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温如玉

    
    那声音从门外传来, 几个宫人来不及思考身子便已经软了跪在地上。
    石兰拿着鞭子呆呆地望着门外那人。
    逆光之下，一道修长的身影跨进门来, 沉着脸一步步走来。缓慢的步子却极具压迫力，踩在心头上一般。怦怦, 怦怦, 石兰听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脸一白, 却连行礼都忘了。
    殷华霖那张色若春晓之花的脸上此刻满是阴沉, 他怒极生笑, 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 一把将石兰踹倒在地。
    石兰这才反应过来，顾不上疼痛伏在地上行礼：“参见皇上！”
    她心头震动, 淮水一来一回便要一月功夫, 皇上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心绪紊乱, 又因刚刚的场面被皇上看见，石兰又惊又怕。她想着自己毕竟是公主身边受宠的宫女, 如今过来也是昭华公主的授意, 且毓妃本身便犯了错, 皇上应当不会怎么为难自己吧？
    这般想着，石兰便放轻松了下来。
    殷华霖看着九瑜和文姝二人，触及九瑜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时心头一紧。见她面色惨白，紧闭着双眸, 显然已是晕厥了过去。
    屋内沉默半晌, 几个宫人大气也不敢喘, 直到跟着殷华霖的一群太监侍卫匆匆赶到，才打破了屋内寂静。
    孙公公气喘吁吁，皇上回宫之后便一路快步朝北苑而来，他们这些人远远被甩在了身后。好容易跟了上来，孙公公看到眼前这番场景时眼角跳了跳，目光移到一旁跪着的宫女和地上的鞭子上，自然知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跟在殷华霖身旁，知晓皇上对这位毓妃娘娘总有几分不同，便小心翼翼道：“皇上，先将毓妃带下去上药吧。”
    殷华霖身子动了动，没有理睬，走到石兰身边停下。
    跪着的石兰低着头，屏住呼吸，只看到一双黑金绣线的鞋停在了面前。知晓皇上在看自己，她不敢抬头，直到殷华霖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缓缓挑起她下巴，圆润饱满的指甲泛着莹润的光泽。
    石兰被迫抬起下巴，目光便与殷华霖撞到了一块。
    她呼吸一滞，望着那张华美的脸有些失神。
    殷华霖凤眼生威，表情倨傲骄矜，此时俯视下来的模样太过精致秀丽，石兰未敢直视过君王，也不曾在云昭见过哪个男子有殷华霖这样的好相貌，此时被他挑着下巴，感受着那指尖的细腻，脸上便不免染上两抹红色。
    “倒有几分姿色。”殷华霖眼中阴霾消退，一双眼净若秋水一般，语气莫名地说出这句话来。
    石兰脸上红色更甚，胆怯消退，一时间竟遐想起来：若是被皇上看中当上了妃子，该会是何等光景？
    想着自己容色在一众宫女中确实出挑，石兰心头越发活络，她猜测殷华霖对自己有几分意思，看着殷华霖的目光越发软了起来，含着水一般。
    殷华霖凝望着她的脸，轻声道：“这样的好脸蛋，好肌肤，用匕首一片片割下，定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石兰因那温柔的语气晃了神，待反应过来殷华霖在说什么时，一颗心直直往下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面色煞白。
    殷华霖松开挑着她下巴的手，一旁孙公公及时递上了锦帕。殷华霖擦了擦指尖将帕子丢到石兰脸上，惊得石兰身子一颤。
    “拉下去。”殷华霖话音刚落，身后两个侍卫站出来，拽住石兰胳膊往外拖去。
    石兰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夸自己姿色好的皇上转眼便变了脸，仓皇求饶：“皇上，皇上饶命！”
    “石兰是受公主的吩咐过来的啊皇上！”
    她哭嚎着，然而殷华霖吝啬于分一点眼神给她，那声音渐渐远去，殷华霖看向其他几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宫女和太监纷纷求饶，生怕也要被皇上下令，拖下去受那凌迟之苦。
    殷华霖面色不改，挥了挥手：“都带下去，发配苦役司。”
    几个宫人松了口气，他们是公主身边的人，平日里威风惯了的，原本若是被发配苦役司自然不甘心，但有了石兰在前，现在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分幸运，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待这些宫人都下去了，殷华霖走到昏迷的九瑜跟前，一只手揽在她背后，一只手伸进她腿弯，将人抱起。
    她被关在北苑这些日子不得梳洗，形容憔悴，此时混着血污身上更有些难闻的味道，殷华霖面不改色地往外走。
    孙公公暗自咋舌，不敢再说什么，望着被皇上无视的同样昏迷了的文姝，挥手招来两个小太监将人抬下去好好诊治。
    仿佛一场闹剧，北苑归于平静。
    尚宴如从窗户里望过去，看到殷华霖抱着九瑜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不曾想起，北苑里还关着从前的皇后。
    殷华霖未往菁淳殿去，而是朝着中殿方向去。
    宫道上来往的宫女太监见了殷华霖纷纷下跪行礼，殷华霖一声不吭，抱着怀中那人兀自往前走着。
    待他走远了，宫人们才敢抬头去看。
    只见两侧宫殿巍峨，宫道之上，身着玄色轻衫的年轻君王身形纤瘦，手臂却有力地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紧闭双眸，身上满是血污，一只手无力地搭下，随着君王缓慢而沉着的步伐微微晃动。
    宫道上起了风，风中那女子有几缕长发飘扬，安静地仿若死去。
    宫人们不敢再看。
    回到中殿走入寝宫，殷华霖将九瑜放到龙床之上。
    “参见皇上！”孙公公早便通知了太医院，此时太医已在一旁候着了，见殷华霖回来忙下跪行礼。
    “帮毓妃上药。”殷华霖挥手示意起身，声音有些喑哑。
    候着的刘太医躬身上前，替九瑜诊了诊脉，又查看了一番九瑜裸露在外的伤痕。刘太医心中有了数，这伤痕看着可怕，但到底是皮外之伤，稍加调理悉心治疗很快便能好。
    他松了口气说道：“皇上，毓妃身上的伤口需要先清理一番，不若先让宫女带毓妃入浴？”
    殷华霖点了点头，叫来几个宫女小心伺候九瑜沐浴。
    皇上前去淮水之际，毓妃出了这档子事，宫里人尽都猜测殷华霖回来定要重重惩治毓妃，却没想到是现在这样，哪里还敢轻视得罪毓妃。
    几个宫女小心地替九瑜清洗干净身子，太医配好了药膏，又叫来医女为九瑜上药。
    如此折腾一番，待九瑜身上的伤处理好了，天色也将黑了。
    “皇上，先吃些东西吧，您这一天没吃东西了。”孙公公看着坐在床边的殷华霖，有些为难地说道。
    殷华霖快马加鞭赶回来，本该半月的路程十日便回来了，回来之后就直奔北苑去，直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更别说吃饭了。孙公公望着殷华霖有些干裂发白的唇心急的很，这位主身子可本就不太好。
    “拿些粥来。”殷华霖哑着嗓子，吩咐了一句。
    孙公公见殷华霖理自己了，欣喜地道：“诶！御膳房候着呢，奴才这就吩咐做些粥来。”
    殷华霖点了点头，孙公公便下去张罗了。
    不多时孙公公便端着粥回来了，小声道：“皇上，粥来了。”
    “放在暖炉上热着。”
    孙公公一愣，问道：“您不吃吗？”
    殷华霖看着床上昏迷的九瑜，说道：“待毓妃醒了。”
    孙公公这才明白，皇上这哪是自己要吃的，是为了这毓妃准备的。他叹了口气，劝道：“皇上您也吃点吧，这路上奔波一路，别坏了身子。”
    “下去吧。”殷华霖淡淡说道，孙公公无奈，躬身退下了。
    “都下去。”殷华霖又吩咐了一句。
    “是。”宫内其他候着的宫女太监随着孙公公出去，而后缓缓将门带上。
    宫里寂静下来，殷华霖望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九瑜，看着她手臂上青紫破皮渗出血的伤口，那伤口由太医清理过，此时抹上了浅绿色的药膏。
    他伸出手，轻轻落在九瑜手臂上，碰了碰那伤口。
    手下的身躯猛地一震，九瑜被剧痛惊醒，身子面对殷华霖侧躺蜷缩起来。
    殷华霖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
    九瑜微微睁开眼，迷蒙地望着殷华霖，乱发铺散开有几缕印在细白的皮肤上，衬上青紫的伤痕，有股诡异的美感。
    殷华霖对这股苍白脆弱的美丽视若无睹，只是盯着九瑜惨白的脸和唇，问道：“好些了吗？”
    九瑜动动唇，细弱的声音瞬间逸散在空气中，殷华霖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文姝呢？”她嘶哑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殷华霖抿唇，对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身边的小宫女如何颇为不满，便道：“她死了。”
    九瑜听了，长长的睫毛颤动，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痛苦交叠着，不由嘶哑地哭了出来，泪水滚落。
    殷华霖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的波澜。
    他离开床榻，将暖炉上的粥端过来，舀了一勺送到九瑜嘴边。他从未做过这些伺候人的活，动作间有些生涩。
    勺子递到九瑜嘴边，九瑜歪过头躲过。
    殷华霖蹙眉，将勺子送到自己嘴里含了一口，凑到九瑜面前，伸手捏住下巴打开她的嘴，俯下身子深深吻了进去。
    九瑜被捏着使不上力，那口温热的粥被缓缓送到口中，心里升腾起强烈的抗拒和侮辱。九瑜伸出手想推开殷华霖，殷华霖按住她肩膀执意将粥送到她口中。
    那口粥终究被咽了进去，殷华霖直起身子，看九瑜难受的样子，似乎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
    他抿了抿唇将碗递给她：“自己喝吧。”
    九瑜厌恶地撇过脸，抬手打开碗，殷华霖一时没拿稳，碗便从手中滑落跌在床边，瓷碗碎裂发出清脆的声音，粥也倒了，一片狼藉。
    殷华霖面无表情地起身，九瑜以为他要发怒，顿时警惕戒备起来。
    他走出殿，吩咐宫女进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