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春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道酬忍

    太宰是负责管理王家事务的官员,因为这一点,所以太宰府离王宫很近。
    当勾践驾车来到太宰府时,已是午后。自从吴王生病以来不能上朝,所以伯嚭很是清闲。当下人回报勾践前来拜谒,伯嚭便亲自出府相迎。
    而那个一身粗布素服,头发蓬乱的勾践站在府门之前,伯嚭心里也生出一种隐隐的怜悯之心。曾经的一国之君,今日却如此寒碜,不得不让人慨叹!
    当然,越国在文种的治理下,国力渐渐有所恢复。在每年给吴国上缴的供奉也自然不少,而且每次在给吴国进奉的同时,都要送给伯嚭另一份厚重的礼物。越国已经制定了这样的国策,利用伯嚭来达到让越王返国的目的。
    所以,伯嚭受了越国之贿,自然心知肚明,也会尽其所能。
    宾主落座,伯嚭拱手道:“贤君今日此来,有何见教?”
    勾践起身道:“勾践此来,是有一桩心事,没能尽愿,所以前来叨扰太宰,请太宰勿怪!”
    伯嚭笑道:“贤君何必多虑?有什么事尽管说罢。”
    “人臣之道,主疾则臣忧。今日大王卧床数月,勾践作为臣子,心里岂能自安?所以常常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伯嚭道:“贤君对主公忠心可嘉,但大王之疾,已历数月没愈,不知贤君有何妙策?”
    “勾践略知医理,但大王抱疴在床。勾践作为臣子,岂能不闻不问?所以勾践请求太宰行个方便,引勾践入宫问大王之疾可乎?”
    伯嚭一拍胸脯道:“贤君既然有此美意。本官岂不转达?请贤君在本府暂候片刻,待老夫入宫面君。”
    勾践长揖而谢。伯嚭别过勾践,吩咐随从驾车,打马王宫而来。
    话说吴王病卧榻上,见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越发焦躁起来。终日昏昏沉沉,早把满怀的雄心壮志抛在了脑后。一个人身染重疾。除了盼望早日康复,哪还管他的家国天下。
    一个小侍轻轻地走上前来,对着吴王的耳边轻声道:“太宰前来探视大王之疾。大王见见他么?”
    吴王正在沉困之中,本来十分烦闷,便点头应允。
    半晌,伯嚭跪立榻前。问吴王之疾。
    吴王道:“太医已经诊视了数月。寡人之疾也没见好转。爱卿在国,可否找寻国内还有名医否?”
    伯嚭道:“越君勾践,略知医理。他今日到我府上,说是挂念大王之疾,恳请老臣前来,请大王准许他入宫探视,不知主公何意?”
    吴王道:“勾践还记得寡人否?他既然有此好意,爱卿明日可带他入宫面见寡人。”
    伯嚭健吴王精神不振。便宽慰道:“大王年纪尚壮,太医说大王之疾在脾胃。去病慢如抽丝。所以大王不必心急,只要慢慢疗养,自会痊愈。”
    “哎!寡人患病以来,整日卧在榻上,也不知国家政事如何,寡人心里甚是挂记!”
    伯嚭佯装问道:“国之政事在相府,难道相国没有前来向大王汇报吗?”
    吴王黯然道:“寡人卧病以来,何曾见过相国的影子!”
    伯嚭便不再多言,别过吴王,告辞出宫。
    第二日一早,勾践随着伯嚭,穿过曲曲折折的游廊,也不敢四处乱看,只是低着头,尾随伯嚭来到吴王的寝宫。
    吴王已经斜靠在榻上,脸色蜡黄,下巴尖削;浓眉之下,那双眼睛不再有咄咄逼人的光芒了。这几个月的病痛,已经拖垮了他的身体,曾经是那样的伟岸英武,此时却显得有气无力。
    吴王徐徐道:“勾践亦来见孤耶?”
    勾践长跪于地,叩首道:“天乎!臣数月没见主公,却不知主公被病痛如此折磨!大王之疾,如摧臣之肺腑!”
    伯嚭道:“勾践爱君之意,虽身处马场,还是时时挂记着大王,其心可悯。”
    吴王叹息道:“看来寡人之疾,难愈也!”
    勾践向前匍匐了两步,叩地有声:“主公何出此言?上天有好生之德,大王乃天之骄子,何必如此灰心?”
    吴王叹道:“天降祸福,岂是寡人能够左右!”
    勾践道:“大王正是风华正茂之时,祸乃福所依,福乃祸所藏。大王之疾,不过是时气所致,只要时气一过,自会痊愈。”
    说来凑巧,勾践话未毕,吴王突感腹胀如鼓,有泄便之意。便示意宫监辞退伯嚭和勾践,在侧室相候。
    伯嚭退下,但勾践侧身立于庭下,低头言道:“臣在东海国内之时,曾经师从医师,略知医理。臣可以通过查看粪便,知病之急骤。”
    吴王已经来不及听勾践的絮叨,急命宫监拿过便桶,在榻边一泄痛快。
    半晌,吴王便讫,宫监提过便桶盖上,准备提出屋外。
    勾践止住宫监,跪在便桶之侧,提起桶盖,先观其颜色,然后以手捻其一匙,吮入口中,品味一番,毫无厌恶之状。
    不管是吴王还是伯嚭,以及四周的宫女宫监们,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左右无不掩鼻颦眉。
    勾践却不慌不忙,闭目思忖半晌。众人都惊讶不已,看他有何话说。
    勾践却上前跪拜于地,脸上却有欣喜之色。
    勾践叩首道:“臣敬贺大王!大王之疾无忧也!”
    吴王讶然道:“勾践此言,难道是宽慰寡人的么?”
    “非也!臣通过观大王泄物,可知大王之疾。大王之疾应在乙巳日开始好转,在壬申日即可痊愈,如大王不信,勾践可以项上人头为注!”
    吴王犹未深信,问道:“勾践何以知之?”
    勾践道:“排泄物乃是一个人与时令结合的产物。顺时气则能生,逆时气则必死。臣尝大王之便,味苦且酸,正应春湿之气,所以臣以此得知。”
    吴王不禁大喜,道:“仁哉勾践也!就算臣子以待君父,有谁能够尝其粪便而决其疾耶?”
    吴王侧过头来,问身侧的伯嚭:“太宰你能做到么?”
    伯嚭摇摇头道:“臣虽然甚爱大王,但也做不到勾践这样。”
    其时王后在侧,吴王睨目道:“爱姬能够做到这一点么?”
    王后低头道:“臣妾不能为也。”
    吴王环视四处,望着宫监和那些宫女们,自语道:“更别说这些侍从宫女们,除非以命相逼,谁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寡人以为,不光是太宰和王后做不到这一点,就算太子也做不到。爱寡人者甚多,但是能够像勾践这样,世上再无一人!”
    庭上众人一片沉默,无人敢言。吴王道:“寡人感勾践之情,这样罢:太宰传寡人之令,让勾践君臣离开养马场,到太宰府居住,待寡人病愈之后,既当遣你等君臣返国!”
    勾践再拜,深谢道:“臣勾践作为大王之臣,为君父分忧解难自是本分,并无特别之处。大王之恩,勾践尚未报之万一!”
    见吴王有疲惫之状,勾践拜谢吴王之后,随太宰出宫。
    二人出了宫门,伯嚭对勾践道:“贤君今日在主公面前,可谓用心良苦,已经感动了大王。如今大王准许贤君回国,他日可不要忘了老夫今日之情。”
    勾践长谢道:“勾践能有今日,都是太宰所赐,勾践岂是那些忘恩负义之人?大王虽然有心赦免我等,只是相国那里却有些难办。”
    “上次大王本来已经准许贤君返国,可是相国不从,所以大王又改变了主意,可是这一次就不同了。”
    “此次有何不同?毕竟相国专吴国之政,吴王也是要听从三分的。”
    伯嚭却不以为然,道:“贤君勿忧,这次大王患病以来,相国不曾入宫半步问安,大王甚是恼怒。就算相国阻止,大王也不会听从相国之言。”
    “那就好!那就好!”
    伯嚭哈哈一笑,执勾践之手,同车而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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