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为神

    公孙止约离开后，墨音带着季老便走进了房中。
    季老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偷看赵政的眼神里，充满着幽怨与畏惧。
    “季老不用这般看着我，你们的墨音大人如今是我的侍女，是我赵政的所有物。那这湖城也便是我赵政的了，我对自己的城池如何，不都是理所当然了么？”
    墨音坐在他对面，道：“你这强盗逻辑倒是有些意思。”
    “呵，这年头谁不是强盗？”赵政笑回一句后又对季老道：“季老请坐，不必这么拘谨。”
    “诶。”季老小心坐下，一张凳子只敢坐一半。
    方才赵政与公孙止约说话时，他和墨音就在门外，可听的是一清二楚。对于赵政要将湖城中的各大家族卸磨杀驴的做法，自然是十分反感的。可赵政的实力摆在眼前，谁又敢说个不字。
    兴许是看出了季老的想法，赵政笑问道：“季老觉得这当今天下可还太平？”
    “这……”季老一时无言，总所周知南域王已经公然招兵逆反，而天音宗与赵政的恩怨波及巨大，整个北域都闹得沸沸扬扬。
    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音宗在这件事上大作文章可不仅仅是因为赵政。谁又说得清，其中是不是有故意挑衅朝廷的成分？
    说太平还真不怎么太平，可不管哪个国家哪个朝代，但凡有人的地方又何曾太平过？
    季老不明白赵政这话的意思，不知如何作答。
    赵政道：“早前我彭州城险些灭城，皇室唯有任何表示。南域王兴兵造反，皇室也依旧罔若未闻，甚至没有往南域派遣一兵一卒，直至今日南域各城城主还在死守，期盼着朝廷的援兵。可惜……”
    “而湖城遭此大难，北域王更是受了重伤。天音宗在北域闹得鸡犬不宁，朝廷同样跟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时至今日，湖城也没有受到赈灾的粮款。”
    季老抱拳道：“还请赵城主明示，小老儿只是个管事，看不清天下大局。”
    赵政只是摇头笑而不语，一旁的墨音平淡说道：“皇室并不惧怕天音宗，更不会畏惧南域王。之所以对国内发生的事情放任不管，是因为皇室自己就已经自顾不暇。也正因为如此，南域王才敢起兵。”
    “哦？”赵政笑问：“看样子你知道不少，说来听听。”
    虽然赵政早就猜到皇室或者说天辰国出了问题，却没有太多的情报来源。墨音就不同了，她父亲是北域王，朝中四王之一，就官职上来说比那三大将还要高上一层，知道的自然也不少。
    墨音不答反问：“你可知韩惊鸣为何会去月华学府？”
    “不是因为他儿子么？”赵政不解。
    墨音摇头回道：“非也，韩惊鸣之所以去月华学府，乃是受了皇命，要求月华学府召回毕业学子，从军前往边疆驻守。”
    “从军？”赵政皱眉问道：“要打仗了？”
    “不知道。但北域王曾说过，邻国的破云国虎视眈眈多年，今年不断往两国边境派兵演练，随时都有进攻的可能。而这场仗能否打起来，就看两年后的百国之战。若天辰国依旧处于末流，那时候……”
    如此说来，皇室的情况还真是不容乐观。内忧外患之下，用岌岌可危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细想之后，赵政非但没有担忧，反而还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墨音不解问道。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这世道一乱什么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当然，也就需要一个英雄来镇压这些邪肆。”赵政笑着解释道。
    “你想当这个英雄？”
    赵政摇头，再没有解释。
    英雄？他没兴趣，他若真是英雄，就不会想要把湖城掌握在手中。从本质上讲，他此举与南域王没什么区别，都是在蚕食皇室朝廷的根本。
    但他急需一支自己的力量。此前他将重心全放在了彭州城上，可如今看来自己的眼光或许可以长远一点，胃口可以再大一点……
    赵政在湖城并没有逗留太久，第二日与墨音巡查了一番，让民心稳固了不少。第三日，他就带着墨音出了湖城，直接赶往南方的苦雷林。
    至于湖城中的大小适宜，则全部交给了季老和公孙止约。虽说还有不少家族势力存在，但公孙止约和城主府的力量也不容小觑，足以让他们掀不起风浪，更何况现在还没撕破脸皮呢。
    行进了没多久，两人便已经进入了苦雷林。这里依旧是荒凉阴森，没人敢轻易涉入。
    “这里便是苦雷林么？果然凶险。”墨音还是第一次来苦雷林，不过苦雷林的名声倒是听过不少次。
    天辰国凶不少，但能排得上号的不多。除了南域那千万里大山外，便是万虫林、荒地之流较为出名。
    而苦雷林也有些名气，不过还比不上前面几所便是了。
    “走吧。”再入苦雷林，赵政的心情很是微妙。
    由于没有再带弈女和吴起那两个累赘，他二人的速度极快，没多久便来到了靠近中心处。
    眼前是数之不尽的白骨，以及一尊半蹲着的白骨所化的巨人，令墨音都为之感到几分震撼，惊声问道：“这是……”
    “墨音，弹一曲吧。”赵政莫名拿出了响泉琴，让墨音弹奏一曲。
    响泉入手，墨音那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容，手指准备波动时，赵政却将一张曲谱丢给了她，道：“弹这个，若弹得好了，这琴我送你。”
    “当真？”墨音激动问道。
    “快点吧。”赵政却靠着一棵树坐下闭目打起了盹。
    墨音深吸了一口气，翻开了这古老的曲谱。上头，记载着来自上古的音律，每一个符号都让墨音的呼吸急促几分。
    一本小小的曲谱，演奏完尚且只需片刻，墨音却是足足看了一个时辰。等他将曲谱放下时，白洁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靠在树下的赵政睁开一只眼睛，语气好像有些失落：“怎么，不行么？”
    墨音面露迟疑，一向自信高傲的她，此刻竟然有了对自己的怀疑。
    赵政苦笑一叹，正准备起身时，墨音却咬牙道：“让我试试。”
    “好。”
    几个深呼吸，墨音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当脑海中的一切都被抛弃，她的指尖随着本能轻轻拨动了琴弦……
    悠悠琴音，在这只有白骨作伴的苦雷荒林中荡漾。清风与其合奏，赵政的口中也随着音律低喃着什么，与曲调起伏婉转，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画卷。
    那画卷与琴音相辅相成，再不似往昔那般气壮山河，不再是壮士的沙场峥嵘，而是一位老兵站在黄冈之上，同岁月荣枯。
    热血冷却，甲胃残朽。随着余音渐熄，一点点凋零成土……
    轰隆！
    骨头搭建的巨人开始轰塌，扬尘将周围淹没，风声同骨山崩塌的声音震耳欲聋，期间好似带着一道长啸，又似释怀或缅怀的狂笑。
    待得尘埃落定，墨音坐在原处顾不得浑身尘土，怔怔问道：“此为何曲？”
    “怎么样，这曲子不错吧？”赵政拍着裤腿站了起来，却道：“这乃是一支战歌，用来鼓舞士气。你却把它弹得千回百转、优柔哀怨。”
    墨音闻言低下了头，失落写在眉宇间。她又如何看不出此曲的特点，可不知为何，一到自己手中就变了味道。那哀切之意，莫名而来，令她都为之心酸，最后却又释然。
    “走吧。”望了眼轰塌的骨山，赵政调头离去。
    墨音起身跟上，落寞道：“琴还你。”
    “不用了。”
    “嗯？”
    赵政没有回头，看不见他是什么神情，只道：“琴是你的了。”
    墨音怔在原地，她明明将那曲谱给毁了，赵政这又是什么意思？
    对此，赵政只说道：“弹得不错。”
    弹得不错？听过无数天花乱坠的赞誉，这四个字对此刻的墨音来说，却让她由心底感到欢喜。
    这算是他对自己的认可么？可我又为何需要他的认可。
    思绪凌乱，从不想自身以外问题的墨音，开始因为赵政乱了心绪。待回过神来时，赵政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她疾步跟上，到了赵政身后时才放慢脚步。
    赵政终于回头，疑惑道：“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为何还要跟着我？”
    墨音想了想，不知为何将目光挪向了它处，道：“半年之后反正我也要同你一起回月华学府，一同走省事罢了。”
    “湖城你不管了？”
    “那还算我的城么？况且……太麻烦。”
    赵政不禁一笑，又道：“我身边可不带无关之人，既然你还跟着我，那便还是我的侍女。而且这次不一样了，你就算是想走，怕也不是那般容易了。”
    “去哪儿。”墨音的回答干脆得让赵政意外。
    或许她根本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吧，毕竟以这个女人的个性可是不会受人约束的。恐怕她心里坚信只要她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去雷门，我说过要去拜访，总不能食言。”
    “那便走吧。”墨音也不问因果，此刻她心里乱糟糟的，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赵政笑而不语，同她加快速度往南而去。
    一张琴换一个北域第一美人，倒不算赔本的买卖。
    又望了望那原本骨人所在的方向，笑意渐敛。
    将响泉交给她，也算不辱你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