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之华

第一百九十四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一声声稚嫩的声音从马车传出,樊华坐在车内,看着樊城上蹿下跳,那小曲哼不停,他抱住他。
“城儿出来是不是很开心呀?”
“是呀爹爹,城儿好高兴呀,你说新疆长什么样?跟我们府上一样落雪吗?”樊城眨巴着大眼睛,如墨的发丝半披在身后,怎么看,都不带着樊华身上的一点妖媚。
樊华摸摸他的小脑袋,想了想,道:“新疆,很多地方......都是红的......落雪嘛......应该会罢。”
他刚说完,听到车外一阵动静,一个脑袋从外边钻进来。慕红绫笑呵呵的看着樊城,她可喜欢这娃娃了,人小鬼大的,同樊华是俨然不同的面孔,曾一度惹得樊华不高兴。
“城儿?”
“姑奶奶!”樊城一把搂住慕红绫的脖子,叫得可亲了。因为行军多日,路上吃的没府上那么好,加之慕红绫近日老给他带一些小东西吃,见到她比见到樊华还亲。
“城儿乖,姑奶奶有事要跟你爹爹说,你拿着糖糕去找鹿化他们玩好不好。”慕红绫掏出一个兔子模样的糖糕放到樊城手里,樊城虽然不太想去,不过为了这糖糕勉强点点头跑到车夫坐那与鹿化为伴。
慕红绫见他出去了,将车帘放下,坐到樊华的身旁去。樊华侧躺在马车上,一手托腮,一手拿书,对慕红绫实在不放在心上。
“怎么?”樊华问道。
“京都飞书......老太太病逝了......”
樊华眉毛一挑,坐起身来,看了她一眼,道:“死了?不是说之前病好了么?怎么就病逝了?”
“兴许是老了,熬不住,也可能是回光返照罢。”
“哦......那干我何事?”樊华漠然道。
“你爹他......最近有些闷闷不乐的,你是不是要去劝解一番?”
“呵......”樊华忽然笑了出来,他将书摔在一旁,看着慕红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叫我去看他?若是最后一面,我定去。”
也是这样,就把慕红绫给轰走了。也不知道慕红绫是怎么了,自从不带他后,整个人是越来越天真了,不,应当是没脑。
他甚至不在乎慕家人的死活,老太太死了能如何,慕忠诚死了又能如何?
樊城从外边回来了,看见樊华那冷冰冰的模样,上前去,将手用力的朝着中间挤,眉头拧在一起,问:“爹爹,姑奶奶跟你说什么了?你好像不开心呀~”
樊华敷衍的摸摸他的脑袋,道:“没什么,糖糕吃完了?”
“还没......”樊城说着从阔袖中小心翼翼的拿出油纸包好的糖糕,“爹爹我分你一半儿~”说着,把那可爱的糖糕兔子给从中折断,自己拿了头一口吃掉,留给樊华最大的身子。
樊华愣了愣,看着自己手中那兔身,用手也分了一半,将兔身一半给吃了,一半又交回了樊城的手中,道:“青森叔叔不在,他不能跟我们吃了,城儿吃了这半罢,反正爹爹也不喜欢吃甜的。”
樊城疑惑的接过樊华手中的一半,明眸映着那糖糕,不知世事。樊华看他那乖巧的模样,心中很是满足。
他兴许不该带着樊城去那战火纷飞,尸横遍野的疆域,他兴许该告诉他青森才是他的爹爹......他兴许......当初就不该叫他活在这冷酷无情的战国之中。
因前方战场只留有一半的将军,不及赤阳大军,接连数日,传来噩耗,边城诸地正不断重归赤阳。
大凉本在此前一战中得到了珠港以东的疆域,如今,李贤半月不到,便打到了将近玉泉关一带。前线不断有将军战死,那军令从前方发出,变成了李宏的梦魇。他叹息着,却无法改变,他只能盼早日到达边境做好防范。
那李贤还算好的,慕忠诚得知边境七名将军其中五名战死前方,握着军书,一口热血喷洒在了那黄土之上。接下来的行程中,慕忠诚的身子每况愈下,步履维艰。
也在此时,青森与萨柯日夜兼程抵达了洛城,次日即将去寻那老叟。
又过十日,李宏抵达玉泉关,大凉军队节节败退,退居玉泉关,不巧,那日李贤乘胜追击,正攻到了城楼下。
李宏站在城楼上,看着李贤八抬大轿半倚在上边,纱幔飘得狂乱,能从其间看到李贤的身影,却迟迟不肯出来见他。
似乎李贤也在下边看到了他,没过一会那赤阳大军如退潮般散去,李宏站在城门楼上算是松了口气。
樊华站在上边也看到了,若非三知夫人道他身子不好,他怎么也不相信李贤会弱到要放哪白色帷幔。若按以前的性子,李贤是巴不得身穿最华贵的衣裳,花枝招展的站在大军中央,成为众矢之的才是他的目标。
“陛下......”当李宏从那城楼上下去的一瞬,樊华凑到他身边,目光闪烁,礼数周到。
“樊卿何事?”李宏阴着脸问道。
他刚才俨然看到了李贤的大军,那装备精良的铁骑......蓄势待发的弓手......若不是他站在这城楼上,怕是一日不到,这玉泉关也会成为李贤的囊中之物。
“臣......想作为我军来使,当一回说客......”
樊华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宏如此的爽快,为此,他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人......樊城扯着他的衣角叫他别去,可他不得,他要去,他要问清楚那三知所说是否乃真。
一骑红尘,樊华骑着宝马去到了一里外的赤阳军营,说明身份后,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赤阳军营的最深处。
“那日一别,卿无恙?”李贤半躺在床榻上,双眼下陷,脸色苍白,军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草味。
樊华凑上前去,他还是昔日的贤王么?那个什么九阴毒,真当如此厉害?他坐到李贤的床榻,地上丢着好几张染着血的丝帕。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早就叫人看着了......三知是不是找你了?”
“你都这样了,还要行军打仗,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是李宏欠我的......我知道你心存疑惑,不用多问了,三知所说句句属实。我一身的金银,包括这皇位......在我归西后,将通通属于你......”
“为什么?”樊华诧异的道,他知晓李贤不是这样的人,虽然豪爽,但也不会完全放弃这些身外之物。
李贤忽然凑到他跟前,拽住他的衣襟,龇牙咧嘴的道:“因为我命不久矣!你明白吗!我现在拖着这身子勉强能行军打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看到李宏去死!用他的命,来偿还他之前欠我的......”
他也不想死,他还没好好的享乐,他还没坐到那大凉的龙椅上......可他的身子,日益冰凉,现在入秋了,他甚至要穿着厚重的裘衣才能出门。他的侍从每日要花费大量的精气神替他上妆,施粉,描眉,他不能叫探子看出他已病重。
“樊华......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也不想......每当阴毒发作,我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如同被万跟细针刺穿,生不如死......纳兰氏族的旁系来刺杀我,我甚至不能运功......你知道我多难过吗!”他这辈子少在人前落泪,这次却将心里的苦都同樊华说了。他瘦如枯骨的双手紧握着樊华的衣裳,头深深的埋在樊华的身上,似失去了气息般。
“我知晓你来是当说客的,但我意已决,磐石不移,你告诉李宏,此战,我们二者,只能留下一个!”
反正......
只要他们一个死......
另一个也会死的......不如就这样一起去死吧......
这样......他们就不用在乎什么皇权了......他就能属于他了......
樊华带着他的话回到了李宏那,他并没有说李贤的状况,他相信李贤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他不需要怜悯,压不需要任何人去可怜他,他需要的是拥有一个亲手杀了李宏的机会。
李宏得知李贤的话,气得一整日粒米未进,当夜睡梦活生生被气醒了。
另一头,慕忠诚早已令千军严阵以待,连夜找来了刚才前线下来的的两名将军,与所有武将共同商议。
但不如他们所愿,天还未亮,一束火把,在那黑夜之间点亮......未过一会,许多火把都开始燃烧,就好像夜里幽幽的狼眼一般,忽明忽灭。
当所有火把亮起,那守夜的守卫已被火箭射杀在了城楼上,那是进攻的信号......刹那,人声鼎沸,赤阳大军如饥饿的雄狮一般扑向玉泉关。
九天雷动,号角长啸......
李宏从睡梦中惊醒,听这阵仗,定是李贤夜袭玉泉关了。他穿上靴履,外衣也没穿,跑出了房门。
外边人声鼎沸,所有的人都在四处奔走,他看到城楼那边,火光冲天,还能听到木桩撞击城门的声响。
他奔向城楼,途中忽闻欢呼声......不妙......已攻入城内了!
忽然从路旁冲出一人将他扯到一侧,定眼一看,是樊华,他衣冠整齐,他彻夜未眠?!他怀中抱着懵懵懂懂的小樊城,睡眼迷蒙,与那响彻天际的厮杀声成了不同的景色。
“先躲起来!大将军的援军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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