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记

    唐琬从总计三百二十八人之中着力挑选了眼神晶亮、踌躇满志的小娘子进入最终的帝君亲选环节。
    吾之砒霜，彼之蜜糖。
    有人不愿入得宫门深似海，自然也有那些心比天高的鸿鹄不用父母逼迫也恨不能飞入宫廷搏一个锦绣前程的。
    正好三十个环肥燕瘦的适龄小娘子被挑选出来，然后交由专人领着去了储秀宫，等待最终一步的鲤鱼跃龙门。
    唐琬看着她们志得意满的背影不禁去猜想，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在后宫留下来，又有几许凤毛麟角能够让熙和帝不至于多看一眼都不肯从而有幸夺得一滴雨露？
    要知道，熙和帝并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他的心不大，里头大概只装了一个“人老珠黄”的皇后。
    可惜这些小娘子并不知道她们汲汲营营也要攀附的男人确实不会多看她们一眼，而她们却笃定天下乌鸦一般黑，认为没有不偷腥的男人，只有不够努力的女人。
    何其悲哀。
    不过这些也与她无关了，她挑选的这批人都是自愿入宫，未来的好坏只有她们自己承担。
    坐在靠背椅上舒舒服服欣赏了大半日的各色美人，眼睛都累了。
    心道难怪自古帝王总爱后宫佳丽三千，就是不去碰她们，光是摆在那儿看，也是赏心悦目的。
    只是这种赏心悦目是要用无数女子的青春年华去换罢了，没有人会刻意去记得百花齐放、美不胜收的御花园，也是泥下埋骨的。
    到了约定的时辰，于又灵照例驱车来接。
    唐琬刚走到外边，于又灵立马从车里取了烘得暖乎乎的斗篷为她披上:“这会儿还有些寒凉。”
    时至二、三月交替，早已春暖花开了，虽说这日微有小雨，如何就“寒凉”了。
    唐琬忍了他好多日，这会儿总算忍不住，无力道:“可还有六、七个月的工夫呢，你这般紧张兮兮，我还没有生产，你倒是先累垮了！到时候躺在病床上不能第一眼看见儿子可别怨我。”
    于又灵笑:“山人自有妙计。”
    扶着唐琬上了车，又很是严肃地摸了摸唐琬的肚腹，抱怨道:“…而且，这分明是个女儿。”
    唐琬不想与他争这个。
    郎中诊脉得了准信，一家人高兴之余讨论起了孩子是男是女，她说是儿子，他偏说是个女儿，张嬷嬷拿他两个无法，笑着从中劝和:“哪有那么快就能瞧得出来了。”
    夫妻俩以往多大的事都没闹别扭，倒是因为孩子的男女起了争执。
    唐琬就想先要个儿子。
    于又灵卖力地给唐琬按压着肩膀，又说些什么“‘好’字也是先女后子”的鬼话，唐琬不理他，自顾自拿了一本小册子翻看，全不像以往黏腻在他身上。
    于又灵碰了壁也不恼，反倒笑嘻嘻地说些笑话逗弄她。
    唐琬心里偷笑，面上偏要装正经，不时以手指了指不同的位置让他换着揉捏。
    于又灵的一双手自然是随叫随到。
    于又灵用的是从于向之那儿学来的一套按摩手法，听闻当年也是从一位已经过世的老太医处学来，给当时怀着身孕的陆七娘按压过的——对孕妇很是有好处。
    孩子是男是女是一个谜团。
    都说酸男辣女，然而唐琬从来都是酸辣通吃，就是有了身孕也不改，这般倒还真不好凭着古法判断肚子里的是个小娘子还是小郎君了。
    唐琬口味变得刁钻——这种时候就能看出嫁了个大款相公的好处了。
    唐琬原本就爱吃，怀了身孕，好些东西吃不得，于又灵便想法设法按着她的口味弄好吃的给她。
    于又灵名下产业众多，经营吃食的更是不少，有些东西就算于又灵自己不会做，也能让店里慢则半个时辰、快则一刻钟就快马把东西送到唐琬的跟前。
    然而孕妇的生活终究是无聊的，原则上吃了睡、睡了吃，她好歹还能时不时到官衙里溜达溜达做些事情解闷，也不知苏元瑾她们如何忍得了待在府里一整年不出门的。
    三月初一，苏元瑾在发作了一日一夜后，顺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唐琬被于又灵“领着”去了唐府看望嫂嫂和新出生的小侄子，不由得想到她认识的另一个孕妇。
    云嫣。
    云嫣也是和苏元瑾前后脚怀上的，只估摸着稍晚一些，因而生产也不过是最近几日了。
    看过苏元瑾，夫妇俩顺道就去了江府。
    江府云嫣住着的小院子已经是全力“备战”的状态，一众婆子也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偏偏云嫣的肚皮没有半点要发作的意思。
    不免有不懂事的小丫头调侃曰:见了鬼了。
    唐琬知道妇人的生产日子也偶有大幅提前或是延后的，于是软语安慰她。
    云嫣自然也听有经验的嬷嬷说过了，满脸笑嘻嘻:“本来我还是有些害怕的，现在我儿媳妇来拜见我这个未来婆婆，我就不怕了。”
    说完还轻轻拍了拍唐琬仍然平坦如川的肚腹。
    唐琬一守拍开她的狗爪子，笑骂:“老说‘儿媳妇’、‘儿媳妇’的，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呢。八字都没一撇，倒是惦记上了！”
    云嫣道:“这你就不懂了，若是都是小子或都是丫头，就先拜个把子，但咱们可得先把亲家名分定下了，咱们可是要结亲的人！你给我可劲儿地生，我的儿媳妇还在你肚子里抵押着呢，我用儿子付了赎金，你可得把儿媳妇还我！”
    这都哪儿跟哪儿。
    云嫣说着一把扯下了唐琬腰间戴着的一枚元宝玉佩，又把自己匣子里一只大金猪塞给唐琬，单方面宣布两家算是交换信物了。
    唐琬自然要捶她。
    不过闹归闹，唐琬却是仔细将金猪给收了起来，算是默认了云嫣的提议。
    于又灵和江林华都是畏妻如虎的人，当然不可能反对。
    回去的路上，唐琬拿了金猪与于又灵显摆说笑:“当初我还臭骂我爹为了几幅‘名家画作’就把我偷偷摸摸给卖了给你，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卖闺女了。”
    于又灵很满意她话中的“闺女”二字，搂了她进怀里，唐琬无知无觉地与于又灵就这般“和好如初”。开开心心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