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怡然还记得,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追她都追到了学校里。
一有空,那个中年男人就会给她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就算她把他的电话拉黑了,他也能不要脸的跑来她的学校纠缠她。
有好几回,他甚至都守到了她的寝室楼下。
也因为这样,那时在学校里,关于她被这个中年男人包养的谣言甚嚣尘上,哪怕她再自我辩解也无济于事,就连和她同住在一个寝室的同学都用非常鄙夷的眼神看她。
她被周围人施加的压力压得整日整日的睡不着,几乎要发疯,只好跑到家里请求严庆云别让这个男人再来纠缠他,让严庆云帮一帮自己。
她很清楚的记得,严庆云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忍一忍就好了,等爸爸的公司度过了这个难关,马上就叫人把他从你身边赶走,怡然,你就当为了家里好,先忍一忍啊!”
她心如死灰,后来还是一个好心的学长开解她,给她出主意,让她努力努力,争取拿到学校出国交换留学生的名额。
出了国,便也就不用面对那个中年男人,也不用哀求别人来帮自己了,哪怕她眼里的那个别人是自己的家人。
后来,她如愿以偿,出国留学,总算让自己的生活恢复了正常。
再后来,她回国工作,最开始住在家里,她都会让自己的作息时间和严庆云错开,后面搬出去住了,就更不会见到严庆云了。
可以说,回国以后,她和严庆云像现在这般面对面的站在客厅里讲话,是头一回。
只是,这样面对面的看着,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顿时又都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严庆云却是没瞧出她情绪有点不对,只点头道:“嗯,回来了就好,过来,我跟你谈谈。”
说完,也没等严怡然回话,就先转身去了用那扇旧屏风特意隔出来的茶室。
严怡然很不情愿,眉头紧皱着。
王若梅马上推了推她,压低了声音道:“快过去,别惹你爸爸生气。”
严怡然转头看了王若梅一眼,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刚入座,严庆云就先主动倒了一杯茶过来。
“谢谢。”严怡然客气的回道。
对于严怡然这般客气的态度,严庆云倒是没什么感想,只抬眼打量了严怡然一下,难得的对着她笑了笑,像一个慈父一样的对她说道:“这么久没回来,都不想家啊?”
严怡然垂眸看着茶杯里的茶水,淡淡的回道:“还好。”
还好,就是不怎么想了……
严庆云脸上的笑滞了一滞,在他的印象里,严怡然还是以前那个内向又听话的女儿,他让她去做什么事,她从来都不会违抗。
却没想到,她现在还会摆架子给他看了。
轻咳了一声,他忍下心里的不快,又道:“等会顾明哲过来,我还有话要和他说,今晚你们小两口就住在家里,我已经叫佣人把房间收拾出来了,你们就住你原来住的那间房。”
严怡然静默了几秒,忽而眼皮一掀,看向他,开口道:“明哲自己有主意,我替他拿不了主意。”
严庆云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你不是和顾明哲领证结婚了吗?难道这么点事还要我来说吗?”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口气。
严怡然在心里冷笑,严庆云对她说话从来都是这样,就好像她并不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而是他公司里必须唯他是从的下属一样。
“爸。”她不咸不淡的又喊了严庆云一声,“我和明哲领证结婚,并不意味着他的生活都会由我决定,也不代表我必须依附着他生活。”
严庆云一愣,有点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严怡然只得把话说明白了:“我和明哲结婚,是我们两个心甘情愿的事情,我从来没想过要从这段婚姻里获取什么利益,我没这么想,我的家人就更不能这么想了。”
话落,她便瞧见严庆云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不会帮家里了?”严庆云冷声呵斥道,“家里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念书,还送你出国留学,你就这么对家里人的?”
严怡然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很感激您把我养这么大,也很感激您供我念书,但出国留学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机会,而且出国留学后,我再也没拿过家里一分钱,不过有一码算一码,既然您觉得家里供我念书,供我吃饭,需要我回报的话,我会回报,您说个数,我给,但是明哲那边,还请您不要提。”
严庆云气得把手用力往茶桌上一拍,摆在茶桌上的茶具被他拍的震了震,发出响声。
“混账!”他怒吼道,“你出国都念的什么书?不知道孝顺两个字怎么写吗?”
严怡然深吸一口气,继续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说了我会回报您,只是希望您不要跟明哲提要求而已。”
严庆云气得脸色涨红,用手指着她的头,怒然质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忤逆了?你是我女儿,顾明哲你是老公,是我女婿,我怎么就不能跟他提要求了?”
心里知道再和严庆云这么谈下去也徒然无功,还不如早点提醒顾明哲别来了,严怡然这么想着,便站起身。
“话还没说完,你要去哪?”严庆云气道。
严怡然并不去看他,回道:“等您消气了,我再来和您谈。”
说完,就绕过屏风出了这个临时隔出来的茶室。
王若梅还在外面等着,早就听见了严庆云的怒吼,一时心惊胆战,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劝架,眼下见得严怡然出来了,于是赶紧走过去拉住她。
“干嘛啊,惹你爸生这么大的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严怡然转头看了王若梅一眼,目光隐含冷意:“妈,你叫人把小海带去哪了?”
王若梅被她目光里的冷意刺得愣了愣,心里不由觉得,严怡然是真的变了,以前就算和自己吵架闹脾气,也不会表现出这样冷淡的样子。
而且以前,只要严庆云一发火,严怡然是连句话都不敢说的,更别提转身走人了。
“唉……”她顿时长叹了口气,松开了拉着严怡然的手,说道,“知道你现在攀上高枝了,都看不起家里人了,可是怡然啊,一家人就别这么生分了,你爸爸,你哥哥,你能帮还是帮一帮,而且顾明哲家底丰厚,让他帮个忙,也算不上什么事。”
说来说去,还是在打顾明哲的主意。
心里早就在翻涌的怒意有了要爆发的前兆,严怡然闭了闭眼睛,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怒气回道:“爸的想法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知道,但是明哲是我的底线,谁都不能碰!”
她说得决然,脸上更是冷然。
王若梅不由得又是一愣。
“早就说养个女儿就是赔钱货,这才嫁出去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严庆云从屏风后走出来,气得不行,“还底线!你和顾明哲瞒着家里领证结婚的时候怎么不提你的底线了?你回国后不顾家里的反对非要去拍戏,丢家里的脸的时候,怎么不说你的底线了?你当初追着顾明哲到处跑,害家里人被别人看笑话的时候,怎么没亮出你的底线了?”
他越说越来气,一边用手指着严怡然,一边走过来:“现在家里让你在顾明哲说几句话,让顾明哲帮家里一把,你怎么就开始跟家里提底线了?”
“我看你就是不孝女!”他继续对着她吼,“养你这么多年就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严怡然冷笑了一下,她以前只知道自己的母亲王若梅骂起人来的时候是一套一套的,却没想到,她的父亲骂起人来,丝毫不逊于王若梅。
“既然爸你这么说的话。”她倏地转身,正面对着严庆云,问道,“那我想问一问,您要我在明哲面前说什么话,您又想让明哲帮什么忙呢?”
见她这么冷静的发问,严庆云倒不好继续骂下去了。
他皱着眉,开口道:“家里的公司最近投资了几个项目,都缺资金,想跟顾明哲的公司合作。”
“缺多少资金?”严怡然又问。
严庆云思索了一下,略有含糊的回道:“也不多。”
“是多少?”严怡然继续问,“您不告诉我一个确切数字,我怎么和明哲提?”
严庆云这才老老实实的回道:“差不多就是一个亿。”
果然……严怡然又一次冷笑。
一个亿……也亏严庆云说得出口,她不是不懂金融知识的小白,一个亿的资金,估计都够严庆云再多开好几家公司了。
更何况,严庆云经营公司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打无把握的仗这个道理?
唯一的解释是,他的公司新投资的几个项目是假,想从顾明哲这里要钱是真,至于要了钱用来干嘛,又是另外一番说法了。
也难怪,要这么多钱,难怪严庆云愿意拉下脸面,丢弃他在她面前摆出的威严姿态,屈尊降贵的和她这个一直不重视的女儿谈话了,甚至连她对他甩脸色,他都愿意受着。
她太了解她这些所谓的家人了。
一个一个的,都在打钱的主意。
只要给钱,就都是大爷。
“爸。”她开口道,“您到底是因为缺资金,想让明哲投资呢,还是纯粹想从明哲这里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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