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记

    围观人群大哗。
    这算是平局？
    底下的人全议论开来，说什么的都有，吵吵嚷嚷的。只靠前观看的人说话声音能传到场上两人的耳朵里。
    总得来说，围观的人虽然对结果不太满意，倒也不失望。
    目的既已达到，唐琬拱了拱手道了句“承让”，便由新出炉的三军统帅蒙坚发号施令，宣布比武会结束。
    夕阳西下，将士们依照次序退场返回营帐，只留了主看台上几个主要的大将还有晚膳共饮。
    唐琬邀了蒙坚同行走向摆了一桌小菜的大帐，说起来日行程——待比武大会后几日，蒙坚及他麾下军职最高的几个老部下还需与唐琬等人一道启程，进京拜见帝君，以臣子之礼接受熙和帝正式授封才算是执掌帅印，同时也是表达归降诚意。
    而大军届时会暂时交由王辅臣代为管束，朱远威则接替焦仲裕的位置坐镇燕云，使焦仲裕能够安心回京养伤，顺带参观参观帝君赏给他的新府邸。焦仲裕受封了爵位，他留在京中的家人都已入住，偏不见他这个正经的男主人。
    只是叫人没有想到的是，勇毅伯府开府两年，不仅久候到了它的男主人，还迎来了一位女主人。
    唐琬也没有想到的是，等她忙活完了公事，本来出于礼节到焦仲裕住处探视，会看到一副“欲语还休”的男女相处场面。
    唐琬跟着人走到焦仲裕歇息的厢房，跨了进去就看到云裁正坐在床榻边上以汤匙舀着散发着浓烈苦涩的汤药，还不时吹气两下，一边与卧床半坐的焦仲裕正低声说着什么。
    唐琬还想着看望过了焦仲裕就去城墙上见一见云裁呢，这下得了，人就在这儿了，省了她跑两趟的工夫。
    云裁坐在焦仲裕边上，神情不笑而笑，两人分明行止端方，并无任何逾越举动，唐琬莫名就是觉得他两个周身弥漫着一股子亲密的味道。
    听闻脚步，云裁背转身来，一见她的人就笑了:“阿琬，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好久不见”么？阔别时近三年，云裁那张叫唐琬熟悉至极的面孔上彻底褪去了二十芳华还残留的少女青涩，尽显年届三十的女子所拥有的淡定从容，眉眼之间更有浸饮边关沙尘鹤唳的风刀之色，既有如牡丹全然盛开，又似梅花凌霜傲骨。
    被她成熟的风韵震慑，唐琬不禁露出痴迷之色来。
    焦仲裕也转头看向唐琬。
    唐琬和焦仲裕是第一次见，虽如此，却都是早早就听闻了彼此的名号故事。唐琬是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焦仲裕则是成名已久的沙场老将。
    焦仲裕时年三十有二，比云裁正好大了一岁，却是膝下有二子一女，只他元妻生育幼子时血崩而亡，为妻守节，做了八年的鳏夫，至今未续弦。
    唐琬一进来就看出里边两人不大对劲的氛围了，小眼神不禁带了点儿暧昧去看云裁，一边坐下与他两个说话。
    三言两语的，唐琬这才明白云裁和焦仲裕已经约定了终生，预备着回京去正式办婚礼，因而两人是何关系是根本就没有隐藏于她的意思——反正早早晚晚都要被她知道的。就是焦仲裕这临时宅邸里的下人也都知道了，至于那些常年跟着焦仲裕血里火里滚三回的小兄弟们也早喊上“嫂子”了。
    唐琬笑着恭喜，自然也要占云裁一回便宜，改口叫焦仲裕一声“姐夫”了。
    “促狭的你。”云裁伸出手指头往唐琬额头上轻轻一推，作势打人。
    唐琬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编纂几个字的书都战战兢兢的小娘子了，手握大权，还是帝君跟前的红人，京都里就没几个人敢明晃晃地把她当个孩子看。也就是云裁还能当着她的面把她当自己的小妹妹去揉搓了。
    三人坐着说话，唐琬自然少不得要问起焦仲裕的伤势如何。
    焦仲裕爽朗一笑，只道无事，还是云裁说了实话。
    原来当日巫奇设伏，千军万马当中，焦仲裕本安然无事，却是云裁不慎在大军撤退时遇到危急，焦仲裕一时心急挺身护她，这才给了巫奇可乘之机。
    巫奇的目标原本就是焦仲裕，当即亲自弯弓搭箭，为保万无一失，还在箭头涂了剧毒之物。
    万幸的是，焦仲裕的亲卫训练有素、反应迅速，耳边刚起轻微风声就下意识做出动作，及时挥刀挡了一下，这才使得箭势减弱，再偏了一偏，给了焦仲裕生还的机会。
    焦仲裕是为了保护云裁而险些受伤，云裁自责之下怒杀巫奇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只不过这一对男女，一个原想着终身不娶把几个孩子全拉扯大就算完了，另一个一心扑在政事上也打算好终身不嫁，却因着日夜照顾伤势，朝夕相处生出亲密，而有了感情。
    云裁自然不会将当中羞人细节全告诉唐琬——都一把年纪的老姑娘了，说来怪臊的。唐琬却心道:不说就算啊，反正还有别的知情人可以问，府里的下人、那些小将军也都是知道的。
    云裁看她蔫儿坏的眼神就猜到几分她正谋划什么，无奈地轻摇了摇头，不去揭破她，眼里闪过一丝宠溺之色。
    都说当今帝君身侧的尚修大人风姿威仪是一等一的，就连她远在边关都有所耳闻。谁能知道人前正经八百的唐尚修在亲近之人面前会是这副模样？
    跟毛孩子似的。
    唐琬在焦仲裕这儿待了一会，又被留着用了饭，才告了辞。
    外边还有好些事需要她去处理呢。
    云裁却是不必一道急着离开，燕云一带的兵马自有朱远威盯着，边关这会又是人强马壮——上百万的兵马压在这儿，已撤退了的秦军哪里还敢轻举妄动。云裁卸了重任，无事一身轻，只留在焦仲裕身侧陪伴了。
    当日那一箭，着实凶险，皮肉伤倒还在其次，却是箭上的毒差点要了命，如此便使得焦仲裕不养个一年半载的都难以复原了。
    唐琬照着来路返回，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信一封把好消息告诉云嫣——依云裁的性子，怕是不会自个儿把这等有些羞人的喜事报给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