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记

    于又灵也看到了王侍棋脸上的笑容，情不自禁就翘起了嘴角。
    看样子，她与彩莲成婚以后，相处得应该还算不错。
    彩莲和王侍棋都没有察觉到远处停着的于家的马车，两人说笑间，彩莲还夹起一枚饺子喂到王侍棋嘴边。
    王侍棋尴尬地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羞赧地张开嘴来，分了两口慌慌张张地咀嚼着吞咽下去。
    于又灵和唐琬都没有下车去打扰这一对。王侍棋心里装着的男人是哪个，夫妻俩都心知肚明，但是无人在这个时候会去点破。
    王侍棋愿意迈出脚步去尝试一处崭新的风景，作为好友，他们是应该默默在旁支持的。
    王侍棋心里的那个“于又灵”会在崭新的生活中日渐淡去，同时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累积，她总会把坐她身边喂她吃饺子的人一点一点塞满她的心的。
    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穿过闹市，回到府里时，已是酉时正。
    唐琬去到张嬷嬷的房里陪着张嬷嬷说了一会话，还顺道给她按摩了肩膀。
    张嬷嬷被闹得哭笑不得:“…我的少夫人，哪有做主子的给奴才按摩的？”
    唐琬笑嘻嘻:“嬷嬷你可不懂呢，我这是指望着你帮我带孩子，是贿赂你呢。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到时候你可不能拒绝了！”直说得张嬷嬷也大笑不止。
    张嬷嬷躺在榻上休养这些日子以来，逐渐见识多了她这泼猴模样，越发对她无奈，听她这么说，轻拍了拍她的手，由着她去了，却不自觉露出微微一丝宠溺的神色来。
    人跟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通过这一段相处，两人亲密许多。唐琬相信，虽然张嬷嬷日后仍然是不会赞成自己“抛头露面”，但是两人这般多些相处，到时候张嬷嬷也不会再对自己有太多不满了。
    张嬷嬷这一摔，日后怕是只能在府里“荣养”，而不可能被托付给她的远方亲戚。于又灵也不会再愿意将张嬷嬷送出府去——那叫他如何放心？又怕她在府中无事寂寞，夫妻俩商量着等从松山回来，正好可以叫张嬷嬷帮着照看他们的孩子的。反正有一群丫头在，张嬷嬷也不会累着。至于院子里的杂务，怕是要另安排人手接替张嬷嬷了。
    说是“照看”，其实也是用孩子给张嬷嬷一个寄托。
    夫妻俩确定是十五日的时候出发离京去松山了。
    几日的工夫，两人忙着与一众亲友辞行。唐琬亦有些事务与彩莲这个代理礼部尚书职务的人交接，东奔西走的，于又灵还老是担忧妻子会不会被累到。
    到了三月十二时，京中众人也全都知道了唐琬将去松山书院养胎的事情。
    有些交情的都送来一些小礼算是饯别，唐琬则一一命人回礼过去。
    于又灵同样有些账目上的事情需要与在京的管事们交代，夫妻俩全部处理完这些已经是三月十三了。
    令唐琬颇有点受宠若惊到惊吓的是熙和帝还专门精挑细选了十二个擅长产术、医术、厨艺的御用婆子给她带上去松山。
    阵容简直堪称豪华。
    唐琬自然要入宫与熙和帝谢恩，回了家，先是与于又灵说了进宫里如何如何，又不免遗憾着道:“可惜没能来得及赶着见梁燕青一面。”
    唐琬和梁燕青亦有些交情。
    于又灵揽了她:“咱们这一去说起来总共也不过是一年，帝君有意叫他留京培养为肱股，自然不会再被外放，到时必定能够见到。”
    梁燕青和江桂华还在回京路上。
    唐琬想想也是。
    ……
    到了三月十四，夫妻俩将行囊收拾妥当了，于府里迎来了一位许久未登门的客人。
    王侍棋。
    于又灵正好外出并不在府里，唐琬便招呼着她坐到了府里池塘边的石桌子上。自有丫头端来几样零嘴供客人消遣，二人吃着零嘴一边说话。
    两人坐在那儿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唐琬看她每每欲言又止，正猜测她是否有什么话想说，王侍棋却站起身告辞了。
    唐琬亲自将她送到二门，看着她渐渐走远，若有所思。
    王侍棋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面，唐琬领了丫头自回院子里。
    王侍棋走到外边上了马车，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王侍棋自然不是特地过府与唐琬谈天说地的，亦不是饯行——日前两家人早就小聚过一次当做饯行了。
    她是来致歉的。
    两家聚会抑或是日常办公时，人多嘴杂，不便多说。
    因而她赶在唐琬离京前单独上门。
    她曾经喜欢于又灵的心思虽未张扬但也不会对唐琬刻意隐藏，想必是给唐琬增添了许多不快吧。
    可是她从来都不与自己计较，甚至还在数日前从御前尚修的位置上卸任时，推荐了自己。
    两人心胸高下立见，王侍棋只觉羞愧。
    于是王侍棋下了决心过来与唐琬当面道声歉意，然而坐了半晌怎么也无法为没头没尾的那一份暧昧情愫开口。
    到最后还是怯懦地逃了。
    王侍棋其实太“高看”唐琬了。
    唐琬的心胸并不广阔，尤其是涉及自己的丈夫。
    男女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心胸宽广的人，能够做到心胸宽广的，那只证明不爱对方。
    对于王侍棋或明或暗的亲近自己的丈夫，唐琬并不是不在意，只是那种感觉很复杂，难以形容。
    王侍棋虽然有意无意在亲近于又灵，但王侍棋并未真正跨过雷池，所以她们既是“敌人”，但也还能做朋友。
    至于王侍棋觉得唐琬公私分明倒是没说错。
    唐琬确实不会把私下的不快带到公务当中。她认为王侍棋的确适合接替她，于是便推荐给了熙和帝，仅此而已。
    王侍棋离去了，唐琬回到房中时，于又灵不知何时回了府坐在正间那儿等她。见她进来，伸手牵了她，笑着问她都与王侍棋说了什么？
    两人打打闹闹，又去了正房陪着长辈吃过晚膳，洗漱了，便早早地躺到床上睡下——次日还要早起出发。
    ……
    到了次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夫妻俩起了床，辞别了父母长辈，再次踏上了前往松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