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我去拿解剖刀来。”
陆香穗说着,还真的转身上楼去了,等她握着一把银亮锋利的小刀从楼上下来,客厅里哪还有钱卫东的影子?
到底是不禁吓,欺软怕硬的东西。陆香穗微微一撇嘴,随手把小刀丢在茶几上,挨着沙发慢吞吞坐下,一张小脸带着些落寞,盯着茶几上刚被她“斩首”的鸡出神。
“香穗,你……你还真解剖过尸体啊?”
许大嫂仍旧站在门口,看向陆香穗的眼神有几分古怪,在她心里头,她这个小弟媳压根就是个娇弱的小姑娘家,没多大脾气,胆子也小,虽说小时候苦日子里过过来的,可这几年硬生生是让许清明惯坏了。
可她刚才拿刀剁鸡头那狠劲儿,真是让许大嫂吃了一大惊。
“我看过。”陆香穗说。卫校里有解剖课是不假,可哪来的那么些尸体供她们解剖啊,统共就有那么两回,还是老师解剖给她们看的。不过,陆香穗觉着真要给她机会解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叫她上的卫校呢,职业需要不是?凡事习惯了就好。
“香穗,钱卫东他自己溜了,你可别再玩刀子,怪吓人的。这鸡可不要你剥皮,我去烧水拔了毛,晚上炖蘑菇给你吃。”许大嫂说着拿起那鸡,一边又不放心地问道:“香穗,你这还真是解剖的刀啊?赶紧收好,可别拿着瘆人。”
“噫,拿这刀解剖?我可舍不得,这可是二哥的藏族朋友送他的好刀。大嫂我跟你说,是人都有点欺软怕硬,二哥不在家,我们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就算是上的卫校,就算上的解剖课,可她也不会弄一把解剖刀在家里不是?这小刀的确是把好刀,锋利而又精致,许清明很喜欢的收藏着呢。陆香穗心里打算着,要是钱卫东有胆子使坏,家里就她跟大嫂两个女人,她身单力薄的,索性就拿这刀跟他拼了。
“大嫂,你把这鸡收拾了,晚上给二哥炖鸡汤喝。”
“哎,行啊。”许大嫂知道她担心许清明,心说也不知他哪会子能回来,嘴里忙安慰道:“香穗,你也别担心,咱家清明就不是那样缺德的人,肯定会没事的。你大哥去找人打听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嗯,二哥肯定没事的。”
陆香穗看着茶几上那身首分离的死鸡,心里忽然又觉着不忍,好好的下蛋鸡,怎么就让她一刀给剁了?也不知一下子哪来的狠劲儿,这会子要是再让她杀,估计又不敢了呢。她刚才心里担忧着许清明,也实在是让钱卫东给气着了。
陆香穗盯着那鸡,自言自语地说道:
“二哥都不舍得我受一点儿委屈,随便什么东西也敢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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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嫂的老母鸡汤还在炉子上炖着呢,许清明一推家门回来了。陆香穗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一家人自然是各种激动询问,许清明只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笑笑说:“没有证据,就找我配合调查,警察也不能扣留我超过十二小时,就送我回来了。”
他此刻说的轻松,然而警察起初几乎是认定了他是肇事者。许清明当时反问了警察这么一句话,说从镇上到事发地点也就十分钟路程,我七点钟不到开车从镇上离开,事发是在八点钟,难不成我这一个多小时,就在镇口等着撞人了?撞完人立刻飞车赶回市区,才能在八点四十回到家中?
冤假错案,那也要看对谁,如今的许清明是本市数得上号的企业家,有身份有影响的,他的反驳有理有据,警察自然不敢胡来,也就只好先把他放了。
许清明一回来,挥刀斩鸡的陆女侠浑身气质顿时就柔软了下来,立刻变回了那个温顺乖巧的小媳妇儿,一整晚上没干别的,她就寸步不离地跟在许清明后头了,一直到上床休息。撒会儿娇说会儿话,抱着许清明不肯撒手,两人就睡晚了,早晨两人一同赖了床,一直赖到日上三竿。
第二天上午传来消息,肇事者找到了,说是邻镇某单位的一小头目,恰恰好开了辆黑色轿车到本镇找酒喝,不巧在镇口撞了人,紧张惊吓之余赶紧就溜了。忐忑不安躲了两天,警察找不到许清明肇事的证据,便只好在整个地区大面积排查黑色轿车,也幸好偏僻穷地方,那时候少见私家车,就算公车也少,警察刚一询问到他,终究是最贼心虚立马就招了。
收到这消息的时候,许清明和陆香穗还没起床呢,他关上手机,便对怀里的陆香穗笑着说,幸亏那人自己招了,不然就那几个蠢警察,想破案,难。
不管怎么说,他的嫌疑完全解除了。
“好啦,总算是过去了。”许清明说。他倒没担心自己什么,他是怕家里担心,他要是再不回来,估计陆香穗饭都吃不下了。想到她这回担惊受怕,许清明一阵心疼,他拍拍怀里的姑娘,问了一句:
“好了没事了。饿了没?起来吃饭?”
“饿了。”陆香穗翻了个身,把后背贴在他怀里,暖洋洋懒洋洋的,嘴里嘟囔道:“可是我懒,不想起。”
大冬天的,外头冻得人呵手跺脚,被窝里多舒服呀,于是两人便又继续赖了一会儿床,睡醒了,精神充足,免不了赖着赖着又黏糊了起来,渐渐化作缠绵的热吻。最终许清明硬逼着自己离开了被窝,实在是怕这样黏糊下去,他一个大男人管不住自己。
重点还不在于他管不管得住自己,而在于被窝里那小姑娘一副不怕火大的样子,自觉不自觉地各种考验他,偏还一脸淘气。
她现在虽然实习了,可毕竟还没毕业呢,还是在校的学生。许清明跟自己说,这丫头毕业前一定不能逾矩,从十五岁养到现在,哪里又会急于一时,他一个大男人不能不为她着想,至于毕业后——等她一毕业就结婚好了。
许清明心里打算着,这天晚饭后两人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聊着聊着就聊起了婚礼。
夏天太热,办婚礼各种不方便,最好的安排是在秋季,不冷不热的,许清明跟陆香穗一说,陆香穗也正是这个想法。
“还是等到秋收以后的好,亲戚朋友的也都不忙了。”
小姑娘十分认真地琢磨着。没有浪漫的求婚,也没有动听的情话,两人就这么轻松随意地说起结婚,似乎只是在商量明天早晨吃什么。他们甚至没有彼此说一句“我爱你”,这些年的相依相伴,这些年的亲情默契,早已经深入骨髓,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罢了。
就像上回许清明去接陆香穗下班,恰好遇上一个青年男人堵在医院大门口给陆香穗送花,陆香穗便只是随口拒绝了一句,眼角都不曾停顿地就上车离开了,而许清明也根本懒得多问一句——有必要吗?他们对彼此的深爱和信任,甚至是胜过了信任自己。
于是两人初步打算把婚期安排在农历十月底,到那时候陆香穗毕业分配,工作也该稳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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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开学后,陆香穗结束了在市人民医院的实习,拿着人民医院的实习鉴定去学校报了个到,接下来的最后一学期,她和其他同学一样,需要回到原籍,回到基层乡镇医院去实习。
其实护士实习自然是要在正规大医院才好,技术更能得到锻炼提高,所以之前班里的同学都是在市区大医院实习,而现在让她们回到基层医院去实习,就有些“职前适应”的意思了。她们这样的中专卫校学生在当时属于“定向委培”,按照当时的招生政策和分配原则,一般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要回到原籍县区工作,有关系有门路的兴许能分到县城医院,更多的则是分到原籍乡镇医院。
其实陆香穗的毕业分配去向已经基本定下来了,不管从哪个角度说,许清明都不会让她回到当地镇上去工作。以他如今的能力和人脉,妥妥的把她安排在市区的医院,并且之前她在人民医院实习表现也非常好,便基本确定了会去人民医院,只等她正式毕业了。
陆香穗于是回到了小镇,过了一段安闲宁静的小镇生活。在镇医院的实习生活,比在市区医院又安然了许多。这里毕竟是小地方基层医院,许清明在当地的影响可谓强大,有许清明护着她不说,以她自己的技术能力,处在一群乡村医生之间,自然也没人真敢把她当作一个实习小护士呼来喝去,反倒是诸多关照。
陆香穗既然回到镇上的家中住,许清明便也跟着她搬了回来,只要时间许可便回到镇上的家中来陪她。许大嫂对这个小弟媳本来就很喜欢,她回来住之后大嫂把各种家务全包揽了去,陆香穗虽然不能说衣来伸手,可饭来张口却是真的。她如今也习惯了被关爱被照顾,悠闲自在惯了,除了上班,有空就陪着侄子小伟玩得不亦乐乎,偶尔有空也会去许清明的蜂产品生产公司,跟班闲逛。
陆香穗来到镇医院没几天就遇见了耿嫂子。
耿嫂子夫妻俩是许沟村卫生室的医生,村医归属镇医院管理的,隔三差五就会到镇医院来,开会啊提药啊之类的。陆香穗跟耿嫂子倒是熟悉,她挺喜欢这耿嫂子的,想当初她刚被许清明带回许沟村,当天便生了病,第一个接触的村里人就是耿嫂子。陆香穗喜欢耿嫂子这样的开朗热情,也欣赏他们夫妻的那种感情,夫妻俩一起做着村卫生室的工作,夫唱妇随,恩爱和睦,那种夫妻间的默契十分温馨。
耿嫂子一见陆香穗,便拉着她问东问西,很是热情。
“都说女大十八变,丑小鸭便天鹅,可不是嘛,谁想到原先那个黄瘦的乡下小丫头,如今出落得这样漂亮有气质。要不是名企业家许清明的媳妇儿没人敢惦记,我看这整个镇上的年轻小伙子都该骚动起来了……”
“嫂子!”陆香穗被说的很不好意思。
然而耿嫂子说的也是实情。在市人民医院实习时,就有好多打探她、追求她的人,到了这小镇上,如同绿树杂草从中忽然开出一朵清雅娇美的百合花,陆香穗一下子就吸引了各种关注目光,只不过也只是开头几天,很快就都偃旗息鼓了。
挖许清明的墙角?那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许清明是谁呀?人家是有钱有势有手腕,这小媳妇又是他从十来岁一手养大的,跟他争?分明是扒眼照镜子——自讨难看。
因此陆香穗周围的男性,就算欣赏也只敢偷偷地欣赏,平时工作中对她的态度都是十分尊重客气。
陆香穗上卫校之后,除了逢年过节回去给老姑奶和许清明父母上坟,几乎就没回去过许沟村,当年那个小村子已经有些陌生了,耿嫂子跟她聊起家常,提到村里的人和事,免不了就提起了陆香叶。
耿嫂子一提起来就说,陆香叶可算是叫钱卫东害苦了。这两年陆香叶一直是疯疯癫癫,钱卫东反正不管不问,也不给她治,她那疯病时好时坏,病情好些的时候倒还能认得人,严重的时候满村子哭喊叫骂。
“好命的女人落在男人怀里,命不好的女人落在男人手里。陆香叶她这辈子,算是坑在钱卫东手里了。”耿嫂子同情的叹息。
陆香穗听了不禁黯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想想陆香叶也实在是个可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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