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城中那夜的动荡已经过去了半座的光景,在这半旬的时日内除了那条朝阳大街还没有恢复原样之外,另外两处战场之中所损毁的楼舍建筑已经被修缮如新。
当然这笔自然不是将军府那边出的,而是鬼族掏的腰包。
毕竟任由两个“离经叛道”的鬼族修士率领着众多死士逃窜入骊山长城再由骊山长城叛入巫族他们鬼族难脱干系,所以为表诚意当夜骊山长城城中所有的损失便都算在了鬼族的头上。
当然这只是鬼族那边给骊山长城,给诸天百族的一份答复,一个表面上能够堵住悠悠之口的借口。
但也只有真正真正参与过镇压那场动荡的将士才会清楚,究竟是怎样的因果缘由才能够让堂堂的十殿阎罗中的两位不惜自毁名誉逃离出鬼族,甚至不惜大闹骊山长城,这所有的一切只不过都是鬼族的虚伪理由罢了。
当然将军府那边也没有“亏待”鬼族,在上将军吴起的授意之下,骊山长城这边列出的一份赔偿条目可以说是狮子大开口。
但饶是如此鬼族那边也只能够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捏着鼻子接受下这份条目清单,并按照约定将大笔大笔的大灵宝钞送到骊山长城。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乐毅同在酒桌之上同姬歌说道的。
毕竟当初姬歌在将军府中说要请乐毅喝一顿酒,而且乐毅也是当即答应下来的。
姚春酒楼。
二楼的一间临窗雅间当中。
姬歌听着酒桌对面的乐毅将这些外人难以听到的内幕消息借着微醺说出来后,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笑而不语。
他早就料到了鬼族那边会对那夜的事拒不承认,但没想到竟然那位鬼帝的脸皮会这么厚,竟然会对外抛出这个一个极其无赖的借口。
一想到这里姬歌嗤笑一声,看来修行路上增进的不只是修为境界,还有那脸皮的厚度,而在这类神通之中,他鬼帝可算是集大成的佼佼者。
至于将军府那边做出的反应姬歌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上将军可是从来都不会吃亏的主,这次骊山长城不但损毁诸多的建筑,而且单是调遣数万人马就得需要颇多的军饷支出,这笔钱当然不会是他吴起掏,可不得是让他鬼族来“报销”。
随后姬歌从面前那盘卤水花生中轻轻挑出两粒。
看着面前那两粒孤苦伶仃的花生米,姬歌若有所思,十殿阎罗中已经有秦广王与转轮王先后因自己而死,十殿已经去两殿。
“何苦来哉?”姬歌哂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其实在鬼族圣子陌上桑死后自己与鬼族之间的账就两清了,只是后来报仇心切的秦广王截杀自己不成反被父亲斩杀。
自那以后自己才又与鬼族结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梁子。
“想什么呢?”乐毅又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脸颊泛红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在想鬼族还要再因我死几个大人物才肯罢休。”姬歌端起酒杯微微致意,笑着说道。
迫于无奈的乐毅只得又端起酒杯,轻轻一碰,然后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听说你打算离开长城了?”乐毅忍不住打了个
酒嗝,轻声问道。
姬歌闻言点点头,如实承认道:“是要走了。”
本来按照计划前几天的时候他就已经动身跟随父亲一起去往青荫福地了,可是因为那夜炎帝大人的到来并且告诉他书院的信诏一事,所以他才没有急于动身,而是耐心等待那封信诏的到来。
当然这件事在第二日的时候姬歌又专程去了趟漱心斋并且告诉了连翘,但他只说自己不回青荫福地了,至于去哪连翘没有问自己也没有说。
而眼下连翘已经在手持父亲的信物在吴起的秘密保护下赶往青荫福地。
至于以后她会如何,就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不再考虑考虑?”乐毅又灌了一口酒,闷声问道。
他比姬歌年长几岁,不过他的职衔比自己高,所以心底里他一直将姬歌视为自己的追逐的对象,特别是看着姬歌从踏上城头然后一步步建功立业最终名动长城的,所以乐毅是不愿意看到像这样一位战功彪炳的将星离开长城的。
当然骊山长城不会只有乐毅有这般心思想法,不希望姬歌离开长城的大有人在,而且会有很多。
但敢站在姬歌面前并且说出来的除了乐毅之外不超过双手之数。
在乐毅看来,若是姬歌在此时离开长城委实是太可惜了。
姬歌看着借酒消愁的乐毅,苦笑一声,然后端起酒壶替他的酒杯中满上酒,说道:“不了,我这么个没有半点自保之力之人留在骊山长城只会给上将军添麻烦。”
乐毅看着面前被重新添满的酒杯,然后又抬眸看向姬歌,沉默不语。
虽然眼前的姬歌确实已经没有半点灵力修为,但谁若是说他是废人他乐毅第一个不答应。
在骊山长城战力永远不是衡量一个武将将星的标准,在那份良子榜之上,在军功排名前十的名将之中,儒将便有两位,而且排名还是很靠前。
而且姬歌凭借在当时在那场督军造署衙中所展现出来的谋略与心智,乐毅相信只要他愿意留在骊山长城,那份良子榜前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现在仿若是事与愿违,眼前人已经是铁了心要离开长城,半点犹豫都不没有。
其实乐毅也是不清楚那夜城头上炎帝同姬歌所谈之事,若是他知道姬歌即将赶赴书院也不会如此。
“行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好再挽留你什么。”乐毅醉眼朦胧地看向姬歌,瓮声瓮气地说道。
仿若是姬歌想起了某事,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桌面,面带愧意地说道:“听说谓天邢牢前乐将军被那个陌蟕给打伤了,事出因为我姬歌,我在这里这这杯薄酒向乐大哥你聊表谢意。”
乐毅闻言微微摇头,然后一手盖住酒杯,拒绝说道:“首先我受伤这件事并非是因为你,陌蟕的叛变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一件事,与你无关。”
“再者就是我之所以镇守谓天邢牢是奉了上将军的命令,更是与你无关,所以这杯酒我不能喝。”
姬歌闻言不置可否地呵呵一笑,没用再强求。
哪怕他现在也是醉意上心头但也清楚乐毅的这番话是为了不想让自己心生愧疚。
而乐毅自然
也清楚那夜被神族圣子曹植暂时夺舍了身躯的黑无常为何会出现在谓天邢牢门前,而他陌蟕又为何会将临阵倒戈重伤自己。
其实皆是因为一个姬歌而已。
但可以知道哪怕自己现在已经微醺但这句话却是万万不能借着醉意吐露出来的。
不只是因为姬歌也是身陷棋局的受害者,更是因为乐毅知道不能够再现在让姬歌背负更多的负罪感。
看到乐毅始终没有举杯,姬歌自顾自地将杯盏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你知道嘛,当我知道姬将军是你的亲生父亲后我是有多么的震撼。”乐毅往嘴里送了一粒卤水花生,感慨说道。
“说实话,我着实没有想到你与姬将军会是这种渊源关系。”乐毅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轻声说道。
姬歌给自己添满了酒,笑着说道:“我也没想到。”
外人只看到了他身为姬青云之子风光无限的一面,却没有看到他身上所肩负的一切。
为了能够追上父亲的脚步,为了能够与当年的父亲并驾齐驱,在那场奠定了骊巫之战胜负的关键一战的葫芦口一役中,姬歌为了保全下魏武卒将士的性命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想必一定很难吧。” 乐毅举起酒杯自顾自地一饮而尽,瓮声瓮气地说道。
虽然乐毅现在已经显露出几分的醉意,但姬歌还是听得出来乐毅话里的意思,所以他微微点头,示意他说得没错,确实挺难的。
毕竟自己的父亲已经是青荫福地的主人,是那座琅琊榜上赫赫有名的榜眼,自己若是想要超越他就必须要占据琅琊榜榜首之位,最不济也要与那个神族圣子曹植并驾齐驱才行。
“既然你一心想要离开长城那我也就不再劝你什么了,强人所难这种事我乐毅还做不出来。”乐毅单手托腮醉眼朦胧地说道。
姬歌闻言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说实话他现在也有几分的醉意,所以也只是看着面前的酒杯微微发呆。
“不过你记住,以后若是你遇到了什么难处,尽管飞剑传信给我,不管多远,只要在允许的范围内,我肯定会带兵去给你帮帮场子。”乐毅摩挲着酒杯,笑呵呵地说道。
最后那句帮帮场子说得委实太过江湖气了些,半点没有一个将军府参将该有的稳重。
“好的。”姬歌闻言连连点头,说道。
他当然不能够拂了乐毅的好意,哪怕是醉话他也当做是真心实意了。
随后姬歌看了眼窗外已深的夜色,笑呵呵地说道:“要不我看今日就先到这吧。”
“到哪?”乐毅又打了个酒嗝,满身酒地问道。
姬歌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看了眼趴在酒桌上的乐毅,随后站起身来向楼梯口处缓缓走去。
他得起身去结账去了。
趴在桌上的乐毅看到起身离去的姬歌后轻轻揉了揉鬓角,叹了口气。
“小二,上酒。”乐毅冲着一直候在雅间门外的店小二招了招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今夜还就是要真正地醉死过去。
为了那个铁了心要离开长城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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