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

    无涯听到身旁的那声打趣笑语后，猛然转头看向那道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的红袍身影，脸上神色复杂。
    说实话无涯并不想见到他，千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以后只要先生一天不出现洪荒古陆上，那他便一天不想见神农氏。
    姬歌听到这个略显怀疑的称呼后先是一怔随后才强忍住笑意。
    一个看似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对着身边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喊道一声“小无涯”，而且看似十分自然几乎就是习惯使然。
    这在外人眼中肯定是荒诞怪异匪夷所思。
    但姬歌却很是清楚，虽然现在的无涯老前辈是整座骊山长城中辈分最高资历最老之人，但当年他跟随在先祖也就是他的先生有熊氏身边时至多就是煌煌少年人，而且神农氏身为先祖的师兄，所以喊他一声“小无涯”也是情理之中无可厚非之事。
    “炎帝大人为何去而复返？”看到无涯老人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而神农氏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为了不让眼下的局势僵住，所以姬歌便主动开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不容易来长城一趟总得见见这个小家伙。”神农氏闻言摆摆手说道。
    “小家伙？”姬歌闻言微微撇嘴，心中腹诽道。
    他口中的小家伙可是在骊山长城资历最高年纪最大的无涯老前辈啊。
    “我没什么要同你说的。”无涯老前辈嗓音低沉地说道。
    “牛啊！”姬歌听到这短短一句话九个字后忍不住在心里喟叹一句道。
    要不是有炎帝大人在眼前，就凭这句话他就得冲着无涯老前辈竖起大拇指。
    整座骊山长城，不，放眼整座洪荒古陆，敢这么同这位中年男子说话的基本没有。
    不是基本没有，应该说是就是没有。
    就连神族的那位境界高深莫测的神主也愿意将这位坐镇白玉京千年的人族之主视为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也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
    今日姬歌算是大开眼界了。
    “看来还在生我的气。”神农氏对此丝毫没有动怒，反而是笑呵呵地看向无涯，说道。
    “无涯不敢。”无涯老前辈斜眼看向这位炎帝，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之前就说过了，经过千年的光景他已经想明白很多事了，其中就包括当年神农氏将先生逐出师门一事。
    他心里已经对这位炎帝一脉的执掌者没有了太多怨恨，只是没有归没有，始终是不待见他罢了。
    “没想到我还有不被人待见的时候。”神农氏紧盯着无涯脸上的表情神色，过了许久后自嘲一笑，说道。
    姬歌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后微微一笑，然后便极为识趣地带着巫浅浅离开了这座城头。
    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他们俩了。
    “要不要上去聊聊？”神农氏伸出手来指了指天上，淡淡问道。
    “算了吧。”无涯老前辈摇摇头拒绝道：“天上风大，我这老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这话若是让姬歌听到肯定又是得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牛掰”。
    可能这位无涯老前辈是
    两处天下一座洪荒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拒绝炎帝邀请之人。
    神农氏听到无涯的第二次拒绝后微微一笑，许久以后，他仿若是想到了什么，悠悠开口道：“其实当年帝鸿离开师门前同我说了很多。”
    “难道不是被你逐出师门吗？”无涯老前辈嘴角噙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嗤笑问道。
    神农氏不置可否地说道：“有些是关于你的。”
    “走！”听到这句话后的无涯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的炎帝，沉声说道。
    他前后态度之所以转变这么大，就是为了想知道先生当年对神农氏说了些关于自己的什么话。
    世间能够让赤甲镶龙军的统帅无涯这般失态的只有小夫子有熊氏。
    旋即，城头之上两道身形拔地而起，迎着皎洁如霜的月色没掩入云海之中，消失不见。
    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也只可能会是他们两人知道。
    带着巫浅浅两人并肩走在过马道上的姬歌先是闻声转头看了眼身后那两道如虹的身影，然后又转头瞥了眼茫茫城中依稀可见的点点灯火，双手拢袖默不作声。
    虽然神族的那名天将已经败在了无涯老前辈的手上并且落荒而逃，而且鬼族中的转轮王在炎帝的手上身陨道消魂飞魄散，楚江王厉温带着转轮王身死的消息逃离回鬼族估计百年内阴影不散是不敢再踏足长城半步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蛰伏在城中各个角落伺机而动的“小鬼”们如今也在白袍祁师与赤甲镶龙军的联手围剿搜捕下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今夜这一仗如今看来是自己这边大获全胜，而神族与鬼族那边也是满盘皆输。
    “姬歌。”就在姬歌沉浸在万千思绪之中时，身边的巫浅浅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提醒说道。
    “啊？”回过神来的姬歌抬头看向前方，站在身前不远处的是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姿。
    “父亲。”姬歌对着那道人影作揖行礼喊道。
    不知何时出现在姬歌身前也不知道已经注意他多久的姬青云双手背后笑吟吟地问答：“在想什么？”
    姬歌没有半点犹豫地说道：“我在复盘今夜的这盘棋局。”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你现在体魄虚弱，又没有灵力护身，这种劳心费神的事以后能少做就少做。”姬青云神色关切地看向姬歌，嘱咐说道。
    有一个词叫做情深不寿，还有一个词叫做慧极必伤。
    现在自己儿子已经是个没有半点修为境界的俗子了，所以也该享受享受平头百姓的生活了。
    这种打打杀杀阴谋诡谲于现在的姬歌来说已经不合适了。
    “今夜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娘亲了吧。”姬歌抬头看向父亲，解释说道：“我又没事，而且说了也只会是让娘亲担心。”
    “我有分寸，这个你不用担心。”姬青云轻轻拍了拍姬歌的肩膀，笑着说道。
    自己这个儿子素来就让自己省心，都说会喊疼的孩子有糖吃，可姬歌小时候别说喊疼，在姬青云与妻子先后离开岛境后，双亲不在身边的姬歌就已经学会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
    “对了，父亲你同那个魔族圣子之间的比试如何？”姬歌仿若是想起了某事，好奇问道。
    虽然当时城头上两人打得惊天动地甚至城头上的那方天幕都上升了几分，但姬歌现在肉眼凡胎也只能是听得到动静，至于那打斗的场景哪怕他当时在朝阳大街上伸长了脖子也瞧不真切。
    “若是不出意外，今夜过后的那座琅琊榜上的排名始终不会有所变动，我依旧是第二，他依旧是第三。”听到姬歌提起这个，姬青云粲然一笑，说道。
    “听吴叔说，今夜城中所有的谋划落子都是神族圣子曹植的手笔？”姬歌继续问道。
    当儿子的同父亲之间就没有什么不能问得，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姬青云闻言轻嗯一声，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今夜城中变动确实是出自他之手，包括重楼收到的那封书信也是他的亲笔。”
    “就为了杀我？”姬歌没好气地问道。
    “可不是嘛，费了这么多心血就是为了不让你继续出现在洪荒古陆上。”听出姬歌话里语气来的姬青云爽朗笑道。
    “哎，那可能是让这位神族的圣子失望了。”姬歌轻叹一口气，故作惆怅地说道。
    姬青云右手摩挲着下巴笑吟吟地问道：“哦？怎么说？”
    姬歌现在虽然名声不显，当然也确实是声名不显。
    毕竟不管是那场狩春之猎，还是后来的这场葫芦口一役，以及在这之后的攻破函谷兵镇作为第一人踏上那座城头砍下将旗，在洪荒古陆传开不管是山上还是山下都熟知并且心生崇敬向往的臣歌而非姬歌。
    而神族想要的就是让姬歌彻底地消失。
    因为自认算尽人事半算天事的神族之主清楚，若是有朝一日臣歌变姬歌，并且所有人都知道姬歌是轩辕一脉的传人，等到那时若是姬歌真有心，若是他真的振臂一呼，就凭他那桩桩令人神往的煊赫事迹，很难不会有追随者出现。
    而凡事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真要是等到了那时，说不定一直被各族当做是禁忌般存在的轩辕二字便又会重现洪荒。
    所以神族便只能趁着姬歌“羽翼未丰”之时将其彻底地打杀掉。
    “炎帝大人要我去书院求学。”面对父亲投递过来的询问目光，姬歌神色平淡地说道。
    “什么？！”饶是姬青云心智过人，但听到自己儿子这么说以后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来，“炎帝大人怎么就确信书院会收下你？”
    之前神农氏与姬歌在城头谈话时，不只是无涯老前辈站在了极远处，他姬青云更是极为识趣地闭上眼睛。
    “啊，是炎帝大人说过几天书院那边的信诏就会传来骊山长城。”姬歌仿佛在叙述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轻声说道：“也就是说并非是我主动要去，而是书院那边主动要我去的。”
    姬青云听到这番足以气死诸天百族中近半数的名门世家子弟的话后，眼角一阵抽搐，笑骂道：“这种话你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同外人这般说。”
    “为啥？”姬歌狐疑问道。
    “我怕你被人打死老子没处给你收尸的。”姬青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