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见得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哗哗地流淌着,从花木深处蜿蜒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往前走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地上是用砂石铺成的小路,前方见得一座拱门,以白石围栏。
穿过拱门,但见满院的紫色蔷薇,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和那一带翠翠的池水,伴随着那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
白笑秋的宅院虽不及白展奇的宅院大,却布置的别出心裁,院内是一条以青灰砖铺成的石路,一直延伸至厅堂厅门口,四扇暗红色扇门间,其中两扇门微微半开着,侧廊木窗上的菱花纹雕刻的十分精美,木窗干净爽朗。廊前放着几把藤椅和一张藤桌,离藤桌三尺开外便见两株都是一人多高的罗汉松盆景,还有那正开得旺盛的仙女草。这一花一草一木使得整个宅院如同一座华美的宫殿一般,院墙外在那高高的树间偶尔或着几声惊鸟鸣叫。
院中有一婢女手持剪刀正在给花草修剪枝叶,见我来了,朝我微微一欠身,带着疑惑的眼神问我“请问您是谁,有什么事吗”。
我淡淡一笑,道“怎么,不记得我了吗”。
说起来我与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已有过一面之缘,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个子还没我高呢,那个时候我也是第一回来白笑秋的宅院,饭好了这个小姑娘要去给我拿筷子,白笑秋却说我已经吃过饭了,然后那婢女看了我一眼,怎么说我也算是个客人,因为当时我糗大了,无形之中便记住了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见到我,晃了一下神,然后露出甜甜的微笑来,道“原来是苏先生吧,快请进”。
我很想问她前几天怎么没见着她,还未来得及问出口,白笑秋立在门槛里,他喊我“先生来了”。
我朝他一笑,嗯了一声“俊儿这两天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起色”。
白笑秋摇了摇头,道“还是老样子”。
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些些的无奈,甚至是灰心的成分。俊儿已昏睡好几个月了,什么时候能醒,我们大家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再醒过来,我们大家心里都没底,白笑秋、楚怜薇、殷子然和我,包括这整个宅院的下人们,还有白颜冷,甚至还在病中的穆夫人以及更多的人都希望俊儿能快点好起来。
见我怀中抱着的有一摞书、笔,一个木制小盒子,胳膊肘里还夹着一卷宣纸,后背处插着一把蒲扇,手心里还握着个鹅卵石,七七八八一大堆东西。白笑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你拿这些个来做什么,我这儿什么都有,你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瞧瞧你,浑身上下哪儿还有一点教习先生的样子,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才好”。
我道“是是是,我知道十二少这宅院里样样都有,什么都不缺,好书好笔好墨好宣纸多到用不完,也比我那书院里的好了不止百倍,可是呢,我苏飞飞生来没这个福气,消受不起好东西,自个儿的东西也用惯了,再用别人家的就没那么顺手了,还望十二少见谅,见谅哈”。
自从俊儿生病以来,我来白笑秋宅院里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现在是越来越顺溜了,哪条道通往哪儿我也能摸到个八九不离十,不似刚开始那般拘束,楚怜薇也没有再将我拒之门外过,也不跟我吵了,也不跟我闹了,虽然我跟楚怜薇的关系还没走到融洽那一步,若是屋子里恰好只有我们两人在的时候,也是各做各的事情,谁也不打扰谁,冥冥之中大家都在心里拧成了一股绳,一定要将俊儿的病治好。
我边说着一条腿已跨进门槛,白笑秋伸出双手来,笑道“来,我帮你”。
我连连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话还没说完,怀里兜着的书掉下来,我弯腰去捡,刚好跟同样弯腰下来的白笑秋撞个正着,我俩的头撞在一处,撞的我生疼,我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白笑秋伸手过来摸我的头,我赶快一闪,这一躲不巧了,怀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我一伸手,手中的鹅卵石咕咚咚就地一滚,正好滚到白笑秋脚下,我眼看着白笑秋就这么踩在鹅卵石上一路窜出门外,实打实地摔在院子里。
白笑秋龇牙咧嘴啊了一声,叫骂道“什么东西,害我摔一跤,啊,好疼,好疼”。
堂堂白府十二少,八尺男儿,硬生生的从屋内的门槛处一头扎在门外,然后又顺着台阶往下滚,一直滚到平地上,真看的我心惊肉跳,让我这个毫发无损的旁观者都有一种被人疯狂揪住头发扎心的痛感。再一瞧白笑秋摔的那灰土涂脸的模样,我是想笑又不敢笑,扯了扯嘴角忙道一句“哎呀,十二少,这下摔的可不轻呢,怎么那么不小心”。
正在院中修剪花枝的小姑娘也赶忙跑过来掺白笑秋,急切的问“十二少,摔着了吧”。
那白笑秋的一张好看的脸瞬间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胳膊肘一挥,吼道“多事,哪儿哪儿都有你,还不赶快干活去”。
明明是人家小姑娘见到主子大白天的摔在自家的院子里,好心过来扶,主人非但不领情,反遭到训斥,吓得小姑娘声声道“是是,十二少”,一溜烟跑的不见人影了。
我清了清嗓子,站在屋内居高临下的瞧着院子里的白笑秋,道“刚刚是我不好,害十二少摔跤,来来来,让我看看都摔到哪儿了,伤着了没”,一步顶三步奔到白笑秋面前。
白笑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抬头对上我一双眯眯眼,但白笑秋似乎反应机敏,很快地挤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来“不碍事,我还好,不疼,不疼”。
话不多说,麻溜地把东西全都拾起来,白笑秋一瘸一拐的走在前,我在后,走着走着瞧见地上有血,一滴、两滴、三滴,视线从地上一路往上移,吓得我惊呼一声“十二少,你胳膊流血了”。
白笑秋抬了抬胳膊,回头看我一眼,十分硬气道“一点小伤,我堂堂白府十二少岂会放在心上,走”。
好吧,怪我多嘴,怪我多管闲事,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继续跟在白笑秋身后走,走了没几步,但见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已不是一滴,而是一小撮,一小撮的往下掉,我来不及多想,冲上前去叫道“十二少,你怕是摔得不轻,依我看不如你还是赶快包扎一下吧”。
白笑秋依旧道“不碍事,我好得很”。
我喊了一声“血,血”。随即哧溜一声扑在地上,晕了过去。
白笑秋听见身后有动静,一回头见我倒在地上,一把将我抱住,连着喊了两声先生,又在我人中处死命掐一下,掐的我生疼,我疼的啊一声,连连大叫了好几声,本来我是假装晕血,为的是让他好赶快去止血,没想到反被他掐了人中,真疼啊,我一下从地上弹起来。
白笑秋灰土土的脸上竟然露出点笑容来,他道“既然这样,那麻烦先生帮我一下”。
此刻我若是回绝,势必会显得太不近人情,更何况他这回受伤也是因为我,我抿了抿嘴点点头表示同意。
穿过一条窄窄的廊道,往右手边是一个隔间,里面有一个又高又大的柜子,柜子里面有很多小匣子,屋内有一张方形的桌子和一张厚实的地垫,我将白笑秋往地垫上一推,跑到柜子前开始沿着小匣子一个一个的胡乱翻,口中碎碎念道“到底是哪一个,到底是哪一个”。一层一层的翻,一个接一个的找,也没找到我想要的药。
我急了,看也不看冲白笑秋喊道“十二少,金疮膏放在哪个匣子里,我怎么找也找不到,还有捆绳跟白布”。我喊了好几声,身后没有半点反应,我扭头瞧一眼白笑秋,见他歪在地垫上,一手撑着下巴正看着我眯眼笑呢,我看他的时候他双眉一挑,好似再说你找呀,你不是本事大么,接着找呀,何必要来问我。
他这是做什么,他胳膊还在流血呢,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疼吗,难道他真的无所谓吗,我生气的道“十二少,你听到没有,我在问你话呢,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既然要卖关子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找,我就不信找不出来。于是,我又背过身去扑嗵嗵的找起来,忙得跟个蚂蚱似的上蹿下跳,引得身后的白笑秋哈哈大笑。
我气不打一处来,朝他吼道“十二少,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忙着找药,你倒好,坐在一旁看我笑话,既然这样,想必十二少也不疼了,既然不疼就表示没事了,也不需要药了,那我就不用找,刚好我也要走了,俊儿还在等着我给他读书呢”。道完我便往门口走去。
白笑秋哎哎两声,我也不理会,只管往前走,他虽然胳膊摔伤了,动作倒是挺快,我还没走到门口,他便蹭蹭几下追上来扑在我脚下,抱住我的腿,哀嚎道“先生啊,你可不能这样啊,我这胳膊都是因为你才受伤的呢”。
我甩甩腿,也挪不动步子,一条腿被白笑秋死死抱住,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着另一条腿奋力往前奔,奈何白笑秋力气实在是太大,纵然我拼尽力气也是徒劳,俯视着扑在我脚下并抱住我一条腿的白笑秋,气愤道“十二少,你怎么这样,看看你,现在哪儿还有一点少将的样子,你这个样子像极了你家小花,你知道吗”。
白笑秋嘟着嘴,娇声道“我不管,反正没给我上药你就不能走,我是因为你才摔伤的好吧”。
瞧着他一副贱兮兮又有点可怜的样子,我终是没忍住笑了,我拿他没办法,只好道“知道了,十二少你松手吧,赶快回到地垫上坐着,告诉我药在哪个匣子里,我好赶紧帮你上药啊”。
白笑秋听话松了手,我转身往回走,不料有什么东西牵绊着我,我往前一扑,就这么直溜溜的扑进白笑秋的怀里,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不仅如此,两人还嘴对嘴的贴在一起,白笑秋真是无耻,受了伤也不顾,他趁机在我嘴上亲了又亲,亲的我一嘴口水,真该死,我慌慌忙忙的从他身上爬起来,不料又一次摔在他身上,然后在这紧要关头我的衣带竟然散开了,露出内里,吓得我大叫一声“十二少,你你你,你干什么,你无耻,你下流”,然后一巴掌掴在他脸上。
我下手实在太重,瞬间白笑秋的脸上起了五个手印,红红的,那红色慢慢消退变成了紫红色,白笑秋愣愣的看着我,我赶紧捂住胸口,喊道“白笑秋,你下作”。
白笑秋一副很冤枉的样子看着我,一手摸着脸奸笑道“你打我做什么,我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看见,是你自己不小心,那衣带散开又不是我弄的,怎么能将责任怪在我头上,我好冤啊,啊,疼,疼”。
自己下作还不敢承认,我指着他身后,道“不信,不信自个儿回头看看,就是你,踩在我衣带上,害我摔跤,还害我出糗”,说到气愤之处,我用力一脚揣在他腿上,白笑秋啊的一声惨叫道“你这个女人,真狠心,既然你执意说是我害你摔跤、扯掉你衣带,既然你认定我是个下作胚子试图对你图谋不轨,那我今天还真就下作一回,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将我衣带轻轻一拉扯,随手一扔,那衣衫便飞了出去,脱离我身体远远的抛在地上,我只穿着一身内里单衫,白笑秋一把抱住我,我俩在地上一同乱滚,情急之下我用脚踹他,他便扯住我脚,我伸手捶他,他便捉住我手,我被他牢牢牵制住动弹不得,他附身下来正准备亲我,我使出浑身力气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我俩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正当我俩纠缠在一起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先前在院子里修剪花枝的小丫头瞪着一双牛一样的眼珠子立在门口,直愣愣的看着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我和白笑秋,就在这一瞬间,我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要是传了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都怪白笑秋,我简直恨死他了。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皮笑肉不笑的朝那婢女挤出一个笑容来,一把推开白笑秋。
白笑秋大吼一声“好大的胆子,谁叫你进来的,还不赶快把门关上”。
小丫头吓得哆哆嗦嗦,叫喊道“地上有血”,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迅速穿好衣衫,整理好头发,见得白笑秋从身旁的桌子下方拿出一个木盒子来,道“你要的金疮膏,捆绳和白布,全都在这里了,赶快给我上药包扎吧”。
刚刚这一番打斗,先前的伤势更严重了,即便我上药的动作轻到不能再轻,还是让白笑秋撕裂着一张嘴,疼的哇哇叫,大呼“轻点”。
我一边给白笑秋上药,他两只眼睛盯着我双手滴溜溜转,生怕我有个什么闪失,出个什么岔子,很是不放心我,我笑道“刚刚是谁嘴硬说不碍事,还说堂堂十二少岂会被这点小伤吓到,现在怎么啦,跟个丧家犬似的,不是挺能干的吗,有本事别喊疼,要笑,笑出来才好”。
白笑秋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下头去,小声道“我这不是怕先生笑话我,看不起我吗”。
我撅了撅嘴,不再跟他说话,只专心帮他包扎。
俊儿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如同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身边的几个丫头轮流给他捏腿、双手和双脚。
楚怜薇见我同白笑秋一起进屋,先是一愣,立马又缓和了脸色,也不跟我说话,只笑看着白笑秋,迎上去喊一声“夫君,好一阵子没见到你,刚刚你去哪儿了”。
白笑秋淡淡笑道“刚才不小心在院子里摔一跤,擦伤了胳膊,已经包扎好了,你别担心”,道完拥着楚怜薇,两人一同往隔间走去。
只听得楚怜薇娇声道“夫君,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我看看你伤的怎么样”。
“不碍事,已经好了”。
“哎呀,我就要看嘛,不看一眼,我不放心”。
“好好好,你看吧,我真的没事”。
“噢。。。。。。”。
我和往常一样,拿着书坐在床前给俊儿念,一页一页的翻,一页一页的念,一本书念到一半的时候,嗓子疼的再也支撑不住,身边的丫头听得我带着一副沙哑的嗓音,劝我歇一歇。我心中焦急、愧疚、不安参杂在一起,连续多日没休息好,又着急上火,连口中也起了水泡。
白笑秋从内屋出来,见我只咽口水,不禁大吼一声“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苏先生嗓子都这般嘶哑了,你们听不出来吗,还不赶紧去泡了菊花茶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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