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将死之人了,留着这药方也没用,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这苦命的孙子。”老人说着怜爱地轻轻拍了拍伏在床边低着头的那少年,然后央求地望着楚辞说道,“只要公子你能向我立毒誓护我孙子周全,那我就把这药方交给你!”
一直背对着楚辞的少年这时回头,慢慢看向楚辞。
在楚辞看到这少年面容的一刹那,仿佛有无数闪光的记忆碎片纷纷冲破前尘阻隔向她袭来,夹带着记忆里熟悉的面容与眼前这一张重合--一样的精致眉眼一样的清秀面容,甚至连罕见的海蓝色瞳孔和他不笑时眼角眉梢的漠然都一模一样!
跟她曾经的楚律一模一样!
楚辞几乎要傻了,讷讷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替沉默的少年答道:“律儿!我孙子叫律儿!”
连名字都一样!楚辞仿佛感受到了晴天霹雳,这一刻忽然又想起顾笙歌帮她准备的那个替身,那个同样叫做楚韵的女子,这些巧合,难道全都是上天特意给她准备的吗?
见楚辞晃神,老人急了,有些激动地说:“公子,老朽你看就知你是贵人!你放心,我这孙儿虽然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是个老实的好孩子,而且自幼习武,跟在你身边还能为你做事!求你……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咳,救我孙儿离开吧!”
楚辞本来还有些犹豫,但却发现,老人的眼神越来越黯淡,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竟是再撑不过一刻钟的样子。思虑很乱,但楚辞来不及细想,终于点头:“行,您放心。”
楚辞终于答应,老人也松了一口气,虚弱地说道:“那么,就拜托你了!”说完,他伸出枯瘦的手抚摸少年的头发,怜爱而不舍地说道,“律儿,保护好自己,活下去……答应我,什么都不要想了,只要活下去……活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手无力地垂下来,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少年跪在床前沉默许久后,终是慢慢点了点头。
楚辞看着,轻声说道:“那你现在就跟我走吧?”
少年不说话,他站起来,从屋里拿起一根火把点燃,然后扔到旁边的稻草上,看着火慢慢烧起来,才深深地望了已经死去的老人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楚辞也没多说,跟着少年一起走出去,临走时顺手拿上了那个火把,然后往村子外面走的一路上,楚辞就开始四处点火,等到她带着少年趁乱离开,远远望去,村子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反正那村里剩下的几乎全是死人了,左不过要被烧毁尸体阻隔瘟疫。
楚辞远远地看着那片火海,看了又看,忽然转身看着沉默着望着她的少年,开口就是莫名其妙一句:“如果我带你走,你能保证,无论以后想得到什么,都不会给我下毒吗?”
“……”少年看着楚辞一愣。
楚辞声音低下去,感觉鼻子有些酸:“那个真的好难吃。”望着少年与她的楚律一模一样的脸,前世被害死的委屈也都勾了出来,她吸吸鼻子又问一遍,“你能保证吗?”
少年神色淡淡,但却点头说,“我保证。”
那天下午,楚辞不知所云地问了这少年好几遍同样的问题,这少年也不厌其烦地答了好几遍。
直到最后,楚辞的情绪终于恢复下来,她望着眼前的清秀少年微微地笑,郑重地说道:“从今日起,你叫楚律。”
楚辞没有浪费时间,带着楚律立刻赶回城里,药房在楚律身上,她得找个地方验验这药方是否可靠。
虽然还不知道她换来的这药方有多大用处,但是……楚辞无奈地看看坐在自己前面安安静静伏在马上的少年就明白,就算药方没用,她也铁定不会再抛下他了。
便当做她傻她蠢她死不知悔改罢,她愿再赌一次,赌这一世这个叫做楚律的少年,不会再伤害她。
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城里,楚辞本来想去医馆找个大夫看看药方的,但却发现,街上所有的医馆都关了门,大抵是为了防止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上门求医。
楚辞正蹲在路边犹豫要不要直接去找慕成衍把药方交给他,这时却听见街那头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像是有队伍进了城。
楚辞闻声望去,看见穿着军装铁甲的护卫兵,以及被簇拥在中间,坐在马上的白衣男子。
看见男子一尘不染的白衣,俊若谪仙的面容,和他左眼眼角下那颗漂亮的朱红泪痣。
是顾笙歌,是她的阿笙来了!
楚辞匆匆回头对着身边的楚律叮嘱一句:“别乱动,在这儿等我。”
她先掏出一面方巾挡住面容,然后朝着顾笙歌的方向走去,可走到一半,她才后知后觉地看见,顾笙歌左边的那匹马上,坐了一个女子。
紫色劲装面容娇美的女子,巧的是,这女子她也认识,可不就是差点成了左相未婚妻的王涵月?
这一眼,先前看到顾笙歌的喜悦和激动全都被冻住,楚辞在惊愕中与正巧看过来的顾笙歌对视。
即使楚辞做了蒙面的打扮,顾笙歌也能一眼将她认出。
后者一愣,随即命队伍停下,问已经来到了他面前的楚辞:“你怎么来了?”
“……”楚辞先是沉默,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笑着问道,“同样是以身犯险,难道左相能来,在下就不能来吗?”
说完,不等顾笙歌答复,楚辞就看向王涵月,一字一字问道:“不知这位是?”
王涵月笑得几分娇羞几分得意,说道:“公子想必是左相大人的朋友吧?实不相瞒,小女子是左相大人的未婚妻王涵月。”
顾笙歌听了这句话,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
楚辞却笑了,再张口时语气里已经带了些难以压抑的火气:“这话王小姐作为大家闺秀居然也好意思说出口!”
王涵月闻言一愣,随即也强硬了神色说道:“左相已经允诺,待我们回京后就去我家下聘,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到底女人敏感,这女子看着楚辞的神色里带了三分的戒备。
楚辞闻言呼吸一滞,她艰难地转头看一直沉默的顾笙歌,轻声问:“你要娶她?”
“……是。”在楚辞震惊而痛苦的注视下,顾笙歌平静地如是说道。
楚辞几乎立刻就笑,笑出声来问:“你该不会以为,我那句话是说着玩儿的吧?”话音刚落,楚辞脸上的笑容就已经被凛然杀意所取代,她以快到不可思议地地步从怀中掏出匕首,狠狠地冲着王涵月的胸口刺去!
王涵月被这莫名其妙的袭击给吓傻了,傻愣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尖脸色发白。
但是一旁的顾笙歌却没有,他眉心一皱,立刻弯下腰,只是一伸手就轻轻巧巧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楚辞来势汹汹的刀尖,淡淡反问:“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就这么纵着你肆意伤人吧?”
他的指尖强有力地制止她的杀意,神色淡到好似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说出来的话却是从未有过的狠心。
这样疏离的顾笙歌,楚辞从没见过,所以一见到,情绪几乎瞬间崩溃。
鼻子已经发酸,但她却始终没有掉泪,不管心里被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表面上却反而越发镇定下来,她死死盯着顾笙歌,一字一字问道:“你这样对我便妥了吗?阿笙!”
王涵月从这对话里听出有些不对劲,终于从听到顾笙歌称呼她为未婚妻的巨大喜悦中反应过来,眼神狠狠而戒备地盯着楚辞,同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到顾笙歌身后。
所以她没看到,在顾笙歌听到楚辞对他的这个熟悉的称呼时,看着眼前瘦弱疲惫的女子依然是男装打扮,明明受了打击伤心的要命,却倔强地一滴泪都没有,刹那间一怔,几乎都在质疑自己该不该这么做。
而就是这时,楚辞瞅准机会从顾笙歌手中抽出匕首,身形一闪立刻来到王涵月身旁,拿着匕首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刀!
“啊--”女子发出凄厉的一声叫喊。
顾笙歌一惊,看着楚辞狠辣而坚决的眼神,几乎是下意识出手--一掌拍向她的胸口!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想要收手时,却看见被掌力拍倒在旁边地上的女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脸,水雾朦胧的眼睛里满满全是受伤。
这一刻心里是真的后悔又害怕,他张张嘴,对着她那样的神情,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啊!”王涵月还在惨叫,捂着自己受了伤的左半边脸接近疯狂地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来人!都上啊!”
这时,被这一系列神转折看傻了的那些护卫兵们来如梦初醒似的,纷纷举着长矛就要去捉拿楚辞。
楚辞捂着胸口倒在尘土里一动不动,眼眸里的震惊与受伤还没有褪去,就那么看着顾笙歌,缓缓开口:“你居然伤我,阿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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