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果然有用,戴圣谨一直把苦水都呕吐了出来,而且观音土上还带着不少血迹,只见他长吁一口气,这才感觉好了不少。
“怎么样,舒服些了吗?”
“我......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活不长了,兜里还有些钱,麻烦一会儿扶我到那边的路口,麻烦了。”
“他说的不错,码头边上经常有船夫犯病,还是赶紧送他去医院。再迟些,怕命都保不住了。刚才是不是你们说那幅《云岚烟翠图》,你们也是来买画的吗?”
“假的,全是假的。呕~~~”
“车夫,过来,送我们去一趟医院。”
“来了来了,上车吧。好臭啊,这活儿我不拉了,你们还是找别人去吧。”
“你什么意思,站住!”
“别......别浪费时间了。”
“我不信,你坐稳了,我背你去医院。”
听了乔西亚的话,黄璋玉没想到戴圣谨的病情这么严重,他赶紧叫停一个拉车的车夫,车夫赶过来一瞧戴圣谨的样子,连连摆手不想拉他们,然后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还不忘骂了几句“病死鬼,我才不拉呢,真他妈的晦气”,这句话引得街上的不少人凑过来往里面探头。
那些人目光新奇却又心生厌恶,黄璋玉头一次看到这样陌生的面孔,他背起戴圣谨直奔街上,一边问路一边往医院的方向跑去。
路上他不停跟戴圣谨说着话为其打气,在离医院还有一条街远的地方,人便再也没有了回应。
“有一件事情求你,我......我那三个孩子就拜托你了,事情我已经交待给了盈儿。季礼天资不错,相信以后也会像他爹一样在绘画上有所建树。鹤轩呢,玩性重一些,但性子不坏,还......还劳烦你费心。”
“老哥,老哥。”
————————————
“什么!?真他娘的晦气,应该不关咱们的事吧?”
“本来是没事的,跟他一起来的不还有一个人,我瞧着他背着人往医院那边去了。好......好像肚子里面吐了不少观音土出来,看样子人可能是不行了。”
“还好没收他们的钱。你去打听打听,要是人出了事,这几天的生意可就要搁置几天了。买主那边也多走动走动,不能光指望着马掌柜。”
“钱老板,你再不来这茶可都凉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没有。今天生意没成,真是可惜。”
“谁说不是呢,来之前他那手提箱可是给我瞧过,里面放着的不少金条呢。这可是块肥肉,你是知道的。”
“当然了,刚才我还急得都差点想把画替他装好。里面真是金条吗?”
“那东西我见过,错不了。我跟你说,外面可乱着呢,就说现在的银圆来说,那么多军阀头子,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啊。”
“是是是。谁知道什么时候哪边的天会塌下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不跟你多说了,我还是兜了一大圈绕后门过来的。这种事情,还是小心为上。咱们都是做生意的,能不能透个底?”
“还是咱们之前谈好的数。不过都是老朋友了,这笔生意要是能成,我再让你一个点,怎么样?”
“没的说,够意思。”
“那就说定了。”
“好。”
————————————
“爷,人我都盯好了。没看错,是从后门进了那处宅院。”
“做得好,咱们没见过面,懂了吗?狗东西,竟然敢在我背后耍花招。”
“谢谢谢谢,我这人嘴最严了。”
有一个人把吩咐的事实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乔西亚,领了赏钱后道谢离开了。
马掌柜从里面出来一脸高兴,他知道只要这笔生意做成,可够他歇上一阵子,心里觉得钱老板可真是会做生意,只不过下血本买下戴氏的宅院的确是个大手笔。
当他正暗自高兴的时候,突然一个麻袋嗖的一声套在了马掌柜的脑袋上,接下来便是一通暴打,惨叫声断断续续的,里面的马掌柜也是一头雾水,他抱着脑袋直喊求饶。
“哎哟,不要再打了!好汉爷,您倒是给个话口(注:理由)啊。”
“哼,话口?哪里轮到你来问我,接着给我打。”
“好汉爷,下手轻点。”
“以后做事规矩着点,少耍滑头。这次只是挨一顿打,下回可就没那简单了。马掌柜,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我们可认得你,咱们走。”
————————————
“知道那人怎么回事吗?”
“你说那个叫花子啊,死了。”
“死了?”
“吃了那么多观音土,能活下来才怪呢。你问这干什么,他是你亲戚?”
“不是不是,你真会说笑。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连黄璋玉也没想到人会死掉,而且他也不知道回去怎么和那些孩子们说,他走过戴圣谨之前说的方向,原来那边是一个叫卖泥炉烤鸽子的小贩。
小贩户上搭着一块毛巾在树下乘凉,烤好的鸽子摆在板车上面,远远的一眼便认出了他背上的人是戴圣谨,还亲切地叫出了戴圣谨的名字。
“他又喝多了啊。”
“你认识他?”
“认识认识,他经常会一个人坐在那边,一坐就是大半天。每次路过我这的时候,都会问我炉子里的烤鸽子香不香,时间久了,就成了朋友。他字写的不错,有好几封书信都是他替我代笔写的。”
“给我来一只鸽子吧?”
“五个铜板。我取只刚出炉的,给您包好了,您拿好。”
————————————
“盈盈,快把键子踢过来!”
“接得好!”
“瞧瞧我练的这招蜻蜓点水,怎么样?”
“你可真厉害,快教教我。”
“还有我,我也要学!”
“你爹回来了。”
“爹,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他肯定又是喝醉了。哇~~~,居然给你买了泥炉烤鸽子!”
村口一棵大槐树下面,戴鹤盈跟其他孩子在那里踢毽子,她做出来的毽子是最好看的,并且踢毽子的技术也很好。
接住毽子的一个男孩把毽子高高踢起,然后用脚尖稳稳停住,有不少人凑过来想要学学。
打远处便有人看到戴鹤盈她爹让人背着走了过来,连她也纳闷,只能先把人弄回家。
可事情远比她想的更糟糕,哭声、争吵声以及摔打声自进院以后接连响起,有些摸到墙头上的人都以为是戴鹤轩又挨了打。
戴鹤轩推开只会在一边哭的戴鹤盈和戴季礼二人冲到院子里面,捡起一块还没有晾晒成干的红薯朝墙头那扔过去,红薯直接打在墙头人的脸上。
“让你爹打死你!”
“再来偷听,剜你的狗眼!”
“哥~~~”
比起戴鹤盈和戴季礼的不知所措,戴鹤轩更加冲动一些,他说什么也要去找钱老板问问他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凑巧的是,等他到了那里的时候,两个警署的人从宅院正门走了出来,他们相谈甚欢,看样子是又捞了一笔。
“钱老板,您放心,这点小事不用担心。”
“还我爹的命来!”
“哎哟,你个小畜生可是有日子不见了。来人,给我拦住他们。”
“小子,认得我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吗?”
“警署。”
“算你识货。不在家里玩泥巴,跑到这里干什么?”
“他杀了我爹,就是他。”
“小兔崽子,大白天的可容不得你在这说胡话。”
“我爹一定来过这里,你们一定逃不了干系。”
“做事情都是讲证据的,你看到你爹来这里了吗,什么时候来的?信口胡说,那不就成了污蔑,可是要坐牢的。哈哈哈!”
“瞧你把孩子吓的。去去去,赶紧回家吧。”
“我能作证。”
警署的人一瞧见面前站着的戴鹤轩说有凶杀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人还划着火柴抽起香烟来。
要不是有警署的人在,钱老板早就让人动手教训戴鹤轩了,他站在那里倒是想要听听能从戴鹤轩嘴里说出什么话来。
结果呢,干巴巴的那些话听得人直发笑,面对人家的几句质问,戴鹤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
这个时候有一人站出来说了一句,他扭过头瞧瞧,说话的人正是黄璋玉。
钱老板进了宅院关上大门,跟管家透过门缝向外瞧着情况,心想这点小事那些人一定会解决掉的,而且是很轻松的那种。
“你......你怎么来了?”
“你妹妹很担心你。”
“是证人是吧?”
“没错,我瞧见了。”
“走吧,跟我回警局录口供。”
门后面的人笑了,事情并没有向黄璋玉跟戴鹤轩两个人所想的那样发展,什么录口供,只不过是哄骗人的话术,从他们一进警署局的那一刻,人就已经被关进了牢房。
而且在牢房的第一个晚上就把他们单独分开审讯,他俩说的事实,可是审讯的人不这么认为,一宿都没让他们睡觉。
留在家里的戴鹤盈守着他爹的shī体也没睡着,一大清早便出去找人去了,听说人进了警署局,她又折回家中从炕梢地面往上数第三块泥砖处取出五个铜板,结果那里的人也是收了钱没办事。
“他们一定是骗我们的。没错,收了钱,要不然也不会什么都没问就把咱们关在这里。我要出去,凭什么把我们关起来,放我出去!”
“真是该死,倒霉。”
“来这里的人都这么说,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认个错,画了押,就给菜团子吃。咳~~~”
“谁要吃菜团子,开门!”
“吵吵吵,真是烦死爷爷我了,要你好看。”
进了牢房的人,牢房看守哪管得了那些,心情好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的话,那就只有一顿暴打了。
打在铁柱上的警棒震得嗡嗡响,其他牢房里的人都赶紧翻身靠着墙装睡觉,当看守走到戴鹤轩面前的时候,很明显他也被吓到了,连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不少。
“吵什么吵,你就是那戴圣谨的儿子?”
“放我出去。”
“找人送钱来,就放你们走。”
“一个人一块大洋。”
“没有。”
“我有。真是该死,钱怎么不在身上了。”
“跟我在这装,是吧?好好在这里待着,什么时候拿到钱再说。”
————————————
“我爹真是被他打死的吗?”
“没错。后面吐了不少观音土,没救回来。”
————————————
“从他身上搜出来什么东西了吗?”
“这不,就这个,穷酸得很。好......好像是个铺子的名字,问——鼎——堂,纸上盖着一个戳子。”
“问鼎堂?东西给我吧。这边帮我盯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行。”
一个去过北平的副队长听到“问鼎堂”三个字,他起身便进屋打电话去了,果不其然那边很快就有了回信,关进牢房里还真有其人。
看守在接到命令以后,赶紧去街上买了只烧鸡送过去道歉,他们二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给你们买了烧鸡,赶紧趁热吃,吃完就可以走了。”
“吃完就可以走了?一定是妹妹交了钱,你吃吧,我吃不下。能不能带走?”
“唉,不吃东西哪有力气,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总之是不能饿肚子的。”
其他的牢犯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在他们走的时候,纷纷竖起了大拇指,戴鹤盈看到他哥出来后,扑在他的身上哭了起来。
瞧她的眼神,肯定是吓坏了,旁边的戴季礼手里拿着五块大洋,他只是喊了一句“表哥”。
“季礼,从哪找来的钱?”
“是他的,我早上在草团下面捡到的。”
“我给了牢头五个铜板,没见到你们,我和季礼只能在这里等。”
“这就奇怪了。”
“你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吃了那么多观音土,节哀。这是十块大洋,你收下,早点把人埋了。钱老板跟上面是通着气的,连我都拿他没办法。”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嗯。”
“咱们回家。”
“谢谢啊。对了,怎么称呼?”
“曾宪文,替我问掌柜好。”
“你......你,再见。”
————————————
“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
回去的路上,他们一言不发,戴鹤轩借来一辆板车把他爹拉到后面山腰上埋了起来,他爹最后变成了一座矮矮的土丘,他很后悔说了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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