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皇宫的植物都成精了

第72章 凫水

    
    过后,霍衍之还是找了个借口,将皇庄管事好好教训了一通。
    管事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是哪里怠慢了止薇,被吹了“枕头风”,于是,过后待止薇更加热情起来。
    止薇比管事更莫名其妙,既纳闷皇帝因那本书发火的真实原因,又对皇帝变幻莫测的态度、和赵总管古怪的提点感到一头雾水。
    那日,她还是寻了机会向皇帝问出心中疑惑。
    果不其然,陛下毫不迟疑地告诉她,北疆战火重燃,急需朝廷支援,宋止戈就跟着大军去了北疆为国效命。
    但,有关于那封折子的事,任凭她如何旁敲侧击,陛下都不为所动,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止薇便以为,可能那折子根本没递上去,也就没被陛下看到过。故而,她不需要再怀疑、担心哥哥是因为触怒了皇帝才被发配边疆的。
    兄妹二人见面时,除了抱头痛哭之外,当然还各自交换了这些年来的大小事情。
    止薇这边没什么可说的,寥寥数语便将这些年做人奴婢的苦处全都一笔带过。在她看来,宋止戈和苏氏这些年白手起家的经历可称传奇,让她感慨不已,只恨自己没能参与其中,亲眼做个见证。
    宋止戈却道,若不是她当年“卖身”的大胆举动,娘亲也不会下那样的决心,更没有白手起家的本钱,他说不定会直接病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所以,宋家如今的偌大产业起码有一半以上是属于她的,将来都要给她做嫁妆。
    分别前,宋止戈还将京中产业都告诉了止薇,让她记牢宋宅的地址,又说他已经给娘亲去信,估计不多时便可入京,只等他日有机会便可一家人重聚,云云。
    结果,止薇没等来皇帝的开恩,没等到娘亲和那个宋宅,却只等到兄长再次奔赴战场的坏消息。
    原本还在怀疑皇帝对她别有用心,这会儿止薇突然不敢确定了。
    虽然她没什么经验,可也听过些许话本故事,知道正常人喜欢一个人就想要讨好对方、博得对方欢喜的道理,像红英待贾先生就是如此。
    可,皇帝若真对她有意,怎会忙不迭地把她那位刚下战场的兄长又派了出去呢?
    朝中主帅、大将难得,可五品的小将领难道还能少了宋止戈一人?
    止薇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大对,可她就是放心不下兄长安危,甚至隐隐将这种焦虑化为了对皇帝的淡淡怨念。
    如果秦夫人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为皇帝打抱不平。
    因为,宋止戈会被点名出征,这其中还少不了她和她那位好夫君的“推波助澜”。
    自献俘仪式以来,秦仲光私底下又见了宋止戈这位后辈小将一面,深谈过后对其更加赏识。于是,在北疆战事再起之时,他就举贤不避亲地举荐了宋止戈。
    霍衍之看好宋止戈这个后起之秀,也想让他多磨砺一二,多积攒些经验和功劳,将来可以替换下那几个势力根深蒂固的老将。但他也有些惜才之心,见宋止戈刚结束了在南越的长途跋涉、回到京城,又因着止薇的缘故,想让他稍微歇一歇再出去刷战功。
    没想到,秦仲光一言既出,朝堂上附和的人竟还不少,其中还不乏几个文官。
    最后,就连宋止戈本人也挺身而出,表了一番忠心。
    大势所趋,霍衍之只能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过后却叫了宋止戈和其他几个被点到名的武将去御书房说话,一副十分看重的样子。
    武官里议论纷纷,不少人都觉得宋止戈太年轻,出的风头太过,只怕心态容易失衡,在战场上吃亏,又劝诫那位蒋姓主帅多多劝诫他,不要让他走上歧途,云云。
    秦仲光听着这些酸话,只一笑而过,心底里有些狐疑。
    他那位在兵部任职的好岳丈跟他政见不合,翁婿俩基本上就没有意见一致过的时候,前些年时不时还会因为军械的事当众吵架,他今天怎会突然主动开口附和自己呢?
    真是奇怪!
    秦仲光没多想,更不知那日下朝后,他的好岳丈就派人给他的好夫人送了张只写着“事毕”的短笺。
    雪白的信纸被人缓缓摊平,上头的折痕却是纵横交错,显然主人已经拆看了好几次,却十分心绪不宁。
    “夫人又在看少爷的信了,大晚上的吹着风不睡觉,仔细明天起来又头疼!”
    丝萝俏皮地说着话,手却灵活无比地从苏氏面前将信纸抽走。
    “好夫人,您都能倒背如流了,就别看啦。这封珍贵的信还是让奴婢束之高阁,日日清香三柱地供着好啦。”
    苏氏作势打了她一下,幽幽叹道:“要是这会儿还在江南就好了。止戈这封信已是月初写的了,如今才辗转送到我手上。等我们回到京城,至少也要冬月了。还不晓得水路能不能走,万一结了冰,怕不是要耽搁到快腊月去……”
    丝萝不以为然:“夫人这是关心则乱了,即便水路走不得,咱们难道还缺那点车马费么?只要不遇上绿林好汉拦路打劫便好……”
    苏氏没好气瞪她一眼:“这丫头,嘴里就不能说点好的。”
    结果,还真被丝萝这小丫头一语成谶。
    她们一行人还没出蜀郡,就在山里碰见了满脸横肉的山匪。
    京城郊外,止薇一直在苦苦等待着娘亲的到来。
    兄长定然已经告知娘亲她的下落,即便娘亲囿于身份无法进皇庄,她也可以跟管事说情放自己出去一两刻钟。就算是真没法通融,或是皇帝哪天心血来潮又让她回宫,以至于见不着面,总还能留个信件什么的托人传递一二,做个念想。
    可她从兄长离京开始等,一直等到了冬月下旬,也没等到有人上门来求见她。
    倒是皇帝前前后后又来了几次,甚至有一次,还把她留在乾德宫的零碎东西全捎了过来,包括那盆带刺的金虎。
    止薇心理压力更大了,实在住不下去,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从河山居的西厢房搬出来,住到边上的小屋子里去,还逼着绛雪等人给她挪了个屋子。
    霍衍之只当不知道她私底下的折腾,也从未踏足过西厢房,每次过来只是默默地看书,时不时让她读上一段助眠。
    有时,止薇看着皇帝睡熟了,便准备撤退,可她一停下,皇帝又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指责她懈怠偷懒,她只能默默接受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读书机器的事实。
    有时,皇帝也会突然就书中内容考校她一二,或和她闲谈,语气甚至还会带着点慵懒、随意。
    每当这种时候,止薇就格外紧张。
    比如说,这一天皇帝听她读了一段跟治水有关的书,突然问她:“江南女子都像你一样精通凫水吗?”
    止薇只能结结巴巴地为江南女子辩解,免得自己这个野丫头败坏了她们温婉可人的好名声。
    皇帝却没及时打住,继续好奇发问:“那你是怎么学的?难道是宋止戈教你的?”
    止薇见皇帝谈兴颇浓,不好冷场,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奴婢入宫前并不会凫水,娘亲说那是男孩子才学的,故而不让奴婢学。兄长幼时身体不大好,也没有下过水,奴婢却不知他如今是否会……”
    霍衍之听得更好奇了:“听你这话,你的凫水之术居然是在宫里学的?这是怎么回事?”
    也不怪他大惊小怪,只能说,宫规森严的内廷、几乎专属于男孩子的凫水这两样东西压根就沾不上边,更别提是集齐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了。
    止薇神色一黯:“康太妃是南人,凫水技术精湛。天气好的时候,她曾带着奴婢几人偷偷去御苑里最偏僻的池子里玩水,奴婢也是她教出来的……”
    霍衍之以为,她神色黯然是因为记起了病逝的旧主康太妃,便有些讪讪。
    他绞尽脑汁地替康太妃说了句好话:“康太妃性子确实活泼得很,朕小时还吃过一回她给的甜糕呢。只可惜……”
    只可惜,先帝喜欢的是会撒娇的解语花袁贵妃,而不是大大咧咧、敢带着宫女去凫水的康太妃。
    止薇浅浅一笑,脑海里闪过康太妃灿烂的笑,以及她在无人处的自言自语。
    “皇帝老儿算什么?不就是根公用黄瓜!老娘才不稀罕去巴结他呢!当妃嫔福利待遇这么好,只要没人来陷害,就这么混吃等死也不错嘛~”
    不可否认,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在十一二岁的她心里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可,跟着康太妃那几年,止薇确实看着她过得很逍遥快活,慢慢懂得了她的处事之道,并渐渐认可。
    跟康太妃比起来,其他妃嫔活得太累,到了最后却也没能比康太妃过得好多少,甚至还有许多人死在了康太妃前面,可以说是十分讽刺了。
    在怀疑皇帝心思、担忧自己前程的这些天里,止薇甚至想过,如果皇帝真要把她收编进后宫,她也没办法拒绝,毕竟怕惹怒了皇帝要拖累娘亲和哥哥。但,她完全可以学习康太妃的处世哲学,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理会其他人。
    可她很快记起自己学习凫水的初衷,不是为了讨好康太妃,而是为了那个记忆深处的小姑娘,和她自己。
    那个叫着土气名字的大妞,因为面如满月,肤色又白,被起了个秋月的雅名。
    秋月是止薇在宫里的第一个好友,兴许也会是唯一一个真正交心的好友。可她没能活过入宫的第二个年头,就溺亡在一个很浅的池子里,一个几乎不可能溺死人的池子里。
    秋月不是死于失足溺水,而是因为,她很不巧地刚好在那时路过,就顺势成了高位者争斗的牺牲品。
    而那所谓的高位者,其实也就是几个待选的秀女,甚至还不是妃嫔娘娘!
    止薇看着秋月被泡得发胀的尸体被人拖去掩埋,看着那几个秀女有的落选、有的高中,看着高中的那两人晋位、获宠、失宠,仿佛看着一幕荒诞离奇的戏剧。
    及至先帝殡天,新帝登基,后妃陆续入宫,过往历史重演,那些明里暗里的争斗手段被孜孜不倦地用着,半点新意皆无。
    这样的宫廷,能容得下第二个康太妃么?
    皇后、淑妃、贤妃她们能容得下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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