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之人

    因为害怕骑太快碰坏油灯，侯家耀放慢了速度，越往里面走，路上的碎石块也就越多，闯进他视野里面的是一座座如小山一样高的土丘。
    土丘大约每隔三、四公里一座，上面还生长着一些绿色小树，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也不会相信这些土丘是人为修建的墓冢。
    墓冢虽然从外形上看起来像一个高大的土丘，但实际上最开始出现问题的那一座土丘的四周是有长方形的土石茔墙，墙体由于盗挖早就已经跟地面混在了一起。
    露在外面的封土同样因为特殊的环境开始风化变硬，像铁锹、镐之类的挖掘工具弄起来也很费力。
    道爷吩咐手下元海把马匹再往远一些的地方牵，他看到那边宋嘉铭的打扮跟牧民完全不一样，而且还在封土那里仔细地观察，心想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个东西，想着最好用不上它，没错，它是一把从警局废弃武器库里托人买来的手枪，俗称“匣子枪”。
    匣子枪只是把空枪，子弹还是他从黑市上买来的，虽然只有三发子弹，那也带给了他不小的安全感。
    “道爷，你在那瞧什么呢？”
    “哎......没什么。”
    “一会儿可是个体力活，来的时候，我在田老头那买了一只烧鸡。来来来，都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元海，你小子可以啊，这些糕点我就放起来了。”
    “有力气才好做事。”
    “那人都瞧见了吗？”
    “看到了。怎么，是不是有些麻烦？”
    “那人看着不像是牧民，我就是有些担心。那咱们这么办，元海，一会儿你就装作是那个......”
    “我知道，就是那种贼眉鼠眼的人是吧。”
    “没错，你小子就是机灵。”
    “声东击西，妙计妙计。”
    “他要是追，你就跑，越远越好。这样我们就会顺利很多，那个家伙肯定不会想到咱们会使这招。”
    “就交给我，到时候让我好好遛遛他。”
    “刚我都看见了，那附近肯定有盗洞，咱们就在盗洞的地方继续挖，应该花不了多少功夫。”
    “行，那边就看你的了。”
    他们大老远跑到这里，不弄点东西回去肯定是不会罢手的，富老板瞧见道爷他们也对突出的状况有应对策略，所以没太过担心。
    宋嘉铭已经跟这些盗挖封土的人打过很多交道，他身后的这个土丘上面虽然有盗洞，但没有打进去。
    与它相隔三公里远处的那座墓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由于内部盗挖的十分严重，外层的封土已经发生坍塌，旁边都是散落下来的碎石。
    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明白这些碎石之前都是一整块的，因为坍塌的原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封土里面发现的丝织品也有独特的风格。
    对于像他这样的文物保护工作者而言，无疑是最心痛的，同样也是无奈的。
    考古调研局上上下下加起来也就四个人，除了档案员、研究员，就剩下来帮忙的牧民，扎西吉旺一家三口就是其中的代表。
    他们平时也有手上的事情要做，人手一时间也是不够用。
    西边的天红彤彤的一片瞧不见太阳，过一会儿夜晚就要来临了，其他的人都会睡去，而他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也就在宋嘉铭琢磨着手里那块带有图案的石头的时候，蹭的一个黑影闯进了他的视野，有一个人骑着马往远处跑，他下意识猛追过去。
    对，你没看错，是追一匹骑马的人。
    他当时听到情况着急过来，跟依布扎骑的同一匹马，所以只能这样。
    “站住，给我站住！！！”
    “居然跑着追过来，可真是够有意思的。追吧，不把你的腿跑断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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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手调虎离山妙啊。眼下正是好机会，咱们可得抓紧喽。”
    “走，等到打穿了封土，先在下面待上一会儿，这样保险一些。”
    “听你的，知道那人是干什么的吗？”
    “不太清楚。”
    眼瞧着宋嘉铭让人给引开，道爷跟富老板二人才敢靠近那座土丘，如果不是从高人那里听说，谁会想到这座不起眼的土丘下面竟然会是一座墓穴。
    只见道爷从皮袋里面掏出一把横柄的铁铲，铲身厚约仅两寸，不是扁形而是半圆筒形，类似于瓦筒状，把身长35厘米，形制小巧便于携带。
    此物在市面上名曰“探山铲”，别看它个头不大，但对于走穴的人来说必不可少。
    同时它们又根据制作材料和工艺上的不同细分为多种，有铜制的、精铁的以及毛料的。
    就拿毛料的来说，料子一般都是用废弃的铁料烧化一次性打造而成，这样的也在市面上最为常见；
    像精铁的，需要铁匠花费二十几道工序，最关键的是成型时打造弧度，需要细心敲打，稍有不慎，打出的铲子就带不上土；
    铜制的探山铲做工更为复杂，需要经过拉坯、淬烧、侵凉、定型、磨刃等精加工工序，是个技术活。
    这里的铜制之说并不是纯铜打造，而是在淬烧的中途把融化的铜浆放凉打成马蹄形，然后再放在精铁前面进行融合淬烧，其间将铅液按一定比例加入提升铲身的硬度。
    这种探山铲的铲刃能很轻松地击碎一般的硬石头，是一件称手的工具。
    古代墓穴在最外层都会夯实土层做几层封土，封土由于埋的时间太久，土层之间的颜色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也是探山铲的用处。
    通过对铲头带出土壤结构、颜色和包含物的辨别，可以判断出土质以及地下有无古墓等情况，当然了，这都是个人经验，深浅不一。
    封土外面生长着的杂草是宋嘉铭回填盗洞以后特意种上去的，这也给道爷造成了一些麻烦。
    他早年是混迹古玩行的老滑头，以前也经常干一些小规模挖墓摸宝的行当，因为总能打探到一些口风，认识他的跑堂的人都称他一声“道爷”，路子很广。
    他掌腹上长着的老茧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刚开始学习使用探山铲的人费尽力气也就打几米深的孔，过程中手掌容易磨出水泡，不久便磨出水泡，而后是茧子。
    学徒们先面朝南打40厘米，然后转向面朝北再打的40厘米，如此重复调整方往下打，让双手适应施加在铲身上的力度偏差，练习打垂直孔是使用探山铲的第一步。
    行里的师傅称之为“磨性子”，没有耐性的人根本就吃不了这种苦，更别说拜到其门下了。
    如果学徒没有接受严格的训练，或者执铲的姿势不够标准，又或者是一些个人习惯等不定因素都会出现一些偏差打出歪孔。
    既然盗洞已经被人填补，那第一步就是用探山铲把它们找出来。
    只见道爷用铲刃轻而快地在封土表面探起出来，铲刃也就没入土层五公尺的样子，这叫“断面”，意思就是依据插进去铲刃的力度大小判断土层松硬度的细微异常。
    没几下就找到了一处盗洞，种在上面的植物根茎还没有扎太深，拽出来的连土都没带。
    盗洞处在临近地面的位置，回填土土质松软，几铲下去就挖了一米进去，再靠里一些便是原有的封土。
    富老板瞧着道爷露了几手，心想这次肯定能摸到不少东西，那边的道爷又挖了一米，手被探山铲震得发麻。
    “挖呀，接着挖啊。”
    “他妈的，看来是有些心急了。盗洞才打了一米多深，害我白高兴一场。原先的封先里面还被混进了石块，瞧这结构，咱们头顶一定要类似大石头一样的防盗手段。挖太深的话，没准咱们就陪葬了。”
    “你......你是说白挖了？可得想想办法，可不能走空。”
    “容我想想。”
    “抓点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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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好像有声音！再往前面五百米就能看到宋研究员了，我去那边看看。”
    “好，一会儿我俩去找你。”
    “站......站住。”
    追了两百米，宋嘉铭感觉到口干舌燥，并且大腿酸麻开始发软。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追上去把人追住，但眼下看起来不太现实。
    在慢慢停下脚步以后，喘着粗气不停地用手拍打小腿，看到骑马过来的依布扎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他根本来不急说话，用手比划着远处的方向，依布扎一下子就明白了，赶紧追了过去。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马蹄下荡起的尘土清晰可见，二人上演了一场赛马。
    说起这骑马，元海算是碰上了玩主（注：高手），他那边是猛打马鞭，依布扎则是反复松拉勒在马嘴的口绳。
    也就是几个转弯，马匹就追了上来，二人对视几眼，元海猛抽马鞭，一阵口哨声响起，马开始嘶鸣起来。
    扑通一下子从马上摔了下来，左半边的脸还被小石砾擦伤流了一点血出来，他半睁着那只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体格健硕的依布扎，并不清楚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骑上马走掉，但依布扎把他那匹马给拉了过来，看来是存心要跟他过不去。
    在依布扎眼里，元海就像是半大的孩子，打过来的拳头也没什么力道，他顺势抓住手腕反拧在其身后，轻轻往上面一抬手，人就不自觉地抬高脚尖想要缓解疼痛。
    “疼疼疼~~~，你......你是谁，凭什么抓我的马？”
    “你跑什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跟我回去核实身份。”
    “快松手，否则我不客气了。”
    “给我老实点。”
    “看我不戳你个血窟窿，吖~~~”
    夜色下元海忍痛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刀子来，刀子后挑把依布扎的棉袖划了一个大口子，只见依布扎用脚一踢，元海失去平衡往前栽去。
    再次转过身想要挥刀，手上的刀子被强夺了过来，他的胳膊像摔跤手扼住敌人那样控制住元海，并且不断加力，直到元海用手拍打他的胳膊才松开手。
    “好......好大的力道，你想勒死我啊。跟你回去，行了吧。”
    “早知道是这样，何必反抗。你这把刀子我收了，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交出来？”
    “别抓啊，我怕痒。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哈哈哈，痒死我了。”
    “就你自己，有没有同伙？”
    “什么有没有同伙，我又不是小偷，在这里闲逛不违法吧？”
    “啰嗦。”
    “哎哎哎，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告诉你，这样绑我可是犯法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呜~~~”
    “这家伙身上藏着刀子，肯定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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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宋嘉铭吧？”
    “你是？”
    “嘉铭哥，我是北平史学研究所调过来的，侯家耀。”
    “哦，想起来了。临时有事没能去接你，没想到在这里碰了面，真是不好意思啊。”
    “依布扎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扶着你。”
    “他去追人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论骑马，没有人能比得过依布扎，他可是一把骑马的好手。”
    “来了来了！”
    “我说什么，人都给绑了回来。”
    “为什么抓他？”
    “我怀疑这个人就是村民口中说的人，就是来这里盗挖文物的。依布扎，真有你的。”
    “就抓到他一个，怎么处置？”
    “不是要守夜嘛，油灯我带过来了。”
    “嘴巴很紧，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事情。”
    “他没带厚衣服，不能在这里久待。咱们再在附近搜寻一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然后我再做决定。”
    “行。”
    “老实点。”
    趴在马背上的元海扭动着，马匹感觉到后背有些发痒后撤了几步，依布扎可不惯着他，一拉口绳，人就从上面滚下来摔在了地上。
    宋嘉铭心想没有多余的厚衣服，人是不能待在外面过夜的，于是决定分头去墓穴四周检查情况后再做打算。
    这个时候天色渐冷，他们也只是搜寻了附近两三百米的范围，没发现什么。
    自从道爷注意到宋嘉铭，他就已经把马牵到远处藏了起来，这也是他的精明之处。
    而此刻的他们却躲在盗洞里想办法，突然出现的马蹄声让道爷又重新警惕了起来，他赶紧抓起植物重新掩盖住进来时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