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赤炎石。
灵山,金汤火池。
这对姬澄澈来说,并不是什么选择题,因为在汪柔的生死之间他根本不必选。
“多谢!”他向鬼师再次拜谢。
鬼师道:“莫急,我送你一件东西。”
他起身走进里屋,不一刻便捧了一只红黑色的匣子出来,交给姬澄澈道:“天命赤炎石熔金消铁,普通器皿根本无法盛装。此宝名为‘无间匣’,当年轩辕崇光便是用它密封了天命赤炎石才从永恒之地中带出来。”
姬澄澈将无间匣收入紫龙佩中放好,恭敬道:“弟子速去速回,汪柔便拜托先生照看了。”
鬼师淡淡道:“她是老朽的关门弟子,无需你说,我自当尽心照料。”
他顿了顿又道:“我知你和巫教渊源深厚,不过天命赤炎石的事情最好不要向唐衍提起。甚至,以你如今的处境,还是与唐衍避而不见为佳。”
姬澄澈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起身道:“弟子告辞!”
他看了眼汪柔,迈步走出竹庐,却见那中年女子和武大锤依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过分毫。
姬澄澈想了想,走到两人近前蹲下身道:“你们两人都是鬼师的弟子?”
武大锤先是在姬澄澈手上吃了大亏,刚才苦苦哀求师傅的谅解不得,心情正自异常恶劣,当即爆了句粗口道:“关你鸟事!”
中年女子低声叱喝道:“闭上你的臭嘴,澄澈殿下是好意!”
她比武大锤心细许多,早已发觉鬼师对姬澄澈十分客气,可见他在自己师傅心目中的分量颇重。假如姬澄澈愿意为她和武大锤美言几句,或许师尊开恩也未必没有一丝希望。即使不能,也没有必要再得罪这少年。
念及于此,中年女子道:“我叫元十四娘,我们两人都是孤儿,蒙师傅收养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可惜我们两人竟是狼心狗肺,在二十余年前做了一桩十分对不起师傅的事情,被他老人家逐出了门墙。”
武大锤闷声道:“那事怪我,跟你没关系!”
元十四娘没理他,接着说道:“从那以后我们两人便躲在云中山里暗中守护师傅。武师弟装作疯子,经常下山打探消息,也顺便巡查附近有无形迹可疑之徒。这次殿下携着汪柔师妹前来,武师弟起初并未认出您,这才有了后来的误会。”
姬澄澈了然道:“原来如此,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武大锤问道:“汪柔师妹到底怎么了?”
姬澄澈摇头道:“一言难尽,我这便下山去为她求药。”
他走了两步,想想又问道:“你们两位便准备一直这样跪下去?”
元十四娘苦笑道:“我和武师弟都想好了,与其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还不如跪死在陌庐前。”
姬澄澈安慰道:“来日方长,令师似乎也非绝情之人。”
武大锤脑袋摇得像卜浪鼓,不以为然道:“澄澈殿下,你是不了解我师傅的脾气。他认定的事儿,从来不会回头。我们……娘的,跪死算了,一了百了!”
“你少胡说八道!”元十四娘怒道:“我俩死不死,与师傅何干?”
武大锤耷拉下脑袋,嘴唇动了几动没吭声,就像霜打的茄子。
元十四娘对姬澄澈说道:“殿下走好,早去早回。”
姬澄澈点点头道:“等我回来,设法为两位在令师面前周旋。不过总跪在这里不是办法。”
元十四娘心里一喜,感激道:“多谢殿下!我们自有分寸。”
姬澄澈便不再多说什么,独自下山离去。
武大锤目送姬澄澈背影,小声问元十四娘道:“你觉得这小子真肯为我们说话?”
元十四娘瞪他一眼道:“人家是魔君血脉,大先生的嫡传弟子。你别老是张口小子闭口小子,师傅听到会高兴?”
武大锤不忿道:“皇子咱又不是没见过,项师弟不也是么?”
元十四娘摇头道:“澄澈殿下和项师弟大不相同。别忘了,咱们师傅的出身!”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的工夫,就见那疤面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生冷的声音道:“鬼师要你们立刻滚下云中山,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武大锤暴怒道:“你放屁!”
疤面男子并不生气,漠然道:“我放的屁你们爱闻不闻无所谓,但师傅的命令不得违抗。你们是自己滚,还是要劳烦我动手将两位扔下去?”
元十四娘咬牙道:“石大哥,求你行个方便,让我们再见师傅一面,说几句话就成!”
疤面男子木无表情道:“不行。”
武大锤怒骂道:“石毅夫,你不过是项翼派来的看门狗,有什么了不起。少在这儿狐假虎威,别人怕你是个什么五大夫,在老子眼里,你狗屁不如!”
石毅夫的涵养真的好,被武大锤骂得狗血淋头居然脸上没一丝怒色,淡淡道:“石某既做了鬼师的看门狗,两位便无需再多费口舌,我说不行便不行。”
元十四娘眼见局面越弄越僵,不由心急如焚。
石毅夫位列大楚五大夫之一,修为甚或在杨天羽等人之上,这些年追随鬼师左右,俨然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别说一个武大锤,即使加上自己,两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石毅夫还掌管着护卫陌庐的“玄云五气阵”阵钥?就她和武大锤懂的那点儿阵法皮毛,比起石毅夫来简直天差地远。
念及于此她传音入密道:“武师弟,你尽力缠住石毅夫。我拼死闯过去求见师傅!”
武大锤也晓得鬼师往日最宠爱元十四娘,她去的效果一定比自己好,于是“嗯”了声,猛地大吼道:“石毅夫,老子受够了你的鸟气,先让我揍一顿再说!”
“哗啷啷——”他从地上暴起,挥舞狂龙风链横扫千军如卷席,直抽石毅夫腰间。
石毅夫早有防备,武大锤身形一起,他便向后退开,正好躲过狂龙风链的攻击。
不等他出手反击,元十四娘动如脱兔,遽然冲向陌庐,泣声叫道:“师傅,你若真要赶我们下山,不如让弟子死在陌庐前!”
石毅夫没料到元十四娘会来这么一手调虎离山之计,冷声喝道:“回来!”腾身欲要截击。
武大锤恰似疯了般挥出狂龙风链,鼓荡起排山倒海的黑色罡风,狠狠压向石毅夫,不让他追近元十四娘。
“铿!”石毅夫翻腕亮出黑白双剑,黑剑又粗又重,白剑又细又长,两剑交叉犹如剪刀切入涌来的罡风黑云里,好似剪纸般裁开一条缝隙,直追元十四娘。
然而元十四娘的身速异常迅敏,只这一耽搁便已摆脱石毅夫,疾掠过一片药田径自奔到了陌庐前。
就在她打算冲进门里的刹那,却莫名其妙地身躯巨震,如同中了魔咒一般硬生生刹住去势,呆呆望着竹庐里,脸色阴晴不定说不出是敬畏、恐惧、错愕抑或是其他……
武大锤不知端底,奋力挥动狂龙风链击向石毅夫的后心,试图逼迫对方回身自保,口中焦躁道:“师姐,快进啊!”
石毅夫哼了声,身形骤然加速,匪夷所思地躲开狂龙风链轰击,一个晃身业已来到陌庐前,低喝道:“好个狡猾的婆……”
“娘”的尚未来得及出口,他的喝斥声戛然而止,惊异地望着竹庐门里。
竹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黑衣妇人,脸戴秘银面具背对门外坐在鬼师的面前。
元十四娘和石毅夫看到的只是她悠然自若的背影,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
对仙巫两族而言,她是恶魔一样的存在;对魔族来说,却似令人顶礼膜拜的神祗。
“轩辕桐!”
石毅夫万万没想到,轩辕魔君有朝一日竟真的坐到了鬼师的面前!
他的喉咙微微发干,像有一团火在烧。十几年未曾有过的紧张与刺激感重又回来,握剑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
“师傅!”
武大锤从后赶到,本想冷不丁再抽石毅夫一家伙,但瞧见俩人神情不对,总算忍住没动手,待看清楚竹庐里的黑衣妇人背影,也不禁惊得呆了。
轩辕魔君仪态优雅坐在竹塌上,悠然地品味着杯盏里的绿茶,一直没有说话。
鬼师同样地一言不发,静默着与轩辕魔君对坐。
竹庐里浮动着一缕微妙的气氛,谁也不愿率先打破这平静,谁也不清楚这平静之下到底隐藏着的是什么。
“你死的时候,我还偷偷哭过一场,没人知道。”
轩辕桐放下空了的杯盏,打破了竹庐里的沉寂,平静地开口说道:“父皇走的时候,我都没有流一滴泪。为你,我却哭了。很可笑,是不是?”
鬼师没有应声,执壶为轩辕桐沏茶。
轩辕桐看着杯盏里慢慢注满的茶水,悠悠道:“我当你是师长,是大哥,是最可依靠的亲人……你却在我最难的时候一死了之。你是这样,禹天则也是这样,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弃我?!”
鬼师放下茶壶,客气道:“请用茶。”
轩辕桐恶狠狠盯着鬼师良久,鼻子里冷哼了声端起杯盏。
鬼师垂首避开轩辕桐尖锐冰冷的目光,缓缓道:“那会是个很长的故事,陛下有兴趣听么?”
轩辕桐冷笑道:“无所谓,几十年都等了,我不在乎再多等这么一小会儿?”
鬼师点点头道:“那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呵呵,就算当年的十圣战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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