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喜欢的,若是不喜欢的话,又怎么会在沈家来提亲时,会那般欢喜呢。只是她在后面醒来之后,听到沈如谙所说的话,心中是又感动又揪心。她自是感动他能在自己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说出那样的话。
可是揪心却是,他要娶自己,是出于自己的真心,还只是为了负责任呢?
所以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忐忑不安,心中总是想着这些问题。对于女子来说,成亲乃是一辈子的大事。可偏偏她的婚约大事,却夹杂着这样的因素。
也不怪叶菱会闷闷不乐,她到底年纪还小,平日里也爱看一些杂书,受了些风花雪月的影响,只想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好。
再加上叶太太在旁边,一直提起沈如谙在她受伤时所做的事情,一个劲地夸赞他成熟又可靠。弄得叶菱以为,沈如谙就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才会娶自己的。
此时看见沈长乐,总算是找到了可以说话的人了。
可谁知沈长乐和她两人熟惯了,她连废话都不说,一开口便是直奔着主题。弄得叶菱还忍不住往后瞧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可别让人听见了?”
“不好意思了,”沈长乐撇了下嘴角,说不出地欢快,难得看见叽叽喳喳的叶菱,头一回没那么地话。
只是一想到性子洒脱的二哥,日后要配上一个同样性子跳脱的叶菱,看来日后他们夫妻两人可是有得热闹呢。
“你小声点,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啊,”叶菱要不是坐在床上,离她较远,此时恨不得立即伸手捂住她的嘴才好呢。
沈长乐瞧她这番羞涩的模样,更是生起逗弄她的心思,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眉眼带着浅浅笑容:“害羞什么,日后你就是我二哥的媳妇了,这会提起他就害羞,以后还了得啊。”
“那怎么能一样,如今我们都还没成亲呢,”叶菱回嘴。
叶菱过了年便是十六岁了,这个年纪自然是该嫁人了,只是她如今身受重伤,都还在养伤。所以沈家也与叶家商议了,先让叶菱把身子养好了,反正婚事都定下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叶太太为了沈家能这般体贴叶菱,在家中可是偷偷摸了好几回眼泪。之前她也替叶菱相看了几回亲事,可叶家这样的家族,说高不高,可说低却也不低。好在叶菱是女学毕业的,又生的不错,倒确实有不少人家来问过,可叶太太挑来挑去,都没挑选到合适的人。
如今因祸得福,女儿虽然受伤了,可性命却保住了,还许下了这么好的亲事。
要不是因为过年这会忙,她恨不得到庙里还愿去呢。
沈长乐见叶菱说话间,总是带着淡淡的忧虑,便问道:“既是这样,你如今愁什么呢?”
叶菱想起心中的疑问,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开口:“你说二少爷,他会喜欢我吗?”
会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吗?虽然样貌也算的上美丽,可是比起那些绝色的姑娘来,却又差上了一截。虽然出身女学,可在女学之中,也并不是最优秀的,就连一声才女都称不上。
他会喜欢这么普普通通的我吗?
此时的叶菱微微垂着头,如瀑长发披散在肩头,嫩白的小脸泛着点点红晕,瞧起来又害羞又期待。
屋子里烧着的地龙十分温暖,连带着角落里燃着的香,弥漫到整个屋子里,空气中扬起甜甜的味道。沈长乐突然轻笑了一下,伸手握住她放在锦被上的手掌,她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手心有点湿润。
“当然会喜欢了,其实二哥哥会娶你,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责任。若是他心中没有你,他不会这么冲动的,”长乐的声音又软又糯,听起来像是三月里的春风拂过耳畔。可是不知为何,语气里却带着让叶菱信服的力量。
“我心里一直都好害怕,我怕他是一时冲动才会想要娶我的,我怕他以后会后悔。长乐姐姐,他不是一时冲动的吧?”叶菱终于将心底的害怕说了出来,那么多的小心翼翼,那么多的期待,却依旧忽略不了心中的担忧。
沈长乐瞧她的模样,便已经猜想到了。想当初,她明明知道纪钰是喜欢自己的,可在成亲之前,都还是担心不已。大概每个姑娘,总会有这样的迷茫和担忧。
毕竟成亲就意味着,你要离开生自己、养自己的父母,要从你熟悉的家里,到另外一个家族里。那个家族里或许有苛责的长辈,或许有难缠的妯娌和小姑子,或许还有刁钻的奴仆,未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所以你只能担心,一直担心下去。
“从二哥说要娶你,到我们沈家提亲,这中间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若是后悔,他早就后悔了。又怎么会等到日后呢,”沈长乐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你也是自小就认识我二哥了,你知道他虽然性子没大哥那么沉稳,但也是说到做到的人。”
随后她轻哼了一下,翘起嘴角,威胁道:“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就打死他去。”
“别,你别打他,”叶菱一听她这话,赶紧晃了下她的手,好像生怕沈长乐立即就去打他呢。
沈长乐瞧了眼她,叶菱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忙是扔下她的手,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下,念叨道:“我可不跟你说了,你专门就会看我的笑话。”
“苍天作证,我可不敢看你的笑话,要不然被二哥知道了,说不准他还要替你报仇呢,”沈长乐见她这会连耳朵根都红了,伸手捏了下她的耳垂。
气得叶菱恨不得跳起来,等两人玩闹之后,叶菱心底的那点小忧虑,还真是消散一空呢。
****
过完年之后,春天好像一下子就拉近了。虽说下了几场峭寒的春雨,可天气还是挡不住地温暖了起来。
纪钰忙碌了一个多月,才将那一批军械给赶制好了。由于他是监工,而这批军械又是要用到西北的,所以他不敢有分毫的怠慢。历来军械物资上的贪污是最祸国殃民的,前朝之所以灭亡,还不就是因为朝中贪腐严重,最后竟然干出了将烂棉絮填到冬衣里,发给镇守边关的将士。
而鞑靼人入侵的时候,很多士兵不是战亡在疆场之上,他们是活生生被冻死的。
这一段历史曾被本朝太、祖,写在本纪之中,并告诫子孙后代,要以史为谏。所以在皇上授命与他时,还特地提到了太、祖本纪中的这段。纪钰自然知道皇上提起这段话的用意,所以不敢有分毫懈怠,就算再累都是分毫不错地盯着这批军械。
“这次军械的监工,你做的很好,”皇上看着手中的奏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造出这么多的军械,这个儿子确实是了得啊。
只是话一落下,上首的皇帝咳嗽了起来,先是轻咳了两声,谁知后面却是越发严重起来。
“父皇,您没事吧,”皇上身旁的总管太监,赶紧拿着一方明黄地帕子递了过去。
皇帝接过将帕子捂在嘴边,几声又低又闷地咳嗽就这么被捂住了。纪钰微抬起头,只能看见皇上有些胀红的脸颊,看起来,似乎有点严重。
“倒也不妨,只是有些偶感风寒罢了,”皇帝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偶感风寒,纪钰黑眸一缩,眉心蹙起,立即说道:“父皇的身子乃是万民所望,所以还请父皇千万要保重身子骨。”
“不过一点小风寒罢了,也值得你们这么紧张,”皇帝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可是当他扬起帕子的时候,在看见那一方明黄丝缎上的点点的殷红时,突然梗住了。
皇上震惊地看着帕子上的点点红色,连下首的纪钰都察觉到了皇帝表情的异样,有些试探地问道:“父皇,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皇帝将手中的帕子,迅速地握在手心里,不着痕迹地将手放在了膝盖上。
皇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方才的震惊已是极致了。所以等这会回过神,他又如常地与纪钰说话。倒是到了后面,他说道:“这次将这批军械运到边境,责任重大,所以老七,你不要辜负了父皇对你的信任。”
纪钰自然不会对皇上的这个决心诧异,毕竟当初父皇派他去监工之时,他身边的幕僚便曾猜测过,皇上既是让他监管这批军械。那么日后运送这批军校,只怕也会由他来执行。
果不其然,还真是由他运送。
待沉默了片刻,他问道:“如今军械已全部制造完毕,不知父皇打算何时将这批军械运到边境?”
“自然是越快越好,根据情报显示,只怕鞑靼的大王是撑不了多久了,”说起来鞑靼的这位王,与皇帝还颇有些渊源。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登基,当初皇帝登基时,鞑靼大王还曾派人来朝中送贺礼。
只是此人狼子野心,一直不满足与鞑靼部落所占据的那篇荒芜之地,时时都觊觎着中原的广阔土地。
所以双方曾在皇帝登基十年时,打了一场大仗。朝廷派出十万大军,驻扎在西下关,却差点未能挡住鞑靼三万骑兵的冲击。后皇帝又增派了十万大军,这才打了一场彻底地胜仗,结束了为时两年的战争。
不过皇帝心中却明白,这场仗之所以能赢,是因为耗时两年,他们有江南这等富庶之地的支撑。而鞑靼人却撑不起那么长时间的消耗,所以与其说是他们打败了鞑靼人,倒不如说是他们活生生耗尽了鞑靼人的有生力量。
而这次鞑靼大王的病情,也是他们插在鞑靼部落里的细作传回来的。
皇帝自然是希望这个消息是真的,可内心深处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从他登基以来,鞑靼人就是他的心腹大患,而这一任鞑靼大王更是奇才,所以这么多年来,就算本朝的国力蒸蒸日上,鞑靼人都能在他们眼前游刃有余的存在着。
“一旦鞑靼大王去世,大王子和大妃之间的矛盾随时都会爆发,为了防止他们将矛盾转嫁给咱们,所以边境的防备不能有丝毫松懈,”皇帝一手扣在桌面上,而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握着方才的明黄锦帕。
等纪钰离开之后,皇帝让旁边的太监总管梁海去送他。等他和梁海两人走后,皇帝这才将手心里握着的帕子放到桌上,待仔细地看过了上面的殷红时,心头却越发地沉重。
虽说身边有太医,可有时候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才是最清楚的。皇帝能感受到来自身体的衰败,那种衰败是不可抑止的,就算有太多的补药,他都恢复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所以每每看到自己的儿子时,看着他们年轻又强健的身体,他就会从内心产生一种嫉妒。
好在这种情绪也只是转瞬而逝。
纪钰离开之后,身后只跟着雪青,宽阔的汉白玉台阶在阳光下,被照耀成耀眼的白色。不知为何,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庄严巍峨的勤政殿,此时大门敞开,可不知是他离地太远,还是为何,那几扇门看起来就像是黑漆漆的洞。
飞檐上的黄色琉璃瓦折射着耀眼夺目的光辉,与他脚下的汉白玉遥遥相对,最高贵的黄,最洁净的白,沉默地留下了一地璀璨。
关于这个消息,纪钰没有立即告诉沈长乐,毕竟最终的消息还未定下。
只是他没想到,父皇今次会这般着急。
在三月底的时候,皇帝便命他们五日之后出发。原以为便是准备也该半月之后,谁知竟是这么短的时间。
沈长乐也是在他回来告诉时,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没一会眼眶就满满渗透出晶莹的泪光。
纪钰没想到她一听到这个消息,会这般激动,当即将人搂在怀中,轻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别哭。”
沈长乐也觉不想哭来着,毕竟他是为了公务要出门,她作为一个贤内助,本应该支持才是。不应该这么哭的啊,可是心底越是安慰自己,眼中的泪水却越是忍不住。
一想到他一离开就是要小半年,她心底就忍不住地难过。
之前就算忙着监工的时候再忙,他都不曾不回家来。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即便有些时候睡觉时,他还没回来。可是深夜转身时,却依旧能抱着一个温暖又宽实的身体。
“这是我该去做的事情,所以……”纪钰想要安慰她,可她的眼泪却不停地砸在他的衣襟上,连身子都慢慢颤抖起来。
沈长乐听他这么说,赶紧抹了抹眼泪,摇着头,拼命忍不住眼眶再次泛泪,“不是,我不是不想你去。只是太突然。”
对,就是太突然了,今天刚得知消息,五日之后他就要离开了。
沈长乐又伸手抹了下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不是想留你,我知道这是父皇信任你,才会让你去做的。就是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了,我一时有点不适应。”
纪钰低头看着她嘴硬,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只是谁知小姑娘却霍地一把将他推开,急急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去里面换件衣裳。”
纪钰看着她着急离开的模样,又心疼又无奈。
这都快吃晚膳了,你换什么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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