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皮橘子陷

    
    “报告。”
    “进来。”范圆看了眼徐甘背后，示意她回到座位。
    徐甘随意翻开书页竖在面前，懊恼地将脑袋磕在课桌边上，脑子里反复回想刚刚说的那番话，是不是措辞太硬了，是不是语气太冲了，是不是眼神太凶了。
    啊呀！她烦躁地搓着头发，没听见范圆惊讶地一声“回座位吧。”
    “阿甘。”
    抖开戳在肩膀上的手指。
    “阿甘……”
    “干什么……”徐甘不情愿地抬起脑袋，看向蓝岚的余光瞥到一截运动服，她仰起头，就这么突然撞进尤过漆黑的眼睛里，“咦……？”她细细倒抽一口气，没想到他竟然跟着回来了，却错过了男生眼里一闪而逝的笑意。
    尤过坐回座位上，耳边传来蓝岚克制的笑声，徐甘看过去，懵懵地瞪着杏眼，“干嘛啦？”
    蓝岚捂着嘴继续笑，从桌肚里拿出小镜子递给她，徐甘疑惑着接过来一看，椭圆镜子里圆脸女生额头一道鲜红的横印赫然入目，一头乌黑及耳的短发乱得跟杂草一样，一小撮戏剧性地翘起来，和毛利兰的尖角角一样一样的。
    哄的一下，徐甘从脸红到脖子。
    好丢人，怎么办。
    她连忙用手扒拉头发，等压平了又去揉额头的印子，却是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咚。”一个小纸条从斜后方砸过来，正正落在徐甘腿上，不用看就知道又是高程星，她没理会，继续跟红印作斗争。
    第二节下课做完眼保健操，教室里喧闹起来，桌子碰着板凳噌噌响。
    大家打打闹闹准备排队做操，这时候高程星突然一脚踩上桌子，手里举着一本粉色的笔记本，向聚拢来的同学嚷道：“呔！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锐作家青春力作，欢迎大家评鉴！”
    他校服半敞着，个儿又高，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本来就招眼，除了刚下课就率先跑出班级的十几个人，大部分同学都聚集过来，连原本只是经过八班的其他班学生也被吸引进来。
    徐甘看他手里熟悉的本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安，等他投来一眼捉弄般地俯视时这种感觉更甚。
    “什么力作，你赶紧的啊！”
    大家踢板凳敲桌子，让他快别藏着掖着。
    高程星抬手一压，眉峰微挑，装腔作势地双手捧着笔记本，随手翻开一页，开始高声朗读：“他眉眼锋利，嘴角噙着恶意的嘲弄，你也配这三个冰冷的字眼像利箭一样射进她的心窝……”
    熟悉的字句流进耳朵，徐甘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班动弹不得，羞耻和愤怒裹成□□在她心里爆炸，她掉进了深渊被蒙住了光亮。
    高程星没有注意徐甘的异样，继续读着：“和着唾沫咽下满腔凉意，她攥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没做错什么，只是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感情就是一场厮杀，不过是你死我亡，现在，这场暗恋可以淹死在心底了……”
    他很有感染力，一段文字读下来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周围的同学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呢……”有的学们一头雾水，有的同学却是着急后面的剧情。
    高程星手一揽，本子啪一声合上，等装模作样够了，才揶揄道：“我们徐甘同学的大作，不精彩？不给力？担不起你们的掌声？”
    围成圈同学齐刷刷看向角落里的徐甘，这下大家算是琢磨清楚了，一下子敲桌子，踢板凳开始笑闹起哄，一片沸腾中隐隐夹着窃窃私语。
    “徐甘厉害啊！”
    “呦，看不出来还是个闷骚。”
    “保不齐把自己带入女主，意淫呗。”
    “啧，看她的身材，也就只能靠想和写了。”
    ……
    恶意的视线指点像流箭，四面八方朝徐甘射来。
    她僵在原地，被射得千疮百孔，动也不能，直到被蓝岚拉了一把，才从混沌中清醒。
    “阿甘。”她听到蓝岚担忧的声音。
    我没事，她想说。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得厉害。
    她艰难地咽了口水，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蓝岚，往前一步靠近高程星，“请把我的笔记本还给我。”
    女孩音色特有的软糯，不易察觉地掺入一丝颤抖和沙哑。明明是个爱哭的人，此刻却倔强地抿着嘴唇，眼睛坚定地盯住始作俑者。
    高程星神色即不可绝的僵硬一瞬，又立马恢复顽笑地态度，他跳下课桌，笑道：“写得挺好的，这么小气，我读读不行啊。”
    “还给我！”她陡然提高音量。
    尖锐的声音一下刺破喧闹的人群，大伙看事情有搞大的趋势纷纷一哄而散，出去排队做操去了。
    此时班上仅留了五六名学生。
    高程星挑眉，他还从没看见过这呆子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一时有些好奇，他举高手，逗弄般地对她说：“拿到就给你。”
    高程星17岁，但是在男生里属于高个，有一米八，徐甘一米六出头的个头跳得脸色涨红都没碰到本子边角。
    他好笑地看着女孩的笨拙，玩够了正准备收手，下一秒手里的笔记本被一股大力抽走。他回头，笔记本已经到尤过手里。
    睡了一节语文课，眼里还有没散去的朦胧，他歪头拉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随手把本子塞进徐甘手里，懒洋洋开口：“不做操？”然后径自往教室外走。
    徐甘愣愣地抱着她的笔记本，没有说话。
    一只黑色的运动鞋突兀地拦在尤过面前，高程星扯了下嘴角，眼睛眯起：“谁让你动了？”
    尤过面无表情跨过去。
    高程星手握成拳，火气被激起来：“你他妈哑巴啊！”
    尤过眼里的睡意瞬间散去，换上一抹冷冽地寒意。
    气氛一下剑拔弩张。
    “好了，快出去排队，音乐都响了。”这时候班长何婕站出来，她扳动高程星的身子，推着他往教室外面走，“新同学没恶意，你别惹事。”
    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各科的老师，他一肚子邪火硬生生给压了下去，斜眼瞪了一眼尤过，这才不甘愿的下了楼。
    徐甘把笔记本塞进抽屉的最里面，低着头走到尤过面前，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女孩白皙的脖颈被细碎的短发盖住，尤过眼神移开，淡淡应了一声。
    等所有人出了教室，蓝岚一把握住徐甘的手，担忧道：“阿甘，你别难过啊，没事的。”
    徐甘一头栽进蓝岚削瘦的肩膀，闷闷嗯了一声。
    蓝岚轻轻抱住她，安抚她的后背，没过一会，肩膀就濡湿一块，并传来小声的抽泣，平时一向大剌剌的蓝岚此时也红了眼睛。
    她和徐甘从初中就做同桌，深知这个女孩人前憨软，在熟悉的人面前就是个小活宝，逗趣撒娇，无一不精，圆圆脸盘上大杏眼永远笑意盈盈。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她随奶奶长大，但性子养的实在好，不阴郁，不自轻，乐观满足，像个小太阳一样。
    这是蓝岚第一次看她这样哭，心疼坏了。
    心里也怨恨起高程星来，他们可是唯三被分配到高一八班的宝山初中学生，比别人多三年的同学情。相亲相爱，互相依靠先不说，最起码不能带头欺负人吧。
    真不是东西。蓝岚心里啐他。
    “我没事。”徐甘吸吸鼻子，离开蓝岚的怀里。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肩头的泪迹，“把你校服弄湿了，对不起。”
    “反正要洗了。”不在意地掸肩，蓝岚听着广播里已经播了一半的课间操，拉着徐甘往厕所走，“咱把脸洗洗，不能叫高程星看了笑话。”
    一天的课时很快过去，吃完晚饭徐甘没等蓝岚，先一步回了教室。
    班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她一进门，所有人都投来探究的眼神。
    从早操后就这样，被打量，被孤立，被挑剔，徐甘鼻子一酸，避开眼。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推力，男生冷漠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怕什么？你做坏事了？”
    对，做错事的不是她，她不怕。
    徐甘长了一双水润的杏眼，清清澈澈兜不住一点阴霾，站在背后的男生像是给了她力量，不躲不避迎上异样的目光，所有人反而就像被烫着一般缩了回去。
    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回到座位上，挺着腰板将课后作业一样样堆好，拿出最困难的数学作业死磕。
    江城高中要求所有住宿走读书必须上晚自习，到了七点钟，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哇，数学都做好了啊！”蓝岚一屁股坐下，披散的头发还带着水汽，“借我参考参考。”
    徐甘把作业本推过去，笑道：“你知道我数学不好。”
    “谁说的，次次一百分，多牛啊。”
    “哼。”就会取笑她，徐甘继续做英语作业，谁不知道总分160啊,一百分才刚及格。
    七点十分，上课铃响，教室里恢复了安静。
    徐甘扭头看了一眼尤过，他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似乎在发消息，这副正大光明玩违禁品的样子，真是没有一点学生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