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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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话接通前，钟应钧一直屏着呼吸，电话里的嘟嘟声换成周静的声音，钟应钧才轻吐出一口气，轻声喊了句阿姨。
周静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你有什么事吗？”
马路上有车急速经过，发出刺耳的鸣笛声，他等这阵喧嚣过去才道，“我打电话是为这段日子我跟灵晞之间的事情，灵晞跟我在一起以后，在我身边受了不少委屈，之前的包括最近的这次，我感觉很抱歉，辜负了叔叔阿姨对我原本有的期待。是我没能把以前的事情处理好，给灵晞带来伤害。希望叔叔阿姨不要怪灵晞，她没做错任何事，如果要怪的话，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
周静语气依旧平静，“她是没做错什么，可还是因此而受到牵连，网上那些恶意的言论甚至全部是针对她的。我跟你叔叔就只有灵晞一个孩子，从小到大她都很听话，我们也从来没有对她讲过一句重话，可那么些难听的话，她都默默忍受下来了。在阿姨看来，她虽然是女孩子，却比你承受得多，你觉得这事应该吗？”
这些他何尝不知道，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直自责，自责自己无法代她承受那些恶意中伤。夜空里星辰寥落，钟应钧胸腔里渐渐升起一股气，是对自己生气。
“她很单纯，所以更容易受到伤害，其他人的话，就算是没关系的人，她也会把对方的话当真，放在心上，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其他人才会因此有意见。她不会想到其实就算她没做错任何事，麻烦跟伤害也会找上门，因为这世上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模样，不可能都像她一样不愿无缘无故伤害他人。是我之前一直做得不够好，如果我能代她承受，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伤她半点。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好她，不再让她受委屈。”
周静并未留情面，“你嘴上说起来当然轻松。上一回灵晞也对我保证过，说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可结果呢，这才过去多久，就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且这次比之前更严重。人活在这世上，如果连基本的*都没有，还谈什么其他的。我知道她画漫画的事是不愿意公开的，甚至她跟你交往，也不想把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拿去网上让别人评论，可有人不仅公开她画漫画的事，还拿你们交往的事情说事，这都是拜你那个前女友所赐。”
提起何咏欢，周静的语气里满是气愤跟鄙夷，“我们能拿这样的人怎么办？道德的审判是可以让她一时不再嚣张，可等这件事过去呢？她又会出来兴风作浪，你阻止不及的。我们能把她抓起来让她再也没办法造谣吗？这是不可能的，我们谁都办不到。我们解决不了她，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灵晞离开你，那时候就不会有人再来伤害她了，如果不是灵晞跟陆勉分了手，我一直很看好陆勉那孩子，他很单纯，没有那么复杂的过去，灵晞跟他在一起可以平平淡淡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受委屈，什么人都能出来说她的不好。我是不知道她跟陆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我有能力阻拦，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两个孩子分手。”
钟应钧知道周静会因为最近的事失望生气，可他没想到周静竟对他失望到如此地步，他有些慌了，“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的确不能保证何咏欢她不会再说什么做什么，但经过这件事以后，网上很多人已经认清了她的为人，也清楚知道灵晞一直在忍耐，所以就算何咏欢她再讲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来攻击灵晞，而且如果那样的事再次发生，我一定尽我所能、第一时间出来维护她，拼上我的名誉。至于她跟陆勉之间，以我对她的了解，已经结束了的感情，她是绝对不会再回头的。”
“可你也说了，那个女人的为人就是那样，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想像不到，她在网络上放过灵晞，可现实里呢？如果她在现实里做出什么伤害灵晞的事情，我们后悔都来不及。”周静嗓音微颤，昭示着此刻情绪的激动，“灵晞是很单纯，所以才会不管我之前如何叮嘱教育她，她都不管不顾地跟你一起单独出去旅行，最后还在未经我们同意的情况下搬去跟你住在一起。我不管你能保证什么，你们没结婚，同居就是不行。现在说这些，我知道也已经晚了，她年纪小不懂事，但你呢？你为什么没为她考虑，为我们考虑？”
“阿姨，我很抱歉。同居的事情的确是我提议的，一开始灵晞并不同意，她也说了是阿姨不允许。是我觉得对我们两个而言，同居更能稳固这段感情，我可以每天送她去学校，也不会耽误她的学业，是我疏忽了、没能把握分寸，没有考虑过这么大的事情应该要经过你们的同意，我太坚持，灵晞最后才不得不答应搬了过来。”
周静很容易便听出了他的低声下气，心里隐隐明白他对灵晞是真的在意的，可那不代表他就能带给灵晞安稳幸福的生活。她狠了狠心道，“我刚刚跟灵晞谈了，我劝灵晞跟你分开，她不肯，她性子倔，我知道我不管怎么样都劝不动她。我们家灵晞就是很平凡的一个姑娘，不值得你想方设法地留在身边，你条件好，什么样的好女孩找不到。小钟，你主动跟她分开吧，你提分手她不会多纠缠的，就当我跟灵晞爸爸求你，如果你真想灵晞好，就跟她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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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晞洗完澡、把周六要更新的漫画上了色，又画了一页回忆跟感动满满的彩蛋，结果钟应钧还是没有进卧室。她披上外套出去找他，屋子里亮着灯，却找不到他的人，她往窗外瞧去，发现他正低头站在月色下，指间一点猩红。
他在抽烟。
“钟大哥。”她打开门，开口唤了他一声。
钟应钧脊背一僵，之后才慢慢转身看她。
她身后屋里的灯光倾泻出来，那是温暖的尘世，他这边仿佛死寂的冰窖，他忍不住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她身上。她披的是他的外套，有些大了，她娇小的身躯站在那里，等着他开口。
“怎么没睡？”他沉默了几秒，一开口，发现声音竟是哑的，立刻清了清嗓子。
灵晞听见他的清嗓声，快步走上去将他手里的烟夺走，“你前一段时间不是说已经戒烟了吗？是不是骗我？怎么又开始抽烟了？”
“没骗你，我之前的确戒烟成功了，今天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抽，结果就被你发现了。”他笑了笑。
灵晞看出他强颜欢笑，微微叹了口气，问，“你遇到烦心事了吗？为什么不跟我讲呢？虽然我不一定能够帮上什么忙，但是有人分担一下忧愁也是好的呀。”
钟应钧立刻说：“我没遇到烦心事，只是忽然想抽烟，以后不抽了。”
灵晞牵他进门，门合上以后，他将她按在门上，长腿逼近要凑过来吻她，灵晞笑着躲了一下，“你嘴巴里有烟味，现在别亲我。”钟应钧动作顿住、低着头看了她几秒，便真的没吻下来。他放开她，自己往浴室走去。
“你干嘛去啊？”灵晞小跑着跟在他身后问。
钟应钧步子稍稍顿了一下，道，“……我去刷牙。”
她刚刚只是开玩笑，见他真的要刷牙也没阻拦，踩着拖鞋回了卧室。卧室温度刚刚好，她拖了鞋上床躺好，很快便有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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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应钧盯着镜子里自己下巴上颜色忽然深起来的胡茬，感觉胃部忽然痉挛了一下，他忍着胃痛，挤了牙膏在牙刷上，刷牙时对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跟那双略显深沉的眼。
他刷牙刷了很久，最后吐出来的漱口水里有了淡淡的血迹，他淡淡看了一眼，打开水龙头，那血迹很快教水流冲走，没留半点痕迹。
他走到卧室门口，发现灵晞已经睡了，侧躺着朝着他以往睡的方向。他忽然又想抽烟，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垂下了手臂。
他握上门把手，想将门缓缓合上。
黑暗里，灵晞却忽然醒了。
“钟大哥？”她揉了揉眼睛，人已经坐了起来。
钟应钧手还未松，动作顿了一下便顺势打开了门，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灵晞靠过去，见他脸上没有血色，盯着他的眼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真的心情不好？”
“没有。”钟应钧笑了笑，伸手揉揉她的发，“别多想，赶紧睡吧。我再等一会，等忙完再睡。”
“好吧，”灵晞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而后扬起脸，柔声道，“晚安吻。”
钟应钧笑了一下，双手捧住她的脸，吻落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浴室里待久了的缘故，他的掌心有点凉，被他初一碰触的时候，灵晞身体忍不住一个激灵，之后才慢慢适应了，闭上眼睛回应。
她以为他会像之前的每一个晚安吻一样、很快便离开，不及防时，他的舌喂了进来。灵晞诧异地睁开眼，直直与他的视线相撞。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是觉得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复杂。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灵晞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等他撤开唇，她口腔里都是他的味道，还有不知是谁的血腥味。
他收回手，按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你先睡，我忙完再过来。”
他说完便站起了身。他转身的时候，灵晞心里的不安一下子放大了数倍。他心里一定有事，否则刚刚的吻……不会那么疼。他是不是给妈妈打电话了？妈妈对他讲了什么？让他难受了吗？灵晞顾不上其他，光着脚跳下床，从他身后一下子抱住他的腰。
钟应钧一瞬间浑身僵硬起来。
“我睡不着，”她贴着他的后背小声道，“工作不能明天再做吗？你陪我睡好不好？”
“手头的工作必须要尽快完成。”钟应钧说完，握住她的两只手，轻轻扯开，灵晞的手臂便再次缠上去，他又去扯，灵晞便主动松开了手。
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她故作轻松道，“工作的事重要，你去忙吧。我看一会漫画就睡。”
“嗯。”钟应钧没有回头，大步走出了卧室。
灵晞躺回床上，整个人裹进被子里。
他究竟……怎么了？
她没看什么漫画，竟也慢慢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钟应钧对她说：“灵晞，我们分开吧。”她一下子变得很难过，眼眶鼻子很酸，可眼泪就是掉不下来。她问为什么，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不喜欢了。”
他转身便走，灵晞去抓他的衣角，却只摸到一团空气。
“钟大哥……”因为做了这样的梦，她声音里有了哭腔。
“我在。”很快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问，“做噩梦了？”
灵晞辨认了很久才认出他是谁，坐起身便扑进他怀里。
“我梦到你要跟我分手，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你……你会跟我分手吗？”
钟应钧轻轻吸入一口气，“不会，我不会。”
“你陪我睡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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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晞睡着以后，钟应钧悄悄起身，拿着笔记本走了出去。她画完漫画，笔记本却忘记关，钟应钧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面前是笔记本故意调成昏暗的屏幕。
她画了第二话的更新，又额外画了一页彩蛋。这回的彩蛋跟漫画无关，主角是他。
文字插在图画间，念在心里便极其缓慢。
“第一次见到他那天，听说他是第一次下厨。天下了雨，他将伞借给我。我很拘谨，只是晃晃手掌对他说再见。
还伞时一起吃了第一顿饭，那天因为喝了酒，晕车以后吐得天昏地暗，他在旁边递水递纸巾，两个人之间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遇到事情不开心，几乎醉得不省人事，他的车路过，捡到了烂醉如泥的我。
他胃不好，送胃药的时候我见到了他养的拉布拉多，模样跟名字都很可爱。
曾有一段时间，我心情不佳，他总能及时出现给予开导跟安慰。他说想不通就不想，得不到就不要。
为了督促我减肥，他每天开一个多钟头的车过来陪我晨跑。他很忙，在一起后却从来不缺时间在我身边。我们从未吵过架，因为没有误会，也没什么值得为之争吵。
他总以为我内心不够坚强，每次有事他不管再忙都会尽快赶来我身边，他不是超人，并非万能，却努力地想在我周围筑一座城墙，最好刀枪不入、与世隔绝，没人能打扰放肆。
可哪里有无坚不摧的城墙，最坚实的城墙其实就在我心里啊，唯有他在我身边，它才能筑起，抵挡外界的一切伤害，为我遮住风、挡着雨。”
眼睛酸胀，钟应钧有些不适地揉了揉眼角。
笔记本这时忽然提示电量不足，他盯着屏幕上的话看了很久。笔记本关了机，他坐在沙发里，久久地盯着黑暗里面前的一点。
他，不想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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