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火

    
    经过昨日的强行军，不少士兵都显得很疲乏，似乎是为了照顾这点，今日的午休意外地延长到了两个小时。
    有了这样的时间，各营部便都选择了吃热食，让后勤营竖起一口大锅，部队里有的火系修行者便自告奋勇上去了，微微一动，一团灵动的火焰就出现在了手心。空着的手一提，大锅便悬在了释放着火焰的手上，五根手指支着大锅，他炫耀似的稳着正烧灼的大锅转起圈来。
    后勤连的士兵嬉笑着铲起大团的雪，往锅里一倒。
    随着“嗤嗤”的声响，刚烧红的锅里立刻冒出了巨大的白雾，那火系修行者脸上顿时被白雾盖上了，周遭的士兵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在饥饿的催促下他们才停下了玩闹，找了正统学习的魔法师来，用了一个简单的聚集水汽的小法术，就重新给锅里添上了干净的水。
    然后后勤连才拿出了魔石催动的喷火炉，往底层塞上一小颗魔石，输入一道魔力，便自然地升腾起了明亮的幽蓝色火焰。
    等到后勤连忙完，林奇营部的士兵便都端着一碗热汤，与压得皮实的面包一块咽下去，身体传上来的暖意简直让人飘飘欲仙。
    朱利安过来的时候，路易斯正用勺子捞着汤里的胡萝卜，朱利安凑过来看了眼他汤里的菜，顿时哑然失笑：“早点修炼到高阶吧，到时候就不用吃这些东西了。”
    高阶就能以天地元素来供养己身，不用吃食物也能生存。
    路易斯心中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不想辟谷……
    将口中干燥得惊人的面包咽下，路易斯才出声问道：“朱利安营长，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情？”
    “还是等你先吃完吧。”朱利安摇头笑了笑，向更前面的林奇营部走去：“我去找林奇要点酒来。”
    等路易斯对付完手上卷心菜炖着肉片的汤，在雪地上站起身活动了一阵，朱利安才提着一瓶酒姗姗来迟。
    脚上踏着悠闲的步子走近，朱利安向路易斯扬起下巴：“路易斯连长，之前那些你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后勤连的人居然往酒里面掺水，太不应该了！”路易斯点点头，神情认真：“他们应该往水里面掺酒嘛！这样喝水就能醉了，多好。”
    朱利安脸上浮现一种无奈，片刻又变成了一种笑意，他将手中的酒瓶递来：“要来一点吗？”
    路易斯婉拒道：“不必了，我还没朱利安营长你那样的底气。”
    “其实这没什么的，只要不耽误任务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朱利安也不坚持，耸耸肩收回了递出的酒瓶，眼睛往两边瞟了瞟，凑过来压低声音：“我是指……那些尸体。”
    路易斯瞥了近在咫尺的朱利安一眼，他回道：“看到了，他们难道不是冻死的？”
    朱利安的话语化成白雾：“是冻死的。”
    “他们的魔药没生效？”
    “他们就没服用过那些【初级抗寒】的药剂。”
    路易斯皱起眉头，眼睛往朱利安身上打量了一圈，心中有些不快，想看看这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着这些。
    被路易斯这样看着，朱利安明白了过来：“我们可不是南方那些黑心佬，该给的药剂绝对是给到了的。”
    “那他们怎么就没服用到？”
    “这是他们自己卖了药剂换钱，怪不得我们。”朱利安一摊手，手上拎着的酒也翻了个面，露出上面贴着的多特蒙德品牌标条。
    见路易斯依旧盯着他，朱利安拎着酒瓶的手往周遭的军营里一挥，解释道：“基尔霍兹实在太冷了，一阶身体表层没完全强化好的去了就是送死，所以每个到基尔霍兹的一阶士兵我们都会提供药剂。【初级抗寒】药剂放在外面，每支也能换个十镑，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只是我们一厢情愿，他们可未必领情。”
    这就是忽视的缘由吗？路易斯追问道：“但不管怎么样，那些人至少也有一阶，就这样冻死了还是浪费了吧？”
    “这叫浪费的话，南方佬怕是会笑死。”
    在凛冬军区，南方佬一般指帝国南部军区的军队，帝国的诸多边境侯都挤在南方，养起来整整二十个满员师，是三大军区里人数最多的。
    “南方佬他们会怎么样？”
    “一些节日军区不是会发些好东西下来吗？南方军区就会发一些预防瘴气、蚊虫的小药丸给士兵，但那些东西基本都落不到士兵手上。即使是南方佬的将军过去视察，看着士兵吃下那些药丸，等将军一走远，那些军官就会让他们重新吐出来，然后加价卖给那些商队了。”朱利安说着笑了笑：“所以啊，南方佬那边来的货，再怎么便宜都不要买，不然可能吃到的就是人家的呕吐物。”
    “这样吗……？”路易斯道。
    朱利安继续说着：“后来视察的人学聪明了，让那些士兵吃下药之后再特意等上五分钟，这样他们就吐不出东西来了。”
    路易斯看着朱利安，他却笑不出来。
    看着朱利安脸上带着的笑意，路易斯突然觉察到了其中莫名自豪的缘由……与南部军区那些畜生比起来，凛冬军区确实要好上太多，显得相当有人味。
    再一次体会着这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路易斯感到了凭空而生的一种时代隔阂。
    朱利安看着路易斯的脸色，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了，我们早就给了那些泥腿子足够好的东西了，他们自己要去死，难道我们还拦着不成？”
    说着，朱利安神情严肃：“倒是路易斯连长——你这些同情，最好还是收起来罢。每次看着这些士兵的时候，你脸上都跟死了人一样，看着很让人不舒服。”
    朱利安的话语让路易斯大吃一惊，朱利安没理会他脸上的惊诧，继续说下去：“就算你背后有毛奇家，别人会让着你，心里总归还是不舒服的，没谁愿意和这样看着的。”
    看着朱利安的碧蓝色眼珠，路易斯脸上动了动，郑重道：“朱利安营长，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