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难止

第三十三章 天无正道(三)

续光五十二年,上京城外,大旱已有三月,首当其冲的就是天子脚下的天望县,天望县中,有一个远近闻名的销金窟,就是在上京辖区内与天香坊都能相提并论的怡红院。
所谓天灾,再严重也总是之于百姓,天旱三月,无数贫民早已揭不开锅皮包骨头的时候,达官贵人却仍是任凭家中的酒肉嗖臭,惯常的怡红院一游也是不绝。
吴正直已在怡红院待了有三个年头了,他本是没有自由身的,又仍忘怀不了父亲临死,寡言少行,就连三月大旱都没有察觉,毕竟这么称职的龟公还真是少见,怡红院也自然有他一份吃的。
怡红院是个好地方,对大多数男人来说是,对小部分女人来说也是。怡红院是个坏地方,对大部分女人来说都是,其中一部分觉得这是个可恶的地方,她们的男人往往都往这里跑,其中一部分觉得这是个可怕的地方,她们的男人往往都把她们往这里送,其中一部分觉得这是个无奈的地方,她们的男人往往都死了,或者是失去了踪迹。
每当天灾,必有**,于是便有无数的女人被送进这个她们觉得可怕又无奈的地方。
吴正直虽有一身奇功,可他终究是一个刚入无奈俗世的孩子,自从被那个慈祥的老人送进这里,他也就把自己当成了是这个奇怪酒楼的小二,虽说这酒楼跟自己在小村里看到的略有不同,不过该是因为这里较之要繁华得多吧。每每端茶送水,除了会客厅中之外,但凡是住店的客人,他只能敲门,让里头服侍的丫鬟将酒菜端进去,若是迟迟没人来应门,那酒菜就放在地上,反正唯一一点,他不能进去,想来是因为自己过于丑陋,生怕骇走了客人吧。
“小吴,”一个甜甜的声音突然响起,吴正直认得这个声音,她就是这酒楼里最漂亮的丫鬟,经常被人叫去陪客,脸上妆不似其他丫鬟那么浓,有种清新的感觉,这酒楼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她了,为人谦和,连跟他这么个小厮说话都甜甜的,轻轻的。
“愣什么愣呢,妈妈叫你有事呢,傻不拉几的。”一个尖细的女声突兀地响起,这个声音吴正直也认得,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虽然也很漂亮,不过在他看来却实在是别扭的很,声音又尖细非常,让人听来直觉牙酸。
吴正直恨不得早点摆脱这个女人,连忙应道,一边急步跑开:“哦哦,那我过去了。”
“小吴呀,你怎么才来呀,这几天送来的人儿可烈得很那,你还不快过来帮忙的呀。”一个甜到发腻,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这正是丫鬟们口中的老妈妈的声音,就算吴正直已经听了三年,还是觉得恶心的要死。
恶心归恶心,不过好歹她也是给了自己生计的人,吴正直很是恭敬地问,只是那声“妈妈”却怎么也叫不出口:“您是要我来帮什么忙啊?”
中年美妇努了努嘴,道:“你进去那里呀,就知道了,快去吧乖啊。”
吴正直有些惊讶,美妇所指的方向是那个之前严令禁止他进入的小黑屋子,出于小心,他又问道:“可是你不是说那里不……”可他还没说完,那美妇又腻道:“哎哟,你快点去吧,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吴正直被这语气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跑过去。
黑屋很黑,没有能看到里面的窗子,他轻推开门,吱呀一声,有很古旧的感觉,他慢慢走了进去。
些微的光让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的状况。
两个壮汉,看来比他要强壮很多,**上身,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
桌上摆着一个酒壶,两个酒杯,一盘烧鸡,上面浇着浓香的汁液,哪怕已经冷了,还是让人食欲大开,还有几碟小菜。
门的声响传了进去,两人转头过来就看到了吴正直,其中一个似乎打量了两眼,嘴里啧啧了两声,讪笑道:“老鸨子也真是的,派来这么个瘦弱的小子,你说说,这么个瘦腰杆能有个屁用,要是被里面那个烈马给榨干了才搞笑呢。”
另一个却看也不看进来的吴正直,只是跟前头那人说:“你说这匹马儿这么烈,真的骑上去该有多爽,哈哈。”又一阵淫邪的笑声,显然就是这个人发出来的。
吴正直畏畏缩缩地问道:“那个,老妈妈叫我进来,有……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吗?”
头个说话的汉子瞟了他一眼,道:“自己摸进去看看吧。”
吴正直已经看见了那个小门,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原来就这么小的小黑屋里还有一个套间,他又低头跟两个壮汉打了个招呼,径直就往那个门走了过去。
门开了,里面竟然还套着一个小小的监狱,木制的栅栏上面有些早已凝结的偏黑色的血液,横亘出的木刺令人触目惊心,但这些吴正直都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监牢里面的那个人。
一个女人,袒胸露乳,身上只有一层薄纱,除了身上的血迹和已经满是伤痕的皮肤,简直就跟那本艳情话本上的美女出浴一模一样,他只觉得热血冲上脑袋,身体的某个部位顿时起了反应。
一声嘤咛,也许是那个女人感觉到有人走进来,竟然悠悠然醒了过来。
这里很暗,只有从外室稍稍透进来的一丝光,吴正直已经看清了这个女人,她长得很可爱,哪怕脸上都是血污,也遮不住那一眸的风情。
女人说话了,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们还是放弃吧,我……我绝对不会卖身的,就算……他不要我了,我也不会不要自己。”
吴正直一直只认为自己是在一个奇怪的酒楼,从山里出来的孩子,还不知道有种东西叫青楼,有种女人叫妓女。他惊诧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被打成这样?”
女人眼里突然闪过希望,原本灰暗的眼因为听到这一句询问,猛地有一丝光亮,竟然爬起来抓着满是木刺的栅栏,急声叫道:“救救我,救救我!”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声音又轻了下来,只是两手穿过栅栏,狠狠抓住了眼前这个看不到脸,也就是吴正直的手臂,不长的指甲都要狠狠刻进他的手臂嫩肉里了。
“那个瘦竹竿进去好久了,怎么还不见出来,我去看看吧,他奶奶的说不定一个人在吃独食呢。”外面其中一个大汉一仰头吞下一杯酒,站起身来一边说道。
“小心!”另一个大汉突然似看到了什么,大声叫道。
可是已经太迟了,吴正直已经一刀桶在了头一个大汉的腰眼上。
这个汉子虽然做了一辈子打手,可是腰眼本是人体要穴,这里受伤就算是绝世高手只怕也没有再战之力,因此这个大汉也只能无奈软倒在了地上。
吴正直是第一次见血,此刻身体也恨不得软下去,要不是他身后还有个女子需要救助,他只能咬牙忍下去,还真的可能就昏阙在地上了。
另一个大汉已拔出腰上的砍刀,可是他正准备好好修理这个愣头小子的时候,突然又找不到他了。
此刻吴正直手上已经湿滑的一片汗,他很紧张,一旦自己的奇功在这个半辈子都在打打杀杀中度过的打手眼里没有作用,他很可能就把这条命搭在里面了。
他努力回想已经在两年窝囊生活中逐渐淡忘的那本书中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
大汉四处打量着这个根本藏不住人的小房间,更里面的套间也开着门,只能看到那个衣不蔽体的女人,那个瘦猴子竟然真的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动了,只能动,只要一停下来,他就害怕,害怕像那个躺着的大汉一样,被人不知道从哪里捅了自己一刀。
其实吴正直此刻就龟在桌子下面,只是那大汉一来紧张,二来他刚才也没看到吴正直是怎么走出来的,这实在很是诡异,让他一时间失了判断。
吴正直也动了,他也不能不动,若是不动,迟早会被大汉找出来,一刀就比现在躺着的那个还惨。
一人在桌子的外围,一人在桌子的下面,两人都是心惊胆战,尽管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可偏偏明的那一个经验丰富,而暗的那一个初涉江湖,因此一时陷入了僵局。
所有僵局,都有破开的时候。
吴正直终于还是出刀了,刀的风声终于让大汉听到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吴正直终于的出刀,紧张的氛围瞬间破碎了,哪怕是死,两人都已不想再体验刚才的感觉,于是大汉终于还是中了一刀,软软倒了下去,而同时,吴正直右肩也被砍出了一道豁口。
“啊!”他已经疼痛得大吼起来,不过从小隐忍无谓的性格终于救了他一命,这一声吼叫只是片刻,瞬间就收了声。
有脚步声,他听得很清楚,该是外面女人们的脚步声,带头的是老妈妈,应该改口叫老鸨子了。
他急忙遁回套间,那个女人此刻已晕死过去,吴正直拿着从大汉尸体上卸下来的钥匙,颤抖着开了门,而此时,老鸨子也已经走进了小黑屋子。
“嘶。”那老鸨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显是看到那两句尸体,吴正直知道事不容缓了,立马扛起那个女人,此时此刻他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扛着那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撞开试图拦截的老鸨子,一头扎出了小黑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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