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神者

    
    “幻境？”余夜重复了一遍，然后勃然大怒。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做梦？！”余夜没有任何动作，脚下却有两道黑暗如同两只细长的手臂一般。一道在卫夫子身上转了两圈，仿佛巨蟒猎食，将男人高高举起；另一道的前端却慢慢变成一根长刺，直指卫夫子额头中心。
    “你的提议，我很不喜欢……”余夜周身黑暗涌动，那种令人心悸的气息更强烈了，如同常人在林中与饿虎相遇。
    “如果你说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就把这根刺穿进你的脑袋里，把你的脑浆挑出来喂狗。”余夜脸上露出明显不耐烦的表情。
    卫夫子在这时候却反而不怕了，话已经说到这里，他知道余夜不仅仅很感兴趣，还知道自己的提议一定可以说服对方。
    因为放眼整个帝国，这是唯一可以做到让逝者重回身边的办法了。
    “在挑出我脑浆喂狗之前，黑暗之王不妨想一想，你想要的究竟是你爱的人活过来，还是他们永远陪在你身边。”卫夫子被那触手一般的黑暗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语气却越来越平静了。
    “有什么区别？”余夜冷冷一笑，“她们不复活，怎么可能陪在我身边，靠你嘴里的幻觉吗？这跟做梦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而且是天壤之别。”
    卫夫子可以听到自己骨头被那黑暗凝聚而成的触手勒的咯咯作响，他喘一口气，继续解释:“梦是不连续的，不清晰的，会醒的。”
    “最重要的是，你的梦永远只属于自己，无论梦里发生过什么幸福，醒来后都只有破灭这一种可能。”
    卫夫子想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但是身体的疼痛却让他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扭曲几下。
    “如果有人可以给你一个无比真实，并且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的美梦呢？”卫夫子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因为疼痛而更显奇怪。
    “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余夜喃喃自语，勒住卫夫子的力量逐渐变小，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余夜已经被卫夫子的话吸引，卫夫子放缓心情和声音，仿佛是给孩子讲述睡前故事。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会在你的梦里……”卫夫子轻声说，“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她们，听到她们。她们虽然没有复活，却也没有死去。”
    “她们正在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下去。”
    卫夫子的声音在余夜听来越来越缥缈，最终消失不见。但是卫夫子所说的一切，令余夜全身都在颤抖。
    那是激动，是兴奋，是久寻不见的乍遇。
    余夜越想越难以自持。
    对啊，如果自己永远也没有办法复活她们，那么让她们以另一种方式重回这个世界也未尝不可。
    余夜心里想着，控制卫夫子的力量开始松懈，卫夫子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往下沉，然后身上一松，就摔倒在地上。
    卫夫子扶着一边的桌子站了起来，感觉全身酸痛，心想自己这把老骨头已经不年轻了，再来这么几次恐怕不用黑暗之王下杀手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余夜连看都没看卫夫子一眼，他正沉浸在卫夫子所描绘的画面中无法自拔。母亲和范宁儿的死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余夜也从一个普通学生变成几乎是帝国最头疼的敌人。但是他心底的痛苦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抹去，伤痕反而越来越深，仿佛每过一天都会有一柄无形刻刀在他心头上重新刻下那些天的经历。
    这种痛苦已经令余夜难以忍受，他想要重新见到母亲和女友已经想疯了，几乎变成他的心魔。
    如果不是卫夫子给出的提议，也许某一天他真的会努力杀掉整个帝国的所有人来缓解心中的痛苦。
    卫夫子看着陷入幻想的黑暗之王，却没有试图逃跑，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出当今帝国中最强大亦神者之一的追杀。
    他也不担心余夜会拒绝自己的提议，此时的黑暗之王外在虽然强大，内心却如同溺水许久的人，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是水面上的一根稻草，他也会试图抓住。
    更不要说卫夫子并没有说谎，他只是没有把一切完全说出来而已。
    就在基地的某个角落里，尝试被运送出去无果的实验对象正静静躺在实验舱中。
    卫夫子没有说出来的是，那个被名叫赵小羊小女孩的确有创造真实幻境的能力，但是她年纪太小，心智并不成熟，能力也不稳定，想要让她创造出一个稳定且覆盖面如此之广的幻境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起码现在不可能。
    重新见到母亲和女友已经成为余夜的执念，卫夫子不信他能抵挡住这诱惑。只要余夜点头，一切按照卫夫子的想法发展下去，不要说活命，也许拖到光明之子到来都未尝不可。
    “你说的，是亦神者？”余夜终于从失神中恢复过来他的第一句话就试图证明卫夫子话中的真伪。
    卫夫子在心中拍手，余夜入瓮。
    “亦神者，你出逃之后的第三天，一个新实验品就被送到了我面前，她有一种能力，可以创造某种幻境，这种幻境甚至真实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现实。”
    卫夫子随即解释:“比如她曾经幻想桌面上有一个杯子，我们不仅可以看到那个杯子，摸到那个杯子，甚至能够向那原本不应该存在的杯子里倒水，直到幻境结束，杯子消失，杯中水才会重新流到桌子上。”
    “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是某种有限的创造能力。”
    这已经是真神的力量了。卫夫子没有说出这句话。
    “你没有骗我？”余夜盯着卫夫子，瞳孔中透出熊熊火焰，那是狂热之心。
    “当然没有，我不会拿我的性命开玩笑。”卫夫子摇摇头，“她就在这座实验室的某间暗室里，只要你放过我，我立刻就可以把她交给你，然后陪你一起训练她的能力，让她帮助你实现你想要的一切。”
    余夜没有说话，他微微低头，仿佛在思考什么，卫夫子心中急切，脸上却越发露出淡然的神情。
    “原来是她。”余夜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嘲讽，也带着兴奋。
    看到这个笑容，卫夫子呼吸一窒，心跳猛的漏了半拍。
    余夜缓缓将目光挪到某个方向，他用肉眼看不到，但是黑暗的感知令他觉察到那个位置有一个小女孩正在一台实验舱里沉眠。
    卫夫子不由自主顺着余夜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实验室内壁的金属墙面，但是他知道，那个方向，正是赵小羊的所在。
    “你……”卫夫子张口结舌，情形直转而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就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向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谢谢你。”余夜笑了，诚心诚意的感激对方。
    “不过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不！等……”卫夫子话音未落，一道黑光就从他身体穿过。
    卫夫子只觉得自左肩到右胯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一闪而过，然后身体一歪，视线转向天花，眼前便只剩下黑色了。
    卫夫子就这么死了，近神军的前三大人物，死时悄无声息。
    余夜看都不看尸体一眼，仿佛这位近神军大人物跟街头的死狗没什么两样，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了，至于卫夫子嘴里所说的要帮助自己的那些话，余夜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会信。
    整座基地的近神军已经死光了，他要的人就在那里，只等他过去。
    余夜刚要迈步，突然心头一动。
    不，基地里的人并没有死光。
    余夜转过身，那个刚才莫名躲开自己攻击的女人就在那里，身上还穿着近神军实验员的大衣，她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被吓傻了。
    余夜无所谓的摇摇头，黑光再现，他准备送女人上路。
    然后，时光开始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