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谋

章节25

大哥将丝巾藏在怀里,有如神助,连续好几天熬夜还熬得红光满面毫无疲色。安锦看在眼里,虽然什么都没说,想必心里也挺羡慕。然而我从小不擅女红,若勉强绣出来想必会让人看了笑掉大牙,于是犹豫了好一会儿。娘亲本打算再帮我绣一次,我却觉得安锦他一定希望能戴着我亲手绣的丝巾参赛。
娘亲的眼珠子一转,直接把我拽去了明熙绣庄。
明熙绣庄,也就是礼部尚书苏荃之子苏熙的夫人开的那间绣庄,在整个燕丰城很有些名气。苏夫人与娘亲熟识,不仅亲切地招待了我们,还放下手中的绣活,亲自来指点我学习刺绣。她举止娴雅,秀丽的面容上总带三分温婉的笑意,左手常放在微隆的小腹上,小心翼翼。
娘亲私下里时常把苏夫人作为嫁得好的典型大加赞赏,关于苏夫人和苏熙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事迹,我和小妹的耳朵几乎都要听出茧来。苏夫人十六岁时嫁给苏熙为妻,至今不过五年已育有一子一女,而现在又怀上了一胎,已经四个多月。
娘十分眼热,看向苏夫人的眼神那是又羡又叹,再转向我的肚子,又变作无奈。我与苏夫人年纪相仿,嫁给安锦两年多,至今依然肚子平平没有丝毫动静,这也成了娘的心病,生怕我因此被安锦嫌弃。我虽然知道她的担忧,却不好对她说出其中的缘故,只得由得她胡思乱想。
苏夫人在娘亲不依不饶的要求下,略带羞赧地分享了一些生子的诀窍。娘亲如获至宝,吩咐我拿纸笔记下来,回家后一样一样照着做,之后又请苏夫人送了一条贴身的手帕给我,说是匀些生子的运道。
我十分无奈。苏夫人果然好修养,耐性过人,被娘亲缠到这种程度还能保持笑语相对。然而四周的绣娘和女客们却时不时往我们这边望上一眼,再窃窃私语一番,暧昧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令我如坐针毡。我暗示明示得眼睛都快要抽筋,娘亲才恍然反应过来我们是来这儿学刺绣的。
她歉意地握了苏夫人的手道:“夫人千万别见怪,我也是为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着急,这才失了礼。”
我挺郁闷。自家闺房里的事拿到别人面前讲,不能不觉得别扭。
所幸苏夫人很善解人意,见我脸色不好连忙笑道:“安夫人跟安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想必很快便会有佳儿好女,老夫人不用着急。”
寒暄过后终于进入正题。苏夫人耐心地教我刺绣,一针一线都加以指导。绣过几张之后,我渐渐也绣出了些心得,看上去有模有样。
刺绣的花样依然是那朵半开半掩的遥花,想来想去,没有比这更能代表我心意的花式。苏夫人也称赞这种花样别致好看,还好心地建议我将这朵花绣在丝巾的角落上,这样即使绑在手臂上也能看得清楚。
最后的成品丝巾虽然仔细看还有些瑕疵,但已经很有些形神兼备的腔调了。我对苏夫人感激之余,又想到安锦提及苏熙可能藏了南瑞五公主的事,忍不住跟她多聊了几句。
苏夫人说起自家相公苏熙,眼睛里甜得要溢出蜜来,仿若沉浸在幸福之中。若我心中没有那些猜想,想必会羡慕不已。只是这么看来,即使真是苏熙藏了五公主,苏夫人也应当并不知情,否则不会没有丝毫的异样。
我不禁有些黯然。想必在苏夫人看来,没有比她家相公更好的男人,也没有比他们更幸福的一对夫妻了。若真有一日真相大白,她又该如何自处?
苏夫人很细心,想必是发觉我神情黯淡,以为我和安锦正如传说中是一对怨偶,连忙宽慰我道:“夫人对安大人如此体贴,安大人总有一日会回心转意,发现夫人的好处。”
我勉强笑笑,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心中却在祈祷此事其实与苏熙无关,也好让苏夫人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正在谈话之间,绣坊里又来了几位客人。其中有一名气质独特的女客看上去很有些眼熟,我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名女客随即也发现了我,欣然地招手道:“安夫人,又见面了。”
我仔细地瞧了瞧,惊讶之下连忙走到她身边欲行礼:“二公——”
这位女客不偏不巧,正是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南瑞二公主。
她很快阻止了我。“夫人不必多礼,称我云翘就好。”
南瑞皇室姓姜,二公主封号昭月,这云翘大约是她的闺名。我看她并不想展露自己的身份,便顺势问道:“云翘姑娘来这儿,是想买些绣品么?那位苏夫人是这儿的老板娘,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请她过来。”
“是这样,沈将军也参加了比赛,但家中并无女眷替他绣红丝巾,我听说这儿的绣品很有名,所以特地来请这儿的绣娘帮忙绣上一条。”她微笑着解释。
原来那位骠骑将军姓沈。我还当他姓淡,名定。
这位公主倒是体恤下臣,个性也爽直可爱。我不禁想到了某位远嫁他乡的前情敌。同样是公主,这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苏夫人安排了一位绣娘,请她帮忙绣出姜云翘需要的式样。姜云翘等得无聊之际,凑过来看我绣的花样。
“这是……遥花?”她微愣。
遥花生在南方,南瑞国也有不少,她会认得丝毫也不奇怪。只是我绣得粗糙,怕惹了她笑话,赶紧收了起来。“我随便绣绣的。”
“是为了安大人绣的?”她若有所思。“夫人对大人真是体贴,竟然特意来绣坊学习刺绣。”
“见笑了。”我讪笑道:“我从小便不擅长这个,只好临时抱佛脚。”
姜云翘摆手道:“哪儿的话。在咱们南瑞,大多数的女子都不会刺绣。夫人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南瑞的姑娘们一般做些什么?”我好奇地问。
她睁大眼想了想,微翘的嘴唇翘得更加明显了些。“骑马,打猎,读书……什么都可以。”
“嫁人之后呢?”
她笑了一声。“南瑞没有嫁娶的说法,只有结姻。有些夫妇是男人赚钱,女人持家,也有夫妇反过来,男人持家,女人做官或是经商,并没有限制。”
我想象了一下安锦做贤内助的情形,深感向往。
姜云翘忽然望着绣坊门口,眉头微微一皱。“夫人,那位是不是安大人?”
我转头,只见门口进来了三个人。前头那个是苏熙,后面的正是安锦。他宽袖轻袍,如秀木于林,引人注目。而在他的身边巧笑倩兮的美丽少女,是燕丰的闺秀之首苏慧。两人挨得挺近,像在说什么亲密的话。
“那个女人是谁?”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身边,眉眼中戾气隐隐。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安大人……这下子惨了……
三十一章 岳母风波
苏慧大概很少来她嫂子的绣庄,所以连娘也不认得她。虽然知道安锦是为了查出南瑞公主的下落才与苏熙和苏慧接近,然而亲眼看见他两人在一块,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快。而娘更是快要暴走了,在她看来,这无疑是奸情现场。
被自家丈母娘看见自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这下你惨了,安灰狼。我油然而生的幸灾乐祸压下了那一丝擦过心尖的不快。
苏熙进门之后立刻去找了苏夫人,两人柔情缱绻旁若无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苏慧和安锦还在门口说话,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火药味。娘气势汹汹地拉着我往门口的方向去,我想到南瑞二公主还在身边,连忙抱歉地朝她笑笑。姜云翘拍了拍我的肩,挑眉道:“在咱们南瑞,要是男人背着夫人在外拈花惹草,那是要被挂墙头上扔鸡蛋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合我心意的地方呢?我欲哭无泪道:“见笑了。”
头一次见面让她看了一场鸟犬大战,第二回见面就上演一出丈母娘捉奸戏,这公主大概是有凑热闹的气场,走到哪儿都有热闹可看。
绣坊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绣娘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我顿感压力,几乎可以预料到明天燕丰城大街小巷里的头条传闻:安家河东狮,捉奸在现场!
娘亲的情绪很有些激动。我赶紧拉住她道:“也许只是误会,那位是苏姑娘,苏夫人的小姑子。夫君他跟苏熙有些交情,这才跟他们在一块儿……”
娘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我的手:“阿遥啊,你从小就老实,被别人骑到脖子上了还要忍?男人啊,纵容不得!”
尽管如此,她还是稍稍平静了些,答应我先看清形势再说。
苏慧和安锦站在影壁前,两两相望地谈话,我们偶尔听到只言片语,大概是在谈论一张价值连城的名琴。我们靠近一些时,恰好听见苏慧说:“只可惜‘太古遗音’如今被珍藏在皇宫里,连看一眼也难得。”
安锦笑道:“难怪你也要参加此次的骑猎赛,原来是想获胜之后请陛下割爱让琴?”
“正是如此。”苏慧笑得很开怀。“安大哥,若你获胜,想要什么赏赐?”
“没想过。”安锦摇首。
苏慧忽然面带羞涩道:“既然如此,安大哥要是胜了,也向陛下索要‘太古遗音’可好?慧儿真的很想要。”她平素优雅矜持,此刻却难得地露出了娇憨之态,再加上面若桃花双目含情,我想即使是安锦怕也难以拒绝。
安锦还未回答,娘亲已经听不下去,甩开我的手便冲了过去,站在两人面前叉着腰冷笑一声。“女婿,真巧啊。”
两人显然有些惊吓,尤其是安锦,脸色居然都有些发白。果然只有娘亲出马才能让这头禽兽吓成这样啊……我顿时深感钦佩。苏慧似乎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看见娘亲叉着腰眼神凶狠,居然往安锦身前一挡:“大娘,你别误会,别打锦大哥……”
我娘大概要吐血了。她虽然样子是凶了点儿,但貌似并没有打安锦的动作,这苏慧是不是有受害妄想症……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娘丝毫没被她这一出打败,反倒从下到上把她不屑地打量了一圈。“你哪位?老妇跟女婿打招呼,你横在这算怎么回事儿?”
苏慧一噎,我扶额,跟苏慧身后的安锦进行眼神交流。
我:我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安:看出来了……怎么办?
我眨眨眼,表示无能为力,让他自己想办法。
然而这么一闹,绣坊内的绣娘和客人们纷纷侧目,假装淡定地旁观。
“岳母,真巧。”安锦不动声色地拨开苏慧,脸上的神情居然有些谄媚。“跟阿遥逛绣庄呢?”
苏慧的表情有些呆,想来是从没见过安锦这副极力讨好又不得要领的模样。
娘白了他一眼,把我拉了过去。“阿遥特意来这儿学刺绣来着,瞧瞧这手,都流血了!你这夫君也不知道心疼心疼。”
安锦忙不迭地点头,走过来瞧我的手。“受伤了?”
我摇头,把绣好的丝巾给他看。“我绣的。好不好看?”
苏慧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一侧,显然有点儿尴尬。苏熙和苏夫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随即过来寒暄几句,把她带离了这边。众围观群众见无热闹可看,只得散了开去,各做各事。
安锦留意到丝巾上的遥花,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凝。
“安大人。”姜云翘忽然轻巧地走了过来。“真巧啊。”
安锦将手上的丝巾收进怀里,微笑道:“没想到姜小姐也在。”
“我来替沈将军选一条丝巾。”姜云翘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道:“与尊夫人相谈甚欢。大人真是好眼光,娶了一位这样聪慧体贴的夫人。”
安锦揽住我的肩。“姜小姐谬赞了。”
我也没想到一场潜在的风波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虽然安锦和苏慧其实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然而以娘的脾气,遇上这样的事不闹个天翻地覆那绝不会罢休。但娘后来只是远远地瞥了苏慧一眼,没有再发话。
我松了口气。安锦表面上还算自在,手心里全是汗。
然而刚出了绣庄的门,我娘便拉我回了家,直接把安锦关在了门外,不阴不阳地丢了一句话。
“遥遥啊,三心二意的男人,不要也罢。”
我可以想象安锦在外头抓耳挠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窘迫模样。谁想得到,原来娘的手段还在后头。
之后我才明白了娘的心思。她知道若在绣坊里闹事儿,不仅安锦的颜面无光,我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只能令旁人看了笑话,说不准还会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姑娘们借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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