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上第二春

清晨的马路上，人迹稀少，若男穿着运动衫，沿着绿化带轻快地跑着。
平时她也就是绕着小区附近的公园跑两圈，今天是星期天，不用赶着上班，时间充足，她就悠闲地跑跑停停，一边跑，一边呼吸着经过一个晚上的过滤，显得比其他时刻都清晰的空气。
跑到街心公园的时候，看到一些大姨大妈，大伯大爷在晨练，有的在摆弄那些健身器械，有的在自由伸展腿脚，还有几个在打太极。
若男跑得有点热了，脱了外套，两个袖子一捆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的短袖t恤，样子看上去像个在校大学生。她的脸型，加上不大的个头，本就不显年纪。
若男跟着人家一起打了一组太极的动作，然后朝市区走去。
听黎黎说，新街那里新开了一家港式的茶餐厅，东西挺不错的。
今天黎黎和若晖有约，回家也是她一个人，不如也潇洒一回，去茶餐厅坐坐。单身女人的悲哀啊，星期天没有约会，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茶餐厅里形影相吊。
透过茶餐厅明亮的玻璃，望着外面的人生百态，若男的心里就生出这样的情绪来了。
周末，大人孩子都欢呼的日子。小孩子不用上学，可以睡懒觉，可以被父母带出去玩；而大人，工作了一周，闲下了，陪陪孩子，会会亲友。即使不出门，只是在家里打扫一下卫生，给家人张罗一顿好饭，那都是充实而幸福的事情。
又怎会像她这样，闲的发慌，静得发慌，只能对着一杯奶茶，两个菠萝包打发时间。
进而想起那个人，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否和她一样的心绪不佳。
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起床了吧？是在忙公事，还是站在阳台发愣？想起那天晚上，他在阳台抽烟的情形，她心里忽然有点堵得慌。
想吃过早点去看看他，可又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撞见程诗卉，如果真撞上，该怎么说？继续隐瞒还是实话实说？到时顾凯风夹在中间会怎样？
那场面应该很混乱吧？想想有些可怕。
回过神来准备享受她的菠萝包，这时头上洒下一片声音：
“陈警官，真是你？”
抬眼间，就见打扮得体，保养到位的美丽太太，一脸和煦的望着她。瞄了一眼她对面的空位，“我能坐下吗？”
看，这就是素质，没有觉得理所当然，明明是空位，却还是要问一句：可以吗？
尊重是不分贵贱的，是相互的。
“……顾太太，请坐。”若男忙说，“您刚来？那一起吧！”转头就要喊服务员，却被顾凯风的母亲阻止了。
“我跟朋友一起来的，在那边。”
若男顺着顾母的目光看过去，那个方向的桌旁坐了两个贵妇模样的人。
“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顾凯风的母亲说道。
若男心里紧张了一下，她要说的应该是跟顾凯风有关的事情吧。她想必是向着程诗卉的，那可是早几年就已经默认的儿媳妇。
不过这事迟早要面对，不如听听她是什么态度，自己也好尽早有个打算。
想想便也坦然了，“顾太太，有什么话您说吧。”
“昨晚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她叫程诗卉，是凯风以前的女朋友……。”
果然是这事啊！若男幽幽一丝轻笑，“看出来了……。”
然后低下头慢慢喝了一口奶茶。
“我不喜欢诗卉……。”
若男喝进嘴里的奶茶差点喷出来，忙扯出桌上的纸巾，抹了抹嘴，愣愣地看着顾凯风的母亲，这话实在是让人意外了。
顾凯风的母亲没对若男的喷茶行为有过多反应，她仍继续说着：“那个女孩子表面上看着斯文和善，其实心机很重，我不喜欢耍小聪明的人，其实凯风也看出来了，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不过凯风也说，诗卉耍那些小手段，不过是为了讨好他和他身边的人，所以他也不好计较什么。照我看来，凯风不过是被她先入为主的印象占了上风，人的第一感觉很重要，就像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一样……。”
若男对上顾凯风母亲的眼睛，情绪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当初留给人家的到底是什么印象，好的，还是不好的？
“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特别亲切，我当时就想，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多好。我还真有想过让凯风去帮我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干女儿呢！”顾凯风的母亲说着，笑了两声，“后来凯风就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情，他爸爸当时有些意见，说最好是找个门当户对的，结果凯风竟然发火了，他说，方怡门当户对吧？结果怎样？又说，拿感情做交易的事这辈子不会再做第二次，看得出，他对你是上心的，不然他不会那样跟他父亲说话。我是早就想见你了，本想等凯风这次从香港回来就带你回去吃个饭，大家正式见个面，谁知道，诗卉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在美国碰到了方怡……这世间的事，有时候还真是太凑巧了。”
若男听到这里，心里又生感伤，老天故意在这个时候放前女友出来，是为了考验她和顾凯风，还是为了彻底将他们分开？若是后者，那么岂不是天注定此生无缘。
“若男……。”顾凯风的母亲忽然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爱他就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要放弃。”
若男心里那个感动，简直无以言表。
顾凯风的母亲竟然亲切地叫她名字，还鼓励她不要放弃，她可是做好了准备等对方说：你识趣点，有多远走多远，别让我儿子夹在中间为难。
顾凯风的母亲见她不说话，又问：“怎么，没信心？”
还真是有点没信心，毕竟程诗卉跟顾凯风认识很多年了，有许多美好的记忆，那些是她替代不了的。
想到这，酸涩地便问了句：“他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顾凯风的母亲稍稍思考了下，“零一年的事，那一年举行全市中学生运动会，凯风正好在家和同学去看了比赛，就在那时认识了诗卉。”
若男心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好巧，她也是在那一年的运动会上认识诗卉的，当时她们都是高三学生。若男在县里的中学，程诗卉是在市一中，当时运动会就是在一中举行。顾凯风在那个时候就去过比赛现场，说不定他当时还看到她比赛了，又说不定他们还在彼此未曾觉察的某个瞬间在校园里擦身而过。
但，现在这些假设毫无意义。
“虽然他们认识很多年，但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顾凯风的母亲继续说着，“凯风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留学，诗卉当时在国内念大学，两人也就是学校放假时才能见面。他们的感情可能并不像凯风自己感觉的那么深，要不然，五年前他做那个决定不会那么快……。”
顾凯风母亲说的决定，应该就是和程诗卉分手的事。真是因为感情不够深才放弃得那么决绝么？可那次在顶楼，她明明看出了他心底的忧伤，不仅忧伤，好像还有悔意。
“也有可能他当时是急于求成，真的想走捷径，不过这些话他没跟我说过，我也只是猜测。”顾凯风的母亲说着，话锋一转，“诗卉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你跟凯风的事，不然她不会这么安静。以后你要留心，遇到什么事别自己胡乱猜测，有疑惑直接问凯风，不好问他来问我也可以，知道吗？”
“谢谢你，顾太太。”若男心里情绪复杂，程诗卉是怎样的人，她还真的不是很了解，可不管怎样，对顾凯风母亲这样善意的提醒她还是挺感激的。
顾凯风的母亲一脸和蔼的笑容，“我跟你说这些是有私心的，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尽快从烦恼中走出来。凯风这几天心情很差，昨晚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怪，我想他应该喝了不少酒……。”
他竟然会买醉，心里大概很难受吧。却又想起他昨晚在电话里说是去父母那边吃饭的，便忍不住问：“他昨晚不是跟你们一起吃饭的么？”
顾凯风的母亲笑笑，看来儿子连行踪都跟人家报告过了，“是的，诗卉也去了，吃完饭诗卉说要去逛商场，请我去帮她做参谋，后来就碰到你了。本来凯风说好去接我们的，后来打电话说遇到朋友喝了几杯，不方便开车，我跟诗卉就自己坐车回去的。”
原来是这样。
但顾凯风的母亲应该想不到，程诗卉后来又折回商场门口去了。
“我朋友在叫我了。”顾凯风的母亲站起来。
若男也站起来。
顾凯风的母亲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欢喜而疼爱的模样，走之前还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若男。
离开茶餐厅的时候，若男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用她自己的话说，有这么多人支持你，你一定要放手一搏，并且只能赢不能输。幸福也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天上即使能掉馅饼，也得赶早。
所以，出了茶餐厅，她就毫不犹豫地去了顾凯风的公寓。
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慷慨，即使碰到程诗卉，她想她也应该能应对。
开了门，若男听到房间里有动静，心里还想，他果然在家。她关上门，正要往房间走，房里的人出来了。
系着围裙，拿着抹布，竟是王姐。
王姐看到她，温和一笑：“顾太太，你晨练回来？”
若男含糊地应了一声，脚下踢到一个东西，低头看时，却是垃圾袋，袋口没扎，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啤酒罐，满满的一袋，初步估计，大概有二三十个。
难道他昨晚是在家里跟朋友喝酒的？
王姐讪笑着走上前，将垃圾袋拖到一边。
“先生去哪儿了？”若男问，既然王姐已经在房间打扫，说明他已经起来了。
“先生刚才出去了，好像约了朋友。”王姐答道，进而又问，“他没跟你说？”
“我没带手机。”若男答道，随即进了卧室。
有些谎言是斟酌好久，计划很久才编造出来的，为的是刻意隐瞒；而有些谎言是在一个瞬间，潜在的反应，可能是为了回避什么，也可能不为什么。
可能是王姐整理过的原因，房间里的一切干净而整齐，被子，床单铺的很平整，甚至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坐在床尾的沙发上，若男给顾凯风打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是约了人么？为什么会关机？是约了朋友解闷，还是约了程诗卉？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见你，想抱着你的腰，将脸埋进你的胸膛，想对你说：我今生就缠上你了，不打算放手。
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即使再爱，十分也顶多会表现出三分。爱情里，付出的少，将来受伤害也小。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我不想隐藏自己的情感，我爱你十分就要表现出十分，我要让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反正这辈子还没有轰轰烈烈，要死要活地爱过一场，想来这也是人生一大憾事，我现在就把这最后一次的壮怀激烈押你身上了，哪怕将来没有结局。
若男靠在沙发上天马行空了一会儿，起身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出来后，换上了衣柜里的衬衫和小西装，将穿来的那套运动服洗了，晾上阳台，然后离去。
陈警官开始付诸行动了，衣服，你给买的，我现在穿上了；房子，你住的，但是有我生活过的痕迹，我要用这种方式提醒你，让你时刻能感受到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