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停了。天光大亮,一轮硕大的红球从海平面缓缓升起,金光四射,海面波光粼粼。
当船缓缓驶过通体莹白,如同水晶宫殿般的雪城时,不少人发出了惊呼。
雾雪皑皑,天高而远阔。
“太美了……”
“天上飞的是什么?那是飞船吧?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飞船呢!”
“快看快看,那拖着长尾,还长着翅膀的鸟是什么啊?”
“我天,那不是鸟,那是翼龙……”
翼龙振动巨大的翅膀,银色鳞片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当银色翼龙拖着长长的尾巴,以矫健而帅气的姿势从阿耳戈号船上方滑翔而过时,船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特别是当看到龙背上的人时,大家的眼神已经充满艳羡了。
“白袍,身上背着弓箭,那应该是猎人吧?”
“骑龙也太帅气了吧!不知道我哪天也能像他一样……”
“用不了多久啦,只要我们通过猎人选拔,成功当上猎人就可以啦。”
“当猎人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听说这次七届魔法学院新生里,有四大家族的人呢,去年赢了全国圣杯的魔法天才也要来,哎,这届选拔,竞争比以往任何一届都要激烈……”
朝泱扶着栏杆,默默听了一耳朵。在漫无边际的海面行驶了十多天,视野里终于出现了陆地。临雪城位于帕拉迪斯岛的东边,是猎人联盟总部所在地。据说,临雪城一年四季有三季在下雪,北岸冰川凛冽,莫干河从西往东,贯穿全城。一入秋,整座城市被大雪覆盖,犹如冰雕,茫白晶莹,如同雪之女神的眼睛,镶嵌在亚特兰大海的北边。
遥遥望见,临雪城中有一座尖顶教堂,哥特式的穹顶上,矗立着一座冰雪雕塑。那雕像不是由真的雪做的,而是由某种特殊的白色坚硬固体雕琢而成,并且被施加了魔法,因此那人被风扬起的白袍、胸前的加梧花徽章、从帽檐里飘出来的头发,都好像活的一样。
这个人的脸,她从教科书上看到过很多次。每次都是这个姿势:执重剑的左手自然垂下,右手抬起放在左心口处,背负弓箭,肩膀和脚跟站成一条笔直的线,白袍飞扬,目光永远落在远方。
自从进入北域,经常能见到这个雕像,以同样的姿势,静静站立在帝国的北疆。
“我从教科书,辞典,博物馆,历史纪念馆见过他,也在城市广场上看过他的雕塑,但从来没有一个像现在,带给我这么大的震撼。”莫伊靠着栏杆,和她一起,凝望远方那座比临雪城任何一栋建筑都要高的雕塑,“我们家从我爷爷那代就是猎人。我爷爷当上猎人很不容易,他天资不好,全靠努力,拼命学习和训练。别人不愿意上前线,他到好,非要往前线跑,把我奶奶和不到三岁的爸爸丢在镇里,一年也回不了家几次。我奶奶怨他,独自把我爸带大,从小给我爸灌输当猎人没用的观念。我爸很听我奶奶的话,他信了,长大后当了医生,娶了我妈。可我妈不一样,她是读过书的女人,有学识,关心国家大事,她很崇拜猎人,也很想成为成为猎人。我就问她,为什么不去当猎人呢?她跟我说,当时女人想当猎人,就跟男人不想工作,相当家庭煮夫一样,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可能天下父母都一样吧,自己无法完成的,得不到的,就会把希望寄托在下一辈上。我妈从小给我讲猎人的故事,提到最多的人就是亚瑟·林蔚。她说亚瑟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他厉害,也不是因为他为国家打了很多次胜仗,而是因为他永远只做对的事,因为他足够清醒。”
亚瑟是帝国最厉害的猎人。可是,再厉害的人,也会犯错,也会死去。
“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做到永远只做对的事呢?”
“我也不懂,我就问我妈,她却跟我说,等你当上猎人就知道了。从那以后,这句话就像梦魇似的困住了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象,如果我成为一个猎人,我是不是能够知道答案了呢?了解得越多,我也陷得越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成为猎人变成了我的梦想。”
“我想成为像亚瑟·林蔚那样伟大的猎人,为此,我必须自己去寻找答案。”
————
莫伊的话,让朝泱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适应能力挺强的人,既来之则安之。说委婉点,叫佛系。说直白点,叫没有干劲,丧。如果没有发生魔族袭击人,因为自己莫伊差点陷入危险,她根本没想过去争。老子说,夫唯不争,故无忧。不和别人去争抢,不花心思在比较上,人就会少很多忧虑,也会轻松很多。
但不争不抢,真的会过上如愿的生活吗?有时候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你。为了在遇到麻烦时做到游刃有余,就需要把自己实力提升上去。她很害怕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在她的身边人上,妈妈,莫伊和老金,还有那她从未蒙面,但以各种方式“存在”着的爸爸,为了她们,也为了自己,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原地踏步。
————
又过了两日,航行了半个月的阿耳戈号,终于缓缓靠岸。巨大的船身像海上遨游的鲸鱼,铁锚被抛下,慢慢停靠在斯威克港口。下了轮船,朝泱和莫伊叫上之前在船上认识,同样也是七界的新生优里和乔娜,四人同拼一辆马车,去学校办理报到手续。
听说她们是七界的学生,带着小圆帽留着络腮胡的车夫非常热情,边赶马车边扭头和她们闲聊。
帕拉迪斯岛分为四个区域,七界魔法学院不是集中在一块,而是分散在整座岛上。她们要去的新生报到处在南边的锡城区。
“锡城啊,那可是我们帕拉迪斯最热闹的地方。锡城广场经常有各种活动,音乐,艺术,演讲,集会都在那,也是人最多的地方,还有七界的图书馆。如果喜欢文艺活动,在那里泡上一天一夜都不会觉得无聊!”
乔娜听完,兴奋地扭过头来:“听说七界的图书馆是仅次于帝国综合学院,第二大的图书馆,里面藏书有上百万册!”
车夫呵呵一笑:“没错!我年轻的时候就常跑到里面去看书,还在里面遇到了我现在的老婆哩。”
“哦~图书馆恋情,好浪漫喔!”大家配合地一阵哄笑。
“大叔您以前也是七界的学生吗?”
“我?我可没那么厉害,能进七界的都是聪明又厉害的人。我是偷偷溜进去的哈哈哈哈哈,以前管得没现在严格,只要机灵点,都能溜进去看书,管理员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优里说:“我觉得吧,图书馆应该向公众开放,难得大家这么爱知识,那些管理者应该珍惜才对啊……”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莫伊又说:“啊啊明天才开学,拜托先别聊图书馆啊书啊这些了……大叔,这里有啥好吃的嘛?”
“喝酒去东边,风景在西边,竞技在北边,文艺在南边。至于美食……遍布全城,就看你找不找得到咯!”
此时,天空传来一阵悠长的鸟鸣,打断了她们的闲聊。众人抬头,只见四只七彩幻鸟嘴里衔着红色绳索,拖着细细的长尾,金色阳光下,彩色翅膀闪着流光,美丽优雅的身影往南边飞去。绳索后面,是一辆黑色镶边的华丽车座。
幻鸟飞得很快,棉絮般的白云间,闪过一角黑袍的掠影。
“那,那是彩凤幻鸟?”莫伊有些结巴。
“看来传闻是真的,这届新生里果然有四大家族的人,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乌家那位。”
“豪!太豪了!”优里一拍大腿,激动地唾沫横飞:“你们知道一只彩凤幻鸟多少钱吗!”
众人:摇头。
“十万罗拉币!简单点说吧,一只彩凤幻鸟比一条翼龙还要值钱,一条翼龙能买下一座城,一只彩凤幻鸟大概能买下一个省吧……”
于是众人的目光变了,齐齐向南边投去“刚才一个省从头顶飞过去了啊”的注目礼。
车夫见她们孩子心性,忍不住笑了笑,解释道:“可不能这么比,彩凤幻鸟有市无价,是乌家圈养的家鸟,全帝国就那么几十只。普通人想买也买不起,能买也不会买。”
朝泱好奇,问:“为什么?”
车夫说:“这种华丽但不实用的东西,我们普通百姓可养不起。如果要我选,我肯定选有战斗力,飞行能力又强的翼龙。不过现在翼龙大都归了军方和猎人,在市场上几乎也见不到了。”
朝泱明白了。物以稀为贵,彩凤幻鸟就和顶级收藏品一样,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数量越少越值钱,对应的附加价值就越大。而翼龙因为它的强大实用性,被军方垄断,成了军事武器。像他们这种平民百姓,还是老老实实坐马车吧。
话说间,车轮辘辘,进入一片极为开阔的区域。车夫拉起马缰,声音轻快:“女士们,我们到锡城广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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