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宫深深几许,楼台高阁延三里。虽没有咸阳新城之壮阔,却也不失大气磅礴。这是苏秦第二次踏进这座道宫门,且并非以普通来使身份,而是秦国相之尊。所为何事?无他,六国伐齐耳!
燕王酝酿许久的对东胡用兵已然成行,原本计划是定于惊蛰之前出兵,可一拖再拖之下终于在立夏日得以成行。苏秦认为,若不是因为自己,这场战事或许还要无限期的拖沓下去。透过此事已可猜测八九,储君之位燕王喜心中应该算是确定下来了。而储君即定,那么游说燕国主导伐齐之事便出现了关键的突破口。
主殿之上,年过花甲的燕王喜正在两位宫女的服侍下饮用医官开的滋补汤药。而下方垂手侧立在旁的则是相国樊樾。这是个有些肚腩略微发福的中年人,骨碌碌的眼睛里透着狡黠和睿智。
“咳咳咳……樊卿,大将军现在到何处了?”
燕王喜掸了掸手,示意左右都退下去。樊樾听这问话中气颇足的样子,想着应该是这段时间的调理很有效果。
“回王上,三天前已过无终城,如无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在徐无城外休整。这次出征,所带辎重过于繁多,加上是夏日行军,所以速度难免会慢上些。预计还要四天左右才能到达令支寨,大暑之前应该就会兵出东胡了。大将军用兵如神,王上大可放心。”
“放心,寡人怎会不放心。东胡蛮夷,这次定将其连根拔起,彻底将太白山以东广袤草场并入我大燕疆土。到时候便能大量畜养战马,不出五年燕国也能拥有一支匹敌赵国的骑兵了。”
其实这话燕王喜只说了一半,后半段应该是若有了一支强悍的骑兵之后,便可不再惧怕齐国来攻。要是对方真有一日又来犯边,那么这支骑兵完全可以利用高机动性绕其后方截断粮道。至于反扑齐国,其实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对了,常威那傻小子最近又在折腾些什么?好些天都没见到他在跟前晃悠了。不会又惹事生非去了吧?哼!如此不着调,寡人如何能放心将燕国交给他!”
年纪大了,有些人就总喜欢自问自答自说自话。哪怕是此时高高在上的燕王也不例外。无论什么时候,儿子在父亲的眼里都是不省心长不大的。
樊樾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他很理解这种心情。因为自己便是这个样子。平日里儿子在跟前晃悠总是怎么看怎么碍眼,可一旦看不见了又心心念念是不是在外面闯什么祸受什么委屈。
“呵呵……王上,常威公子这段时间可是很勤奋的。天刚亮就去了工坊,朝食也是在那里吃的,然后便去市场巡查那些摊位。一天到晚学院工坊两边跑,与之前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呐。”
“哼!这么大的一个人,不知道什么叫羞耻,整天鼓捣那些男女床帏之间的破事,能成什么大气!”
每个父亲都是这样,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子都会乐在心里,可表面却是还要埋汰两句。其实常威的一举一动,身边那些宦官们都会不分大小事皆来禀报。
“王上,你可别小看了这几副春宫图,那可真是个顶个的生财之道。短短的时间内,无需多久恐怕常威公子入蓟城富商榜都有可能了。
最难能可贵的还是其德行高尚。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常威公子的百戏画坊,如今里面雇佣的大多数都是当年守卫蓟城的伤病老兵和他们所收养的孤儿。大王,常威公子知仁义,若为君实乃国之大幸啊!”
“哈哈哈……樊卿过奖了。这话可不能被那小子听到,不然的话尾巴又不知道得翘到什么地方去了。”
燕王喜抚须大笑,心中着实是欢喜。原本在立国之储君上面自己还有些犹豫的,还好听了相国的建议,不要一味的严苛,只需适当的放纵听从,那便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在儿子跟自己说要前往军营犒军的时候,那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将其痛揍一顿关起来。这样的行为跟逼宫盼自己早死有何区别。
幸亏最后还是压下了火气问清楚缘由后,虽然心里还是不大得劲,可也听之任之点头同意了。可没想到大将军送来的信件中却是把自己这个不成气的儿子猛夸了一番,原因居然是为大军征讨东胡解决了个大问题。不但如此,也凭借着将春宫图推向军营的契机,在很短的时间内在蓟城自个闯出了偌大的名堂。甚至在民间的声望都快要盖上自己这个燕王了。前后如此转变,从纨绔变成了仁义道德的模范先锋。这样怎叫人不惊喜,怎叫人不欣慰。
燕王喜自己想着想着嘴角又忍不住的勾起,甚至还笑出了声。殊不知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别人想让他看的而已。
身为相国的樊樾之所以会在三个王子中最终选择推常威一把,那是看在秦人送的那桩天大好处的份上。蒸馏酒工艺若是铺展开来,到时候自己必将富可敌国。
在樊冲看来,秦人想要促成三王子常威为燕国储君的目的,单单只是燕王喜三个嫡子中,论心性论才能常威最是差劲。若是将来继承燕国大统,那么一个昏君头衔是绝对跑不了的。虽然另外两个未见得就是明君,可相比较起来常威还是更烂泥扶不上墙些。无论是如今蓟城声名鹊起的“百戏画坊”,还是那解决乐毅征东胡的难题,樊樾都知道背后出力的人并不是公子常威。
当然,秦人促成其当燕国储君,樊樾是乐得其成的。国君越是昏聩平庸,那么才会更加倚重国相。到时候加上那富可敌国的财富,昔日田氏都可代齐,又岂知他樊氏今时不可代燕?
各怀心思,各取利益。樊樾看着上首的燕王喜还沉浸在儿子出息了的幸福感中,自己也是对未来多了些期待。也就在这时,门外有当职的宦官来报,说是秦使苏秦已经到达殿外等候召见了。
燕王喜心情很不错,他端正了一下头上的冠帽,示意赶紧把人带进来。不消半会儿,一个样貌普通的年轻人就踏步而入。
燕王喜记性不错,特别是见到苏秦那双独特的眯眯眼后很快认出来,此人正是是前不久送自己大儿子公子丹质秦归来的使者。
“秦国相苏秦拜见燕王……”
苏秦拱手微微欠腰作揖,而这突然的自我介绍立马就把在场的两个人给整懵了。
“什么鬼?秦相?秦相不是范雎吗?什么时候变成你苏秦了?”
燕王喜心中疑惑重重,不由得看向了边上的樊樾,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家的二把手比他这个一把手还要懵逼。苏秦他见过,而且见了还不止一次。自己手中发家致富的方子便是人家拱手送上的。要自己捧三王子常威上位也是他的注意,可一直以来人家的身份都只是普通使臣啊,怎么突然就往自己脸上贴金立马成秦相了。
“是寡人年纪大耳背听错了还是燕国的消息落伍了。秦国宰相不是老成持重范雎范先生么,如何又成了一个如此年轻的苏秦了?”
“燕王有所不知……”
苏秦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方印绶出来。
“此乃大秦相印,燕王一观便可知我所言非虚。”
边上执事宦官连忙恭敬上前双手接过苏秦掌中印绶,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燕王喜面前。其实到了这个时候,验不验证已经无需了,能如此淡定掏出相印的自是不会假。可好奇心的作用下,还是让人蘸了朱砂印泥盖在了纸张上。
“辅国相雎”
“咦?这不是范雎的印绶,又为何会在你身上?”
燕王喜这下就更感有趣了。
“回燕王,范雎为秦之内相,自无需这印绶去证明什么。而吾乃秦之外相,却需此物自证身份。”
苏秦回答不卑不亢,倒是燕王喜和樊冲两个越听越糊涂。什么内相外相,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这秦相印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得到的,更何况眼前这人本就是秦国使者,所以对这样的说法也就默认不在辩驳了。
“苏相国,汝此前来见寡人所为何事?”
能当王的自然都是聪明人,对方这次以此身份前来必然是有事相商,而且还是相国级别才能参与的大事。
“回大王,自然是有国之大事需要商谈。不过在此之前,却需要问王几个问题。”
“噢?燕秦两国素来交好,有何疑问大可畅所欲言。”
燕王喜正了正身子,态度显得很是严谨。
“多谢王上!”
苏秦作揖拜下然后猛地仰头问道:
“敢问燕王,汝乃丈夫否?”
此话一出,场上气氛突然一滞。
“大胆苏秦,竟敢在我燕国王宫如此无礼,来人……”
樊樾大怒,虽然这怒火有七分演技在里面,可此地乃是燕王宫自己身为燕相,上首坐着的就是燕王,哪怕是私下关系再好,该有的态度还是必须得有的。
一时间,宫外便有一行甲士冲了进来,只待燕王下令,立马就能将人戳成马蜂窝。
不过此时燕王的脸色虽然不是很好,但也没有达到要下令杀人的地步。哪怕是这人上来二话不说便问自己是不是个男人。也是这老人还算好脾气,刚才一直也都处于心情舒畅中,不然换作其他人,就算是一介平头百姓你上前来没头没脑就问人家是不是个男人,但凡是个带把的想必都会一巴掌扇过去,根本不需要怀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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