?”
“先一铁棍子给打倒,再补一棍子给打昏喽,最后找准地方就是一下,捅到心脏上,还翻了一下腕子。是不是?”邵大洲说,法医连连称是。
那边事主的亲属在胡同口哭天抢地要收尸,邵大洲摆摆手,几个民夫把尸体吃力地搬走了。
邵大洲在小街上东走走西看看,转悠了半天,转头对吉运说:“小虎子(吉运属虎),走,去学校看看。”
一边走,邵大洲一边问吉运:“不是买凶,是什么人呢?”
吉运紧咬嘴唇,不敢乱说,据他所知,明远有一把匕首,还有一支细长带血槽的枪刺。他一看死者的致命伤口,就怕是明远下的手。
“师父,会不会是这伙计发现了白晓峰的外室,急着回去报信,白晓峰情急之下把他灭口了?”吉运说的,正是报纸上的猜测。
“那不可能。这点破事至于要人命么?给他俩钱儿就完了呗。不对。”邵大洲说。
师徒两人进了学校,来到寝室,门口有警察在蹲点,学生们昨天在屋的几个人,都被喊过来待审。
邵大洲进了寝室,坐在昨天阎双双坐的地方,小眼睛把屋里扫视了一遍,把明远、安少翔、柴新亚和代万军几个人也都端详了。
他突然先问安少翔:“安少翔,昨天你离校干什么去了?”
安少翔一哆嗦:“我,我昨天上白晓峰那里报信去了。”
“有人跟着你?”邵大洲问。
“没有人。我来回都没有人跟着,回到学校,阎家的下人才看见我。”
“你怎么出去的?”
“趁乱跑出去的。”
“怎么趁乱的呀?你个大活人跑出去,他愣没看见你?”
“没有。”安少翔低下了头。
邵大洲问吉运:“你说说吧。”
“是。是我给安少翔出的主意,让他调虎离山,先找个人把伙计引开,他再趁乱往外跑。”
邵大洲乐了:“找个什么人啊?”
代万军听着听着突然醒悟:“是让我给引开的吧?”说着他看了安少翔一眼,又接着说,“少翔让我帮他给画行送东西,我顺路送去了,然后我忙自己的事去了我一路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盯我的梢啊——我在外边帮人算账,赚点伙食钱……”
“到什么地方算账?几点回来的?”
“一家寿衣铺,小西门外的得继寿衣铺,老板姓冯,一个六十多的老汉。我是六点半钟宵禁之前踩点跑回来的。”
“哦……”邵大洲想起来了,小西门外是有这么个地方,“去一趟不近呐……寿衣铺,然后就死人了……老冯头给你多少报酬?”
“一共是十五本账,算了五天,给了半袋子高粱米。”代万军一五一十地说。
“太黑了!”吉运打抱不平。
邵大洲一听就明白了,代万军这是在帮人做假账,“万军啊,以后少干这事,让人定成经济犯也不好办!”
代万军唯唯称是。
邵大洲领着人又回到警局,阎双双拎着一只看上去很沉的坤包,领着一帮人坐在问讯室左手边;白晓峰衣冠楚楚,也领着几个人坐在右手边。两口子互相谁也不看谁。那个腆着大肚子的怀孕小媳妇也在白晓峰身后,阎双双带来的丫鬟婆子指指点点嘀咕着。
邵大洲往中间主位上一坐,吉运翻开本子开始记录。邵大洲问了死者的情况,阎双双的管家一一作答了。又问谁是最后一个看到死者的人,众伙计说是小顽童,小顽童那边警察早已问过,邵大洲一看,口供都能对得上。
邵大洲最后问白晓峰这边几个人都是谁,当日都干了什么。
问到那个大肚子小媳妇时,冷不防阎双双突然冲过去,对着她就是一个耳光,又抬腿要踢她肚子,幸亏有旁人给拽住了。她还要拿坤包当流星锤砸小媳妇,也被及时按住。
“胡闹!”邵大洲大怒,狠劲一拍桌子,拔出手枪打开保险,“我看谁敢咆哮公堂?这里老子说了算,一枪毙了他!”
阎双双转身往回走,心有不甘,又使劲往小媳妇脸上吐了口唾沫。
小媳妇也吐她。
两边人对骂,摩拳擦掌,眼看场面又要失控。
邵大洲对身边手下大喊:“现在谁敢闹,谁他妈就是凶手,直接给我往号子里铐!”
这下谁也不敢吱声了。
“都回去吧!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哪也不准去!”邵大洲把两边人都赶走了。
夜深人静,警局深处,邵大洲和吉运爷儿俩就着啤酒吃饺子,饺子和小菜是阎家送来的,酒是白家送来的。
吉运说:“师父,您看是谁干的呀?心里有数了吧?”
邵大洲喝了两瓶酒,有点上头:“哼,这案子没法破,破不得。”
吉运问:“怎么讲?”
邵大洲说:“看杀人的手段,不是军人,就是特务的行动队!这小子肯定是乱闯,倒霉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现在满街都是两边的特务、地工,又电台又联络站的,还有军队在地下倒卖物资,他碰上哪一伙,都是一个死。你想,城外头百万大军打得那么热闹都没打明白的事,咱们爷俩就能给捯饬明白啦?”
吉运说:“师父,我应该怎么办?”
邵大洲说:“小虎子,你加小心吧。你们结拜的那些个人里头,不简单啊。我要是你,啥也不干-啥也不问-啥也不说,装糊涂。马上要变天啦,这个时候必须装孙子。我是过来人。”
吉运说:“师父你放心,装孙子我最会了。”
邵大洲看着他:“装孙子不难,小虎子。可要是缠吧上一个‘情’字,就难说喽。哼!”
吉运说:“实在不行,我就出家当和尚去。我赤条条无父无母来,也赤条条地走。”
邵大洲说:“我看行。你师父我也是无家可归,老光棍一条,到时候也出家,咱俩还是师徒。”
爷俩想起当年艰难困苦和受的欺负,抱头痛哭。
正在哭呢,电话铃声响了,是个威严浑厚的男中音:“我是赵家骧。值班的是谁?”
邵大洲一个立正:“报告赵长官,我是邵大洲。”他使个眼色,吉运赶紧出屋回避,在外边关上门,并守住门口。
赵家骧继续询问:“邵探长啊。北市区的杀人案怎么样了,查到凶手了吗?”
“报告,已经有方向了,不是情杀,而是涉及军情。”
“这是我的专线,很安全,说吧。”
“报告,杀人的手法非常专业,最大的可能性,是中统行动队的人干的。”
“有没有可能是共党的人干的。”
“报告长官,这不可能。”
“好。这个案子交给我派过去的人吧,明早你把所有案卷交出来。”
“是。报告长官,报界的人如果来问,怎么办?”
“你看着办吧。”
“报告长官,明白了。”
当晚,各处报馆均接到电话,告知不要再继续跟踪北市区的血案。取而代之的是故宫老鬼案的翻炒,一个叫柴新亚的后生,说半夜又看到了故宫西区里的鬼声鬼影,还上台唱戏呢,各家报纸跟风描抹了一番,北市区的案子不大有人提起了。
有意思的是,阎家的人也不大追问这个事情了,也没有人再去闹白晓峰。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更没有人再向安少翔、代万军问起案情。
………………
张玉靓一下子醒了过来:原来是刚刚看着书就睡着了。
还是去吧!早晚躲不过这一关,她还是决定去买试纸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