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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无双猛地站起来。
安王妃虽然也被这个消息震撼,到底老成持重,一伸手便按住了她:“当心你肚子里的哥儿。”
无双这才回过神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亟亟地问珠兰:“王爷在何处?”
珠兰笑逐颜开地说:“在城外,已经看见王爷的大旗了。”
无双顿时明白了:“那些蒙兀狼崽子还在吗?”
“在。”珠兰很高兴,嘴皮子利落得很,说得活灵活现,“全都被突然出现的大军围在城下,打得狼狈不堪,出去‘打草谷’的也都没逃过去。”
“你这丫头,倒像是上了城头,亲眼看见的。”无双一边笑一边慢慢起身,“走,我们去萱草堂,母妃要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指定高兴。”
安王妃明白她的意思,老人若是大悲大喜,对身子总不大好,所以无双这个做儿媳的去陪着说说话,平缓一下老人的情绪,是很有必要的。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息,竟然有了淡淡的阳光,无双笑道:“王爷回来了,连老天都跟着高兴。”
两人上了暖轿,一起去了萱草堂。
老王妃和老安王妃显然已经听到了好消息,无双她们刚一进门,便听到屋里笑声一片。
看到她们进来,老王妃微笑着说:“这么冷的天,你叫个人来传个话就好,何必巴巴地自己跑过来?”
老安王妃笑道:“听到王爷回来了,亲王妃当然要来你这儿等着。这眼看着就过年了,监国亲王回来了,亲王妃又快要生下小世子,真是双喜临门啊。”
老王妃笑得合不拢嘴:“是啊,这回可要过个好年。”
四个人坐在一起聊天,安王妃的儿子安静地坐在一旁,捧着一本书看着。老王妃等不及,不停地叫身边的丫鬟出去打听:“王爷走到哪里了?进城了没有?什么时候进府?”她还想亲自到大门口去迎,无双她们好不容易才劝住。
直到夜幕降临,皇甫潇都没回来,只是派人飞马回府报信,说他要率军肃清残敌,还要整顿宫禁,这两天很可能没有时间回去看望母亲和妻子,要她们放心。
老王妃虽然想念儿子,却也知道轻重,既知道他安然无恙,也就放了心。
皇甫潇回来得很突然。
当时城下的蒙兀人正在每日惯例地指着城墙上的大燕守军辱骂不休,阵营后面只听到战鼓声声,接着便是数十万大军铺天盖地,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将他们重重包围后同时冲杀过去。
中军处高高飘扬着数面大旗,上面绣着四爪蟒龙和“勇毅”两个篆字,正是勇毅亲王皇甫潇的旗号。
城头上的大燕官兵都欢呼起来,很快就大开四门,掩杀而出。
蒙兀人这些日子已经懈怠,以为大燕人都是只会龟缩在坚壁高墙里面的软蛋,所以连盔甲都没穿严整,兵器也扔在一旁,手上拿的大多是酒囊,一边牛饮一边骂人,这时忽遭大军袭杀,一时来不及整军迎战,顷刻间便被杀得死伤遍野,血流成河,余下的一部分特别剽悍的残兵奋力突围,总算杀出一条血路,向北逃窜而去。
宋大将军奉监国亲王之命,率军追杀残敌,在燕京周围抢掠的蒙兀小股骑兵就交给了禁军围剿。皇甫潇吩咐完毕,骑在神骏的宝马上,看着官兵分队疾驰而去,这才进城。他没在外城停留,也没有回王府,而是直奔皇宫。
他说要整顿宫禁,完全是实情。皇宫里有一个重要人物也是蒙兀细作,之前却隐藏得很深,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却是神鹰汗国的大妃得到消息,派太子率军前来支援,并带了一封密信给他,将最近刚查到的一些消息告诉了他。所以,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立刻拔掉这个大祸根。
先是摄政王,后为监国亲王,而且是大燕唯一的铁帽子王,皇甫潇在皇宫中拥有很多特权,在紧急情况下可以不请旨便进入后宫,而且可在宫中骑马,只是不能佩带武器。两宫太后和赵昶等人都很忧虑,觉得他权力过大,可这些是先帝定下,在皇甫潇没有犯错的前提下,没人敢提出褫夺他的特权。
此时,皇甫潇率大队御林军和王府亲军拥入宫禁,那些侍卫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拦。
皇甫潇身边跟着的一个太监高声道:“皇上有旨:授予监国亲王皇甫潇临机处置专权,着王爷即日进京,驱除鞑虏,拱卫京师,整顿宫禁,肃清奸佞,钦此。”
所有守卫皇宫的人都松了口气,既是圣旨钦命,皇甫潇进来就是奉旨行事,他们自然要遵旨办理,于是收起兵器,恭敬行礼,放王爷进宫。
其实前些日子已经在宫里抓过一批人了,不但是太监宫女侍卫御林军,就连主子娘娘都有些噤若寒蝉。再加上最近天气寒冷,于是各宫的人都轻易不出门,免得招灾惹祸。皇宫里很安静,御花园里的白雪铺了一层,映着梅花点点,十分美丽。
皇甫潇带人直奔皇后居住的慈宁宫,一路上正在洒扫的小太监赶紧让到一旁,躬身行礼,却都不敢吭声。御林军统领事先已经得到命令,进宫后就和两个同属亲王阵营的副统领分别率队离去,各自去抓人。
皇甫潇还没到慈宁宫,便命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快步跑去通报。毕竟那是皇后寝宫,他不能直闯,万一撞到皇后正在更衣或是只穿着寝衣之类的家常便服,那就会落个十恶不赦的大不敬之罪,赵婉仪固然活不成,他也得死。
他估算的时间基本准确,等走到慈宁宫门前时,赵婉仪已经换好了皇后常服,坐在正殿上等候。
皇上还活着,这对她来说自然是喜事,不必再烦恼过继谁的孩子,以后大有机会生下自己的儿子,将来皇上百年之后,亲生儿子登基,她这皇太后自然也就坐得安稳平顺。
听到监国亲王进宫求见,她以为是皇上有什么旨意要他带回来,作为宣旨钦差,他进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她脸上满是笑容,听到勇毅亲王已经到门外,便立刻宣他觐见。
皇甫潇并没有如往日般上前跪下行礼,而是站在那里,示意身旁的太监宣旨。
赵婉仪认得,那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自是不敢怠慢,立刻起身,跪在蒲团上恭听圣旨。
那位大太监这次一丝不苟,拿出明黄圣旨展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蒙兀蛮夷,悍然入关,企图刺王杀驾,颠覆大燕江山。关外胡人竟能潜入我铁壁铜关,实因内有奸细接应。此等乱臣贼子,食大燕俸禄,怀蛇蝎心肠,窥天授神器,谋锦绣河山,实是恶贯满盈,其罪当诛。今授予监国亲王皇甫潇天子剑,有临机处置专权,着即进京,驱除鞑虏,拱卫京师,整顿宫禁,肃清奸佞。钦此。”
皇甫潇双手捧出尚方宝剑,恭敬地道:“皇后娘娘,臣等要在宫中索拿叛贼和蒙兀奸细,请各宫主子娘娘安坐,不必惊慌。”
赵婉仪领了旨,仪态万方地站起身来,镇定地微笑着说:“亲王只管按旨行事,本宫派人去吩咐各宫主子,让她们约束宫人,不得阻挠王爷办差。”
“多谢皇后娘娘。”皇甫潇说完,抬手一挥。
他身后立刻冲出两个侍卫,直扑墙边垂头站着的一个婆子,熟练地拧住她的胳膊,伸腿一别,就将她按着跪倒在地毡上。
赵婉仪大惊,继而怒容满面:“韩嬷嬷是母后赐给本宫的燕喜嬷嬷,王爷这是何意?”
这个在宫里待了将近三十年的嬷嬷,当年便是以房中术与生子秘方攀上圣母皇太后,圣母皇太后也确实成功获得先帝宠幸,并生下了唯一的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有这无比成功的范例在前,赵婉仪进宫后便想方设法地将她要到身边,一是希望学会高妙的房中术而固宠,二是想要尽快生下儿子,稳固皇后的地位。她对这个韩嬷嬷几乎言听计从,而这位看着老实厚道的嬷嬷往往在教授房中术时有意无意地拿亲王府做例子,撩拨她的妒火。她自然并没有看上年纪老大又身为鳏夫的亲王,母仪天下才是她从小为之奋斗的理想,但她就是看不惯王爷宠着王妃,而王妃竟然一进门就有了喜,福气大得让人眼红。所以,她才会处处针对那位从异国嫁来的王妃,而韩嬷嬷暗中给她出了不少主意。她很信任这个嬷嬷,从没怀疑过她,此时见皇甫潇忽然着手拿人,立刻本能地认为是他公报私仇,借口捉拿奸佞,用韩嬷嬷来打她这个皇后的脸,好为他的王妃出一口气。
皇甫潇神色冷峻:“皇后娘娘,这个婆子乃蒙兀奸细,在宫中潜伏数十年,是想要操纵我皇家子嗣,最终断我皇甫血脉,实是罪大恶极。”
跪在地上的韩嬷嬷满脸委屈,又是惊恐又是畏惧,各种情绪表现是恰如其分,听了皇甫潇的话,她颤抖着使劲儿磕头:“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啊。圣母皇太后当年生下龙子,老奴也有些微功劳,若是老奴真如王爷所说,想要断绝皇家血脉,何苦反相助圣母皇太后诞育皇上?只须袖手旁观,先帝便无子继承大统。”
赵婉仪觉得她说得很对,越发气愤,怒视着皇甫潇:“王爷说韩嬷嬷是蒙兀奸细,可有证据?”
皇甫潇扫了一眼趴伏在地的婆子,冷冷地道:“先帝雄才伟略,所以你们蒙兀派了不少人来,经过小选,送了几个进来做宫人。你们暗中下药,使先帝的皇后和妃嫔们俱无法怀孕生子,想要断了先帝血脉。只是,后来我父王成长起来,也是杀伐果决,英明睿智,而且还有我这个嫡子,若是没有皇子继承大统,先帝殡天后,按祖宗家法,便由我父王登基。你们不想看到这个局面,才会在先帝晚年时选择新入宫的秀女用药,促其怀孕,这才有圣母皇太后生下皇上。尔等不过北地蛮夷,竟敢操纵我皇家子嗣大事,实在是罪孽深重,其心可诛。”
赵婉仪耸然动容:“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皇甫潇对她微微躬身,以示尊敬,“小王府中也有个夫人姚氏,进府十余年,害小王满府姬妾俱是不孕。天幸小王新娶的王妃来自神鹰汗国,身边跟着的妈妈都对蒙兀秘药十分熟悉,因此姚氏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让小王一举得子。若非如此,小王的血脉后嗣只怕就要断送在这些蒙兀贼子手中。”
赵婉仪不敢相信,心里蓦地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她瞪着地上的韩嬷嬷,厉声道:“你平日里给本宫服的,到底是些什么药?”
那韩嬷嬷一扫刚才的奴颜婢膝,直起身来放声大笑:“当然是让皇后娘娘永远不能怀孕生子的好药。”
赵婉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料理好宫中事务,皇甫潇又去了文渊阁,与三位阁老将这段时间的重要国事全都拿出来商议,做出了妥当处置,然后派人在京城各处贴出安民告示,说明侵入燕国的胡骑均已诛灭,皇上不日即御驾回京。
其实,根本不用张贴告示,大家的心也已经定了。皇甫潇率大军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这位文能安邦、武可定国的摄政王在百姓的心目中犹如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京城便固若金汤。
很快就要过年了,之前提心吊胆的,没人有心情想过年的事,这时看着太平了,各府采办和普通百姓们纷纷上街去采购年货,市面上顿时热闹起来。
皇甫潇忙完政务,一刻也不停歇,立即出宫,策马疾驰,回到王府。
无双和侧妃、夫人、孺人们齐聚萱草堂,一直陪着老王妃在等他。不时有小厮丫鬟跑回来报信,王爷还在宫里、王爷出宫门了、王爷回府了、王爷奔萱草堂来了……老王妃急得坐不住,起身就要出去看儿子。
“我陪母妃去。”无双拉着她的手,装作努力想起身一时却起不来。
老王妃立刻不敢再往外走,赶紧坐回去,安慰她道:“别急别急,潇哥儿脚程快,转眼就进门了,外头冷,你就别出去了。”
无双笑着点头:“是,媳妇听母妃的。”
皇甫潇身着亲王冠服,大步走进来,跪下给母亲磕了三个头:“儿子不孝,让母妃担忧了。”
老王妃赶紧伸手:“快起来,快起来,过来我看看,受伤了没有?”
皇甫潇起身上前,温和地安慰母亲:“儿子只是在后面指挥,并没有与敌人厮杀,周围又有层层护卫,哪里会受伤?”
无双在一旁笑道:“母妃,王爷刚从外面回来,还是先让他更衣,然后再来陪母妃说话。”
“对对。”老王妃连连点头,“快更衣吧,媳妇都把你的衣袍拿到这里来了,免得你再往无双殿去,两下奔波,更加劳累。”
“还好,儿子不累。”皇甫潇答应着,转头看向自己的王妃,见她眉开眼笑,容光焕发,一张小脸比前些时候要略为丰润些,冬天穿得多,腹部虽然隆起,却并不突兀,反而有种特别的美感。他心里欢喜,过去问她:“孩子怎么样?闹腾不?”
大概是听到了久违的父亲的声音,无双腹中的孩子不等她开口,便热情地翻滚了几圈。无双猝不及防,“哎呀”一声叫起来,抬手轻抚肚腹,不由得气恨恨地咬牙:“等这小淘气出来,非好好揍他不可。”
老王妃笑得前仰后合:“这孩子活泼得很,真是我的好孙儿。”
皇甫潇看着无双的腹部微微起伏不定,显然孩子还在里面活动,心里顿时涌出无比的喜悦。他就要做父亲了,这是他盼了多少年的念想,一度都怀疑是不是命中无子,如今已到而立之年,终于要有儿子了。他有了后代,王府也有了未来。
杨氏等人都会察言观色,见他欢喜,也跟着凑趣,大大夸赞了一番小世子。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皇甫潇去了净房,洗去一身风尘,换上常服,出来坐到无双身边,挨着炕沿上的老王妃。
热茶和点心果子流水价地送上来,老王妃关切地道:“你在外面奔忙,一定饿了吧。我已经让他们摆饭了,你先吃点儿垫垫底。”
“好。”皇甫潇不爱吃果子点心什么的,只端起滚热的茶喝了两口,这才仔细看了看屋里的那些莺莺燕燕。
姜氏姐妹穿戴着孺人规制的衣裙首饰,一直垂头不语,与杨氏她们很早就进府的女子截然不同。皇甫潇一眼就注意到两个美貌少女,随即想起了皇后曾经下过的懿旨。这个亏他自然是不会吃的,而且他的嫡子即将出生,目前也不想再进人,免得有人动了歪心思,祸及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儿子。沉吟片刻,他放下茶盏,平和地道:“皇后的那份懿旨没有经过宗人府,所以你们新晋升的位分都没有上皇家玉牒。本王是监国亲王,明日便封还懿旨,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杨氏晋升侧妃,本王会等皇上回来后上奏请封。陈氏暂时还是孺人,位置不动。至于大小姜氏,本王曾听王妃说起,要给你们物色个好人家,嫁出去做正头夫妻,你们是否愿意?”
姜氏姐妹一惊,飞快地互相看了一眼,随即一咬牙,双双上前跪下:“小女愿意,谢王爷王妃恩典。”
无双很高兴:“我看这两个孩子都不错,母妃收为干孙女可好?岳将军的二公子正好岁数合适,生得斯文俊秀,又有了功名,看着挺合适。”
老王妃也来了兴致:“岳二公子的确是个好孩子,我明儿便把岳夫人请来。她们两姐妹大的稳重,小的活泼,看岳夫人中意什么性情的儿媳妇,这才好请媒人来说合。”
姜氏姐妹羞得脸通红,头低得差点儿要埋进胸口。她们在府里待了两个月了,自然知道王府重要属官的情况。除了齐世杰外,这个岳坚就是王爷最信任的人,官阶也不低。听说武将的夫人大都爽利耿直,不大会使阴私手段,即便对媳妇不满,也不过是骂几句,却不会虐待。对她们来说,这就是好人家了。若能得老王妃收为干孙女,两人的身份立时大变,去了夫家也能得到更多的尊重。本以为这辈子已经完了,没想到柳暗花明,竟是有了一个光明的前程。
两人虽然害羞,却也落落大方,一起伏地磕头:“多谢老王妃恩典。”
“好好,都起来吧。”老王妃既知儿子无心这两个女子,那么为了让儿媳妇安心,自然是尽快将她们嫁出去为好,“你们回去后就换成女儿家的装束,我再拨两个妈妈给你们,教导一些出嫁后的礼仪规矩,以免到时候慌乱。”
两人齐声回答:“是。”然后起身退了回去,红着脸垂头站着,心里甚是欢喜。
杨氏和宋氏对这两个美貌少女都是相当提防,这时见王爷一回来就把她们打发了,都是心中暗喜。
杨氏笑逐颜开地说:“等两位小姐出嫁,定要前来添妆。”
宋氏欢快地道:“是啊,这也是咱们王府的喜事嘛。”
姜氏姐妹连忙行礼,羞怯地低声道谢。
吴氏和游氏对陈氏平白无故地晋升为夫人都很不甘,这时见王爷说皇后的懿旨不算数,陈氏仍是孺人,顿时心中惬意,按捺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幸好出了姜氏姐妹这档子喜事,两人也趁机拿她们打趣,将自己的情绪掩饰过去。
陈氏虽然尴尬,心里无比苦涩,但是这一年来大喜大悲,跌宕起伏,曲折离奇的遭遇已经让她心灰意冷,本也没了争宠的心气,再加上身子大伤元气,一直不见好,也侍候不得王爷,因此虽然王爷一句话便让她做不成夫人,仍然是孺人,她也没有抱怨,反而淡淡地笑着,倒有股宠辱不惊的洒脱。
那边莺声燕语,这边皇甫潇轻声对无双笑道:“跟去的几个丫鬟仍是丫鬟,我没收通房。现在她们还在猎场驻地那儿,会跟着皇上的御驾回京。”
事情太多,一桩接着一桩。先是长途跋涉,他要照顾着皇上,又累又操心,实在没那心思。到了猎场后,第二天他和皇上就被困在了山中。他们跟着护卫抵挡强敌,在群山之间转战千里,几个丫鬟自然没跟在身边,待在驻地的帐篷里干着急。等他们终地甩开敌人,绕道迂回,与搜救他们的大军会合,又得知蒙兀铁骑已经入关,直抵京师。于是他马不停蹄地带着圣旨和天子剑,率大军南下,驰援京城,连驻地都没回,也就没见到那几个跟去侍候的丫鬟。
无双笑眯了眼,悄悄地握了握他的手,低低地道:“这下我们儿子就放心了。”
皇甫潇被这句话逗乐了:“你倒是放心,关儿子什么事?不过,以后多给我生几个儿子,我也懒得再纳什么人进府了。”
无双噘了噘嘴:“别光是儿子呀,我还想要女儿呢。”
“好,那就多生几个儿子女儿。”皇甫潇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看着她轻笑,“儿女双全当然更好。”
这时,外城放起了烟火。
很多人都觉得这次劫后余生,要大肆庆祝一番,尤其是那些有子弟在军中的人家,看到儿孙平安回来,都很庆幸,于是忍不住买了烟花爆竹大放特放。整个京城都喜气洋洋,仿佛已经在过年了。
皇甫潇和无双同时抬头看向窗外。
镶着昂贵烟琉璃的窗户即使紧闭,也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烟花满天,不断绽放出缤纷的花朵,渲染出无尽的欢乐。
皇帝回銮的仪式很隆重。
仪仗开道,鼓号齐鸣,大军前后护卫,文官乘车,武将骑马,按官阶高低紧随其后。
皇甫潇率在京的文武百官出城百里相迎。皇帝下御辇,亲自扶他起身,对他大加褒奖,做足了君臣和睦的姿态。
回宫后,皇帝大宴群臣。夜里,他却没有宿在慈宁宫,而是临幸了镇北侯的女儿贤妃。一时宫里宫外风声隐隐,几大相关的世家大族都趁着年关例行的送礼忙碌起来。
皇帝回来后不久,便是献俘仪式。
宋大将军高奏凯歌,押着俘获的蒙兀官兵自神武门进入京城,向百姓们宣扬大燕的武力强劲。
然后便是各国使团前来朝贺,送上年节礼物,再带走各种回礼。各藩地属国也有大批车队进京,缴纳贡品。
燕京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天街上常常被四面八方来的车队挤得水泄不通。
无双已经快到临产期了,老王妃什么也不让她做。皇甫潇虽然想陪陪她,但是朝中事忙,每天都是从凌晨忙到深夜,可说是两头不见天日。无双很体谅他,也不抱怨,每天也到主殿去理事,时间并不难过。
从腊月底到正月十五,各府都很忙,内眷的应酬也多。正月初一,五品以上官员和命妇都要进宫,分别给皇上、太后和皇后请安,其余日子就是各府互相拜年,年宴一场连着一场。这是各派系各阵营联络感情谈判妥协寻找平衡的最好时机,所以谁都不会怠慢。
老王妃看到儿子平安回来,媳妇又要生了,自然不能累着,于是抖擞精神,几乎每天都会出门,到那些王侯公卿世家大族高官显贵府中赴宴。例行进宫请安的日子她也是按时前往,看看仍瘫在床上的母后皇太后,陪渐有起色的圣母皇太后聊聊天,在皇后面前含蓄地摆一摆长辈的姿态。虽然忙碌,她却神采奕奕,活力十足,反而越发显得年轻了,倒让那些年龄相仿的公侯夫人颇为羡慕。
京城贵妇们都知道亲王府中空出了三个夫人和一个孺人的位置,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空缺,这么多机会,很多家族都在打主意与亲王府联姻,而且准备拿出来的都是嫡女。皇甫潇位高权重,若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谁都不敢用庶女去联姻,那种身份低微的女子送去,只能做没有位分的姨娘通房,那跟个物件差不多,不会有人承认她们也有娘家,自然就达不到送她们去的目的了。
老王妃每次去赴宴,总会有贵妇热情地唤来家中的千金给她请安。皇甫潇正值而立之年,高大俊朗,威势煊赫,权倾朝野,富贵尊荣,这次率大军回援燕京,进城时有不少人看到他金盔金甲的英姿,一时满城传颂,引得无数闺阁女子暗中倾慕,这时都竭力在老王妃面前展示出最好的形象,以便被王爷纳进府中,朝夕相伴。
对于儿子进人的事,老王妃总是打哈哈:“我老啦,每天就只是吃吃喝喝,等着抱孙子,别的百事不问。潇哥儿有正经王妃,要不要再纳人进府侍候,都由他们,我是不管的。”
她已经隐约知道了清姐儿做过的那些事,也看到身边的余妈妈变得老实多了,不再在她跟前说给王爷塞人的事,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清姐儿好好的一个孩子,刚来时多么单纯羞怯,每天都给她请安,然后就回自己院子去,从不妄想别的,可没过两个月,就为了做儿子的身边人,连她都敢下手暗害,变得几乎让她不认识了,还不是那些后院女人给灌输的污糟念头。
余妈妈也是,本是跟随服侍她多年的忠仆,子孙后代都得到了足够的恩典,过得比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还尊贵,可是被那些百般钻营的女人们拉拢讨好,渐渐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越发拿大了,竟是什么都敢做,打量着她耳根子软,不断在她面前蛊惑撺掇,要她给儿子身边塞新人或是硬要赶儿子去别的院子夜宿,幸亏儿子意志坚定,不会被人左右,儿媳更是个有福气的,性情又强悍,不然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若是燕国媳妇,只怕就要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如果因此没了孙子,那才是后悔莫及。
她曾经对儿媳妇说过,以后少纳人进府,有那么些人帮着服侍儿子就足够了,便是儿子厌倦了旧人,想要尝个新鲜,府里有的是美貌丫鬟,收做通房就是了,不必给位分,免得再出那些糟心的事,现在她这个想法也仍然不变。宫里乱糟糟的,争来争去,却总喜欢拿亲王府做筏子,无论哪个派系都想往儿子身边塞人,她本就对这些事情不大懂,谁知道这些带到她面前来的伶俐乖巧的女孩是属于哪一边的,有何图谋,所以还是什么事都不管,只等着含饴弄孙。
对那些上来见礼的姑娘,她总是大加赞扬,却再不肯往深里说,对身边那些贵妇的明示暗示都装作听不懂。众所周知,亲王府的老王妃不爱管事,不像大多数做婆婆的看不得儿子媳妇恩爱,总爱往儿子身边塞人,变着法儿地给媳妇添堵,以发泄自己多年来忍受丈夫纳妾收房养庶子的郁闷,所以大家对她的装聋作哑都很无奈,却也没办法挑明了说,免得被拒绝后下不来台。
外面的这些事情总有些风声传进王府,两个侧妃杨氏、宋氏和三个孺人游氏、吴氏、陈氏的家人按例进府探望时,也会说很多外面的传言,包括老王妃给哪府千金的见面礼是什么,当时说了什么话,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等等,以便她们早做提防。
府里现在就这么几个主子,王妃身怀六甲,行动不便,王爷若是要人侍候,自然会去其他人的院子。后院人越少,轮到的机会就越大,若是福气好,生下一儿半女,在府里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其家族的未来也有了一定的保证。这段时间虽然天寒地冻,可她们的家人仍是不辞辛劳地上山拜送子观音,求来多子符和调理身子帮助怀孕的所谓灵药。几乎每个院子里都弥漫着汤药的气息,伴着蜡梅的清香,别有一番滋味。
无双这里最安静,满院的梅花美丽芬芳,无论是在淡淡的阳光中,还是在纷飞的雪花间,都有种如诗如画般的绮丽。无双喜欢坐在镶着烟琉璃的窗前,欣赏外面那些粉色、红色、白色、黄色的梅花,偶尔会让府里的小戏班来几个小戏子唱些折子戏,邀各院主子一起欣赏。
她的心情很好,因为这些日子虽然不能与王爷同房,王爷却没有去其他院子,而是住在书房,方便与齐世杰讨论朝堂大事。曾经有个心大的二等丫鬟趁着晚上端茶送水的工夫想要爬上床,却惹得王爷大怒,叫来荣妈妈把人拉走,第二天就远远地发卖了,其他有那念头的丫头都惊得不敢再乱打主意。
宋氏已经将院子让给了杨氏,自己挑了一处新院子,里面的家具陈设都焕然一新,颇令她满意。由于她的祖父及时率军赶到京城,立下大功,所以老王妃和王妃都赏了她不少好东西。王爷回来后也常常去她那里坐坐,吃顿饭,或者喝几杯茶,虽然因为忙碌而暂时没有夜宿,也已经让她感觉很开心了。
坐在圈椅里,听着小戏子们唱着喜庆的《闹元宵》,杨氏和宋氏都嗑着瓜子,吴氏和游氏拿着小银勺吃柿子,无双笑眯眯地喝茶,屋里燃着两个火炉,温暖如春,房外到处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气氛。
杨氏轻松地笑道:“徐大人回来了,听说表小姐的父亲已经给她在南边定好了婚事。”
无双点头:“是啊,徐大人仔细打听过,孙妈妈也借着送东西,看过那位公子,说是一表人才,家世也不错,在当地是书香门第,也是有名望的人家。”
“那敢情好。”宋氏也跟着凑趣,“我也听说了,说定亲的人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秀才举人一大堆,中了进士的子弟也不少,祖上还出过探花。那位公子今年十六岁,已经过了童生试,指定能中秀才,是个读书种子呢。”
她们说得热闹,其实心里都明白,这户人家不过是中上,族人中最大的官也才五品,在当地已经是了不得的官老爷了。与清姐儿定亲的那位公子是嫡出,父亲屡试不第,捐了个同知,政绩平平,官声却很好,有种读书人的气节,保持着清廉的风骨,家境自然也就很一般,平日的花销都靠分得的族田供给,很俭省。清姐儿的父亲宠妾灭妻,在当地的名声有些不堪,但是有北京亲王府的长史、主簿和管事妈妈过去,却是直接告诉了大家,清姐儿还有一门天大的尊贵亲戚,只要娶了她,对仕途肯定会有帮助,所以这婚事倒也谈得顺利。
把那个眼空心大的表小姐远远地嫁出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因此也不吝惜赞美之词,把那户人家夸得天花乱坠,好像清姐儿嫁过去,就能过神仙日子。
笑着笑着,无双突然感觉腹部一阵阵抽痛,不由得扔下刚刚抓在手里的瓜子,捂住了肚子。
赵妈妈立刻上前:“王妃……这是要生了。快,宝音去叫稳婆,哈沁去找太医,乌兰、珠兰,扶王妃去产房。赶快送热水过来,灶上一直要烧水,不能停。让文妈妈赶紧做些吃的来,给王妃垫垫饥。这是头胎,只怕要不少时辰。还有,立刻派人出府去给老王妃和王爷报信。”
她一迭声地吩咐着,丫鬟婆子立刻井井有条地忙碌起来。乌兰和珠兰搀扶着无双走到寝殿旁的产房里,让她慢慢躺到床上。
赵妈妈给她盖上被子,安慰道:“王妃别慌,这是足月,孩子好着呢。咱不急,慢慢生。”
无双被她逗乐了:“嗯,慢慢生,让王爷着急去吧。”
赵妈妈也笑了,回头却继续吩咐:“赶紧地,拿几个炭炉子进来。另外,你们送各位主子回去,若是主子们要留在这里,你们别忘了关照厨房把膳食送过来。王妃很重要,也别怠慢了各位主子。”
那些丫鬟婆子们答应着,进进出出地忙个不停。
无双吃力地半躺在床上,身后垒了好几个垫子。阵痛每隔一段时间发作一会儿,她渐渐习惯,按着旁边稳婆的话不断深呼吸,以缓解疼痛。
老王妃先回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直奔无双殿。皇甫潇跟着从宫里出来,飞骑回家。
这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稳婆对守在无双身边的赵妈妈说:“宫口刚开了一指,还早着呢。王妃先养着力气,等下才好生。”
赵妈妈点了点头,喂无双喝了一碗参汤。
荣妈妈出去,把稳婆的话告诉给老王妃和王爷,然后说:“王妃精神很好,应该好生。”
“没错,看着她就是个好生养的。”老王妃连忙强调,安慰着旁边明显有些坐立不安的儿子,“你别急,这是头胎,生得慢些也是正常的。这才不过几个时辰,过了今夜,到明天才生出来也是有的。”
“是,我不急,母妃也坐着歇歇。”说是不急,皇甫潇却根本坐不住,不断在屋子里转圈,有时还走到产房门口,隔着门倾听里面的动静,“不是说女人生孩子都疼得厉害,怎么都没听到无双的声音?”
“她不叫唤才是好的。”老王妃笑道,“生得艰难才会一直叫唤,若是生得顺当,就只听得到孩子的哭声。”
“孩子的哭声。”皇甫潇轻声重复,眼里流露出几分向往。
老王妃也很感慨:“母妃生了你之后,王府就再也没听到过孩子的哭声了。”
“以后会很多的。”皇甫潇赶紧坐到母亲身旁,温言安抚,“我和无双成亲时不是说了吗?以后要生三男二女,母妃就等着抱孙儿孙女吧,以后还会有一群曾孙、曾外孙,只要母妃不嫌吵得慌。”
“不嫌不嫌,越吵越高兴。”老王妃乐呵呵地道,“若是有一天,我那萱草堂挤满了小不点儿,吵吵闹闹,那才好呢。”
杨氏、宋氏她们也在一旁凑趣:“以后有了小王爷、小郡主,咱们王府指定热闹。”边说边看向皇甫潇,眼中满是缠绵缱绻的情思,适度而充分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皇甫潇哪里有心思领会她们的情意,满脑子都是正在生产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儿子,不断起身、坐下,茶水灌了一盏又一盏。若不是老王妃硬逼着,他连饭都吃不下。
到了半夜,皇甫潇让那些女人们都回去歇息,又扶着老王妃去榻上歪着。屋里这才安静下来,能听到产房中隐隐传来的说话声和呻吟声。
“王妃用力,看到孩子的头了。”
“好,好,妈妈请给王妃一片老参。”
“王妃再接着用力,使劲儿……”
无双在用力的间隔中间断断续续地呻吟着,但是只要稳婆叫她用力,她就咬着牙屏住呼吸,用尽全力。
屋里的四个稳婆都来自宫中,平日里也常常去各公侯府里为贵妇们接生,那些娇滴滴的贵夫人很少这么能忍,还没怎么样呢,就先叫得声嘶力竭,等到要生时已经没了力气,所以常常生得艰难。这位金尊玉贵的亲王妃却一点儿也不娇弱,痛到极处了才哼几声,与她们也很配合,叫吸气就吸气,叫用力就用力,所以生产的过程虽然有点儿慢,却很顺利。
足足折腾了一夜,当黎明来到的时候,屋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
清晨,王府中一片寂静,婴儿的哭声特别响亮,在空中飞扬,传遍了整个府邸。
一直枯坐着的皇甫潇喜悦地站起身来,对守在身边侍候的人笑道:“生了,生了。”
几个丫鬟连忙笑着屈膝行福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老王妃本来睡着了,这时也被婴啼声惊醒,立刻掀开被子,穿上衣裳赶过来。听着那嘹亮的哭声,她喜笑颜开:“听听,多有劲儿。”
“是啊。”皇甫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满脸笑容地连连点头。
老王妃盯着产房的门,着急地说:“怎么还不出来?荣妈妈和赵妈妈的动作真慢。对了,奶娘呢?在这里等着了吗?”
他们事先精挑细选了四个奶娘备着,都是王府的家生子,由齐世杰细细推算了八字生克,又全面调查了家世背景、过往经历,再请太医检查了奶娘和她全家人的身体,这才能够进府候选备用,等小王爷生下来,由她们试喂奶,看小王爷喜欢吃谁的奶,最后才会留下来,正式成为小王爷的奶娘。
老王妃一问,旁边的大丫鬟丁香连忙上前:“回老王妃的话,奶娘都在偏厢等着呢,随叫随到。”
“好好。”老王妃点点头,目光仍瞧着产房,“怎么还没出来?”
这时,房门打开,荣妈妈抱着裹在锦缎襁褓中的婴儿,笑着走了出来:“恭喜老王妃,恭喜王爷,小世子很健壮,王妃也很好。”
“好,好。”老王妃只会说“好”,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快,让我抱抱孙儿。”
荣妈妈快步走到她面前,将婴儿放到她手上。
婴儿刚被清洗过,脸上红彤彤的,精神很好地睁着眼睛,在裹紧的襁褓中东张西望,一刻也不消停。
老王妃喜不自胜:“这孩子的眼睛像她的娘,别的都跟他爹一模一样。当年,潇哥儿刚生下来时也是这模样。”
“可不是。”余妈妈和荣妈妈都连声称是,“小世子跟王爷就像一个模子做出来的,就那双眼睛要比王爷柔和些。”
“柔和好,柔和好,潇哥儿就是太冷峻了,别人一看他就怕。”老王妃欢喜地絮絮叨叨,“咱们的小世子指定是人见人爱。”
皇甫潇站在母亲身旁,带着难得的笑容,看着初生的儿子。
婴儿左顾右盼,朝向老王妃的时候,小嘴无意识地咧了一下,像是笑了。
老王妃立时心醉神驰:“哎呀,孙儿在跟我笑呢,乖孙孙,祖母在这儿,是不是很喜欢祖母啊?”
皇甫潇心里也是喜悦无限,想了一下,便对荣妈妈道:“传令下去,今儿是世子出生的好日子,全府属官和下人都赏半年俸禄,若是犯了小错受罚的,全都赦免,若是犯了重罪,也减等处罚,发落到庄子上去的酌情可以招回。”
“是。”荣妈妈喜气洋洋地走了出去。
这消息很快传到王府中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全都欢呼起来,对这个刚出世的小王爷无比感激。
从这天起,勇毅亲王府中便是一片欢腾,比过年还要喜庆。
去神鹰汗国报喜的信使在第二天便飞骑而去,而邵杰找到他父亲,用最快的飞鹰传信,将喜事报给了大汗和大妃。
来亲王府道喜的人川流不息,老王妃怕吵着孙儿,便在无双殿主殿见人,这样既不耽误进内院看孙子,又能把重要的官眷都见了。
无双在生产的当天就从产房挪回了寝殿。屋里烧着热热的地龙,儿子就放在枕边。小婴儿长势喜人,几乎一天一个模样,越发能看出,酷似皇甫潇。
皇甫潇除了必须要见的客人外,也总是忍不住要过来看儿子。什么抱孙不抱子的祖训,什么父亲的威信,通通都不管了。有了这个儿子,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才是真正地圆满了。
小王爷的洗三很盛大,来的人极多,好在无双殿的主殿很大,都能站得下。小孩哭声洪亮,引来无数赞扬。
因为都是女眷,皇甫潇没有参加,而是坐在书房里,展开从龙城飞鹰传来的大妃来信。
“监国亲王钧鉴:贤婿,喜闻外孙出世,我与大汗老怀大慰。我们草原人最重情意,王爷厚待小女,大汗与太子便以倾国之力回报于王爷。如今蒙兀阴谋破产,数十年图谋一朝成空,潜于大燕境内的重要细作皆除,可谓心腹大患尽去,亡国之忧已解,大燕必将更加繁荣,天下百姓幸甚,王爷之位亦稳若磐石。当此喜庆之际,为慈母者却另有忧虑,男子妻妾成群,乃自古以来之定规,然亦有一生一世一心一意之佳偶。大汗与我相伴半生,不离不弃,先勇毅亲王与老王妃亦是恩爱逾恒,至死不变,此乃人间深情至爱至极也。如今贤婿与小女新婚恩爱,喜得佳儿,自是如意,但若因后继有人而不再看重夫妻之情,宠幸姬妾,很易造成乱府之源,祸及妻儿。我虽为一国大妃,却也有慈母心肠、妇人之见,因此深为担忧。望贤婿善待小女,勿置她于生死边缘、生死境地。冒昧之处,望贤婿体谅。过几年,等外孙长大一些,望允小女携子往龙城一行,给外公外婆看看外孙。”
皇甫潇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这才收起信函,微笑着起身,往无双殿走去。
他早就知道神鹰汗国的大妃一直深受大汗的敬重与宠爱,虽说宫里也有其他妃嫔,却都只是摆设,用来作为大汗与各部落亲如一家的象征罢了,听说若是宫里的贵人与别的男子有了情愫,不但不是死罪,而且大妃还会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隆重发嫁。大燕人会说他们连皇室都没规矩,皇帝的女人都可以随便另嫁男人,简直不成体统,可是他却能看到,汗国政局稳定,上下一心,皇宫内没有怨妇作祟,国土中部落酋长归心,百姓称颂,将士骁勇,那真是铁打的江山,而且正在稳步走向强盛。
大多数男人最喜欢的并不是无数美人拥在怀,首先是实现梦想,有的是开疆拓土,有的是守土卫国,而他的理想便是守护燕国,希望延续下去的是一个强大的国家,还有就是勇毅亲王府传承不衰,子孙万代。如果为此要少纳几个女人,那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走进无双殿,已经过了晚膳时分。大部分宾客用过午膳后便陆续离去,安王妃和一些关系很好的高官显贵的诰命夫人都留了下来,陪着老王妃听了几出戏,又用了晚膳,这才告辞。
现在,这里只有老王妃在逗孙子。刚出生三天的小王爷睡醒后刚吃饱,这时精神十足,一张已经变得白生生的小脸可爱至极。无双半躺在床上看着,脸上满是愉悦和满足。
屋里一片快乐的笑声。
皇甫潇看着儿子,也是喜悦万分。这孩子长得很像他,但是轮廓线条却比他还要鲜明深刻,这是草原血统带来的特征,却让他更好看,将来只怕会比他这个高大俊朗的父亲还要出色。
看着儿子的笑容,老王妃很是欣慰,随即抱着孙子往外走:“行了,我带孙儿去萱草堂。潇哥儿记得用膳,也不必再来请安了。”
一群丫鬟婆子跟着一拥而出,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赵妈妈忙去小厨房传饭,其他丫鬟也跟去帮忙,只留下两个主子在屋里,方便说些体己话。
皇甫潇坐到床边,握住无双的手,柔声问道:“身子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儿难受?”
“我挺好的。”无双笑着轻声回答,“太医说了,我的底子打得厚实,怀孕期间又一直在活动,所以生得顺利,孩子跟我都很好。”
“那就好。”皇甫潇轻笑,“自成亲之后,你就有了喜,这几个月辛苦了。你好好歇一年,咱们明年接着再生。”
无双忍俊不禁,笑着拍打了他一下:“怎么也得歇个两三年才好。等长子大一些,再生小的,这样有哥哥带着,下面的弟弟妹妹长得更好。”
“好,就依你,那就歇够两年再生。”皇甫潇欣然同意,然后随口说道,“你放心,府里以后都不再进人了,咱们好好侍奉母妃,带着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杨氏、宋氏她们,咱们善待就是了。以咱们亲王府的地位和财力,让她们一辈子富贵荣华,并不是难事。”
无双惊讶得张大了嘴,眼里满是诧异和欢喜,随即一迭连声地问:“你是说真的?真的能做到?真的是真的?”
皇甫潇被她的话逗乐了,重重地肯定:“嗯,真的是真的。”
无双按捺不住狂喜的心情,猛地扑进他怀里:“太好了,这可是你说的。”
“对,是我说的。”皇甫潇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我父王临终时曾经对我说过,他在宫里长大,成年后出宫开牙建府,看过太多悲欢离合,所以一直觉得,一个家由男人支撑,身边跟着心仪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那就很圆满了。”
无双抬起头,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欢笑着说:“那我们现在就很圆满了。”
皇甫潇点了点头:“对,很圆满。”
无双只觉得心里滚烫,长睫毛上闪现出晶莹的泪滴。她用力向皇甫潇的怀中挤去,像是要与他融为一体。
皇甫潇抱住她,感觉心里装得满满的,这一生再无遗憾。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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