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真的两个肩膀此刻也被搭住,一个只剩半边耳朵老卒的咧着口大黄牙正准备将他往后扯。
“好歹也是个将军,总得身先士卒的,我看就算了吧!”
胡真嘴角苦笑,努力的抬起那只伤了的胳膊,试图将自己肩头上搭着的手掌的拿下来。
“你是将军,身先士卒是肯定的。不过也要讲究方法效率吧。
那些长枪由我们几个老家伙顶上,你再带人冲,那样能多杀几个!”
身后的老卒并没有理会,仍旧很是倔强的把人往后拉拽。
“老王,记得你家狗娃媳妇过几天就要生了吧?
别争了,待会躲着点,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大孙子一面!”
“看来是没那个福气喽!当了半辈子门卒,守了三十年的文安城。眼看着就要退休不干回家享清福,没成想临到头还是来了这群挨千刀的齐人。”
说着这个叫老王的将手里的长戈丢给了身后的年轻人,又从其手中抢过短剑紧紧持在手上。
“哈哈……不过想想这辈子也值了。年轻那时赶上齐人灭国,当时光想着跑了,回来时家也没了。
天寒地冻的,要不是你胡家给了半斗救命粮,又给了份守城门的差事,也没有我老王的今天。
现在儿子儿媳孙子都有了,可不能再像当年一样跑。不然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家又得没……”
老王突然用剑指向前面的齐人大声吼道:
“文安城东门守卒王安在此,想入此门者,那便踏尸而过吧……”
“今天就让他们这些齐人看看,什么才是大燕的男人……杀!”
“杀呀……”
置换在前的八个年长老卒便在这一刻同时向着齐军冲杀过去。
面对着对方两排共计近二十杠长枪组成阵列,他们毫不畏惧!
噗噗噗……噗噗噗噗……
锐器入肉之声不绝于耳,锋利的枪头没有丝毫意外的捅穿了这几个人的身体。
冲在最前面的老王更是同时被三杠长枪同时捅进腹腔,可是他此刻却在笑,大口大口的鲜血就从嘴角不断涌出来,只因此时其两只手臂已将这几杠枪都给死死抱住。
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家中儿子儿媳抱着大孙子在对着自己笑。
正午的阳光很是和煦,案几之上还温着最爱喝的黄酒。
“娼娘养的齐人,老子真不想死啊……”
至死,老王都不曾松开过怀中的长枪,身边其他的几个老兵,他们奋不顾身冲锋的目的也正是在此。
对方用以拒止的枪阵如今被这八个老卒用身体给死死缠住,也就在这时候,胡真所率领的第二波反冲锋已经越过老卒切入到齐人的身前。
“杀……给我杀……将他们通通都给杀干净……”
胡真不断的将手中长剑往前递送再抽出,锋刃上甩出的血线,大捧大捧的溅射在甬道斑驳的石墙面上。
刚刚被老卒替换下来的士兵,此时一个个不管不顾的合身冲上去,每一刀递送出去几乎都是用尽身体所有的力气。
这个机会是身后那些老人争取来的,一命换一命又哪里能够对得起他们。
划开敌人脖子,捅穿齐人的心脏,一双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早就被泪水给模糊。
胡真所带领的燕军是疯狂的!是愤怒的!是向死无生的悍勇!
从第六十步到第六十五步,甬道中的反冲杀中,他们将面前几倍乃至十几倍的敌人逼退五步,然却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上,他们用八个老卒的牺牲换下了齐军二十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但人数上毕竟有着无可逾越的劣势,也就只能让这些人止步于此了。
站在齐军靠后位置的那个短须齐将已经怒不可遏,他也没能想到在这番一边倒的局势下,燕军的抵抗意识还会如此强烈。
“给我冲,这些燕人不是想当肉盾么?那本将军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还能跳出多少人出来……”
这个带兵将军直接抢过身边士兵的一杆长戈,也不在乎是否会再次误伤到前面还未倒下的同袍。
他就那么一大杆子朝一燕军当头劈落下去,三寸长的戈刃如同凿子般从那脑门上钉了进去,然后连同脑袋再向右边横扫而过。
巨大的力道又将两人给撞得趔趄。然就在此带动之下,齐军后面士兵们手中所持的长兵器,也是从人缝中胡乱刺出。
那些刚才奋不顾身冲上来拼杀的燕军顿时便被刺了个正着。
噗噗噗的入肉声伴随着阵阵惨叫。
“将军小心……”
眼见其中两杆长枪奔着胡真肋下而来,此时的他长剑才从敌人胸膛中抽出根本就来不及躲避。
关键时刻,随着这声示警。一直并肩作战的一个士兵下意识的用自己身体狠狠的将他顶撞出去。
其中左手迅捷的擒住了一个枪头,奈何另一只手再想弃剑也去抓枪头时,却已是为时已晚。
这个士兵的腹部直接被洞穿,顺着枪杆子透过人缝看过去,那是一张更为稚嫩的脸。
而面前齐兵脸上的愤恨丝毫不比这些燕军要少上多少,甚至可以从咬得咯咯作响的牙齿中看出,其对于敌人的恨是切入心扉的。
这不奇怪,只因刚才在他前面倒下去的,是从小最为崇拜的兄长。
此次平舒城的征召令,使得年幼的他成为了兄长的同袍。也就在半刻钟前,兄长夺过了他手上的长枪,代替着迎上了燕军。
一剑,就只有一剑。刚被撞开的那个人只用了一剑便将兄长的脖子给砍断。
可惜,可恨,这家伙懊恼着自己没能杀掉对方为兄长报仇!
然而他这种懊恼的情绪只不过持续了两个呼吸的时间,此刻正被他的长枪死死捅入先腹的这个人,原本手中的短剑已经被其抛甩了过来。
没有什么比临死前的反扑力量更大的了,在半空中翻腾了一圈的短剑,根本在其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贯穿了胸膛上的皮甲,并深深扎进了心脏。
战争从来都是惨烈的,死亡不会因你的勇猛而避让。上一刻还活着并不能代表下一刻就不会成为地上抽搐的尸体。更不会因为鲜血的蔓延而停止手上的刀剑相加。
犹如此时,这两个同归于尽的年轻人,以最为狠辣的方式结束了对方的生命。然而此番绝不会让身边人畏惧,反而是激发起更加激烈的对抗。
源源不断的齐军从城外涌入,密密麻麻的长枪阵再次被组合起来。
刚刚那场对撞付出的代价都是微不足道的,躺倒在地上不断向外淌血的尸体就如同朽木一般被拖了出去。
齐军将领不会在乎这些,区区的二三十条此时并不能左右得了大局。城门已破,外面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兵力来清除这条甬道中的阻碍。
反观此时面色潮红的胡真,血勇冲杀之后的病态完全暴露他此刻内心的不安。
他没兵了,想要抵挡住面前齐人长枪如林的步伐,他再也拿不出八条人命填进去。
“没有了老家伙们的碍手碍脚,这次终归还得轮到自己来!”
胡真用力从衣服的下摆初撕下长长的布条,然后将自己的手掌与剑柄死死的缠在一起。
“家中还有老人都退后一步……”
剩下的二十几人没有吭声,回应他的皆是默默踏前一步。
胡真见状摇头苦笑着。
“都是群混蛋,临到头了居然还学会违抗军令了!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先走一步跟晚走一步的区别!”
他回头看了看甬道尽头,依旧空空如也丝毫没有援军要来的迹象。
“兄弟们,不管啦!今日胡真能跟大家一块将血洒在这文安城的墙砖上,那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胡真高举长剑扯着嗓子嘶吼着,四周众人眼中皆是决绝。
“给我杀……”
“冲啊……”
迎着对面密密麻麻的枪阵,胡真第一个向前冲去。未曾想本来是激昂慷慨的最后冲锋,却是不知何时脚下突然多了只脚硬是给绊了一下。
同一时间,身后的两只手也及时搭住了其肩膀将之往后猛地一拽。
待到跌了个趔趄的胡真重新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个个被枪头捅穿的脊背。
“齐狗!我与你不共戴天……啊……”
他自然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自己手下的这些混蛋再一次把他们的将军给护在了身后。殊不知对于一个将军来说,这是何等的屈辱!
胡真疯了,说好的一同把血抛洒在这文安城的墙砖上,他又如何能够食言而肥!
”如今身后已是空无一人,想必不会再有谁阻止自己了吧!”
带着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决心,胡真再次提剑,向着前面那些齐人冲杀过去。
画面的确很惨烈,胡真捍卫城池之心不惜身死亦是可敬的。可是这厮注定了今天是无法青史留名的。
因为就在他刚起身还没踏出两步,不知何时衣领处突然又被扯住。一只蒲扇似的大手正死死将其整个给提了起来,画面就像提溜只耗子一般。
“将军莫慌,第五旅庖硕来也……”
大惊之下原本还想提剑回砍的胡真,顿时认出了孤夜身边这个大胖子。
知是援军已至,可又忽然想起第五旅这个有名无实的编制,刚刚还没来得及释放出来的兴奋情绪硬生生的又给憋了回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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