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电话亭

    苏笛嘴里的咖啡好像苦了一点，她咧咧嘴，还是放弃了加糖的念头。
    “很坏的情况吗？”她抬眼问杜杜。
    “我不知道算不算很坏，但应该是你不愿意看到的。”
    苏笛沉默，杜杜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但却不想说，苏笛也不敢问。
    “先生呢？”
    “他也在。”
    “果然我们是去找他？这个飞船是他留下来给我的吧？他事先设定好的程序？他要我去做什么？”
    苏笛连续问了几个问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古罗马，先生被小白拉走，明显有难言之隐。
    如果说那个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说有什么强迫先生做出了抛弃自己的选择，那现在呢？
    先生怎么会知道自己还有命逃出来，到这个星球，遇见杜杜找到飞船？
    难道，在之前，先生已经穿越时空，看到了结局？
    可是，既然看到了结局，又是什么让先生不能搭救自己呢？
    苏笛百思不得其解。
    杯子里的咖啡似乎更苦了，苏笛起身来到盥洗室，倒掉了剩下的三分之一。
    “那天，在李飞病房里的，是不是你？”
    在镜子里看到杜杜默默跟了上来，苏笛忍不住问。
    杜杜摇头，“不是。”
    “不是？”
    看到熟悉的清洁方式，苏笛非常安心。
    “那我梦里的，也不是你？我总是做一个，关于你这样的机器人，杀死了先生的梦。”
    杜杜欲言又止，依旧沉默，只听见苏笛牙刷的声音。
    半晌，杜杜轻声问：“你相信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吗？”
    苏笛吐掉嘴里的牙膏，反问道：
    “你是说天堂地狱那些吗？我不知道，虽然我不信宗教，但我赞同孔老夫子的说法，‘敬鬼神而远之’，那些世界是否存在，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索性不要去想好了。”
    说着，漱口。
    杜杜没说什么，跟着苏笛回到客厅。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苏笛心里一颤，面上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想，当然，你要有什么想说的，我也洗耳恭听。”
    话虽如此，但连日来的疲累让她无法“洗耳恭听”，说话间已经打了几个哈欠，身体不自觉地沉入大床，很快睡去。
    杜杜站在床边，凝视着睡梦中的苏笛，似乎睡得很安稳，嘴角微微上扬。
    杜杜默默叹了口气，转身，调暗了飞船客厅内的灯光。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有个好梦的睡眠了。
    苏笛的睡眠没有持续多久，一阵轻微的晃动让她醒了过来。
    “出什么事啦？”
    她忽地从床上坐起，看到飞船内部一片漆黑，“杜杜！”
    灯亮了，杜杜坐在外面窗边，在望着什么出神。
    看见苏笛醒了，杜杜似乎很意外。
    “刚才是什么？”
    “没什么，孔径光速行驶。”
    “孔径？”
    苏笛皱眉，那不是通往莱斯特星的路吗？
    “这里也有孔径？”
    这个词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杜杜知道她在想什么，唯一的一次太空之旅让苏笛非常不舒服，虽然她们彼此都没有再提过，但作为精神体的存在，对人类的情绪波动总是更敏感，它能察觉到苏笛的异样。
    “我们只是形体上最先进的存在，但并不意味着是科技最先进的，就像，你们在体能上不如很多动物，不妨碍你们是地球上最先进的族群。”
    苏笛点点头，“这个我懂，所以呢？通往无为之境的路，也充满了孔径？”
    杜杜回身看了看驾驶舱的显示屏，“还有几个小时，你还可以多休息一下。”
    然而这一次苏笛却怎么也睡不着，杜杜看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默默叹了口气，只有经过了太多颠沛流离之后才会如此敏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索性坐了起来，去卫生间洗个澡。
    泡在浴缸里，苏笛微闭双眼。
    曾经稍微有些洁癖的她，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有个安稳的住处就算好的，远远顾不上其他。
    然而飞船不能给她安全感，她只是稍作休息之后，走流程一样结束了短暂的泡浴。
    打开衣橱，苏笛愣住了。
    里面整齐地放着衣服、鞋子。
    数量不多，两双鞋，几件衣服，但却是她喜欢的风格、配色、质地。
    甚至内衣的型号都跟她完全相符。
    苏笛有些脸红，这些，都是先生准备的么？
    换上一身牛仔裤，休闲帽衫，苏笛感觉自在了很多。
    出来，看见杜杜依然望着外面发呆。
    来到杜杜身边，苏笛打开了遮光板，一时间头上充满了广袤的深蓝。
    “他还好么？”
    苏笛终于问出口。
    杜杜点头，不用问，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在古罗马，遇见了……”
    “你会遇到很多人，以前会，将来也会。”
    杜杜打断她。
    “我不想将来也会。我是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
    苏笛开启一瓶苏打水，饮下。
    “那你打算将来怎么办？”
    杜杜侧身，看向苏笛。
    “我？很简单，就是去看看飞船要带我去哪，设计这一切的人，非常了解我，也肯定是有某种目的，等知道了结果之后，我要回去继续我的生活，接着当记者，跑新闻，写稿子什么的。”
    苏笛说着自己曾经的生活，好像那么遥远。那个时候觉得生活太没劲，太平淡，然而现在，她知道平淡意味着安稳，至少有安全感。
    “你回不去了。”
    苏笛诧异地看着杜杜，尴尬地笑了笑，“你说的对，发生的事情永远都没法当成没发生过，这个我知道，我只能尽可能降低这些事对我的影响，其实这段时间我已经想好了，先生有先生的事情，就把那些宏大的事情交给他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杜杜微微降低视线，凝视着苏笛手腕上的手环。
    苏笛看到了它的目光，也低下头，把手环摘下来，手环在苏笛的手中，变成了一颗宝石。
    “它好像挺喜欢我的。”
    苏笛微笑。
    “以前先生说很难拿下来，现在既然可以拿下来了，等见了面，我要把它还给先生，或者无为之境，反正送回到它来的地方，物归原主。”
    悬浮在手上方的蓝色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苏笛说完，宝石很快又回到了苏笛的手腕上，变回了手镯。
    苏笛轻拍手镯，望着前方偶有碎石经过的宇宙，微笑，憧憬。
    杜杜默默咽下想要说的话：“其实，不是你想还回去，就能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