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从昨晚第一眼看见林澧那个身影起，庄琰就已经觉得有些眼熟，现在经过肖磊的确认，便更加坚定了这个看法。她思索着，又有些犹豫道：“可是只凭视频里那个画面根本无法判定就是他，想要带他来问话怕是不那么容易。”
肖磊笑笑，“嗯，而且我觉得我们也没必要这么早就打草惊蛇。”
庄琰看看肖磊，从他清亮的目光里看出了一丝狡猾，忽然就想起那时候踩踏事件，肖磊也是故意做了个顺水人情放了范婕，便问：“你派的人还在跟着范婕？”
肖磊道：“对，一直在跟着，感觉最近她应该已经放松警惕要开始动作了。”
庄琰听了有些担忧：“可是我昨晚跟她讲明了我们已经知道她和陈思铭的关系，还有曹二平的事，只怕她会有所警觉。”
肖磊却道：“眼前的时局就算她再警觉也还是要铤而走险的，毕竟很多事她也是身不由己。”
庄琰想了想问：“你是说，她为了陈思铭会有所行动？”
肖磊点头：“华康建筑的那笔烂帐给我们开了个好头，现在已经抓住了一些线索正在深入调查。”
庄琰稍稍放心，“那就好。”
肖磊的车停在路口一个红灯前，“你现在是回警队，还是直接去找陈童？”
庄琰道：“我还是先回一趟警队，把情况跟白队他们交代一下。”
刑侦一队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庄琰走进去发现连小张都不在，心中不由一紧，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新案子。四周打量一番发现白录征的办公室灯开着，便走过去轻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声，门却被敲开一道缝隙。隔着门缝，庄琰见到白录征的人伏在桌面好似在熟睡。庄琰看了一眼手表，上午十点十五分，这个时间白录征居然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打盹，看来昨晚肯定又是一个通宵。
想了一下，她还是决定不打扰他休息，便轻轻握住门把手想要关上门，却听到里面一声叫唤：“进来吧。”
庄琰手上动作一滞，然后才又推开门走了进去，“白队，其他人呢。”
白录征的一张黑面更黑了，下颌满是胡茬，好在头发够短，依旧倔强的根根直立。他坐起身，伸了伸胳膊，喘口气，道：“小张带着人把王辉送检去了，雷双喜和赵远乔还在外面跑赵万达的案子，邝志云和刘正接了个新案子也在外面。”
庄琰点点头，又看看白录征疲惫的脸：“白队，你都两天没回家了吧？”
白录征看看庄琰，漆黑的目光微微一闪，“怎么了？”
庄琰淡淡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白录征笑了一声，“你倒是会关心人。”说着抬眼看着庄琰惨淡的脸色，“那你怎么也不好好关心关心自己，你照照镜子看看你那脸色，还有空说我。”
庄琰微微皱下眉，随即笑而不语。
白录征对着她的面容微怔了一秒钟，然后移开视线，“庄琰，我还是觉得刑侦一队不适合你。”
庄琰一愣，“啊？”怎么事到如今又说起这个。
白录征站起身，走到饮水机边上接了一杯水，“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工作量有多大任务有多重，你毕竟是个女人，还带着孩子，这样跟着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一起遭罪，犯不上。”
庄琰听了笑起来，“白队，咱们都是一样的，既然干了刑警，就没什么男女分别。我有孩子，大伙儿不也都有家嘛。”
白录征听到“家”这个字，铁面微微动容，然后苦笑：“我哪来的家，我家就我老哥一个，回不回都无所谓。”
庄琰一惊，“啊？”
白录征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吗？咱们刑侦一队是出了名的光棍连，除了刘正和以前的老李有家室，其他人都是光棍。”
庄琰这下是真的惊到了，白录征是单身这件事她还真就没想到也没听说。关键是，她又看看白录征，这队长大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可能光棍这么久？
白录征好似看懂了庄琰的眼神，粗粗的两条眉毛扬起，“怎么，就许你离过婚，我就不能也是离婚的？”
庄琰这才明白了，瞬间便有一丝尴尬涌了上来。
白录征却笑起来，难得的开怀，“你这个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却聪明的很，原来也有这种时候？”
庄琰失笑，无奈摇摇头，心里想说，你这个人，平时冷冰冰硬邦邦的顽固的很，不也是有这种时候么。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白录征笑完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切入正题，“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情况要汇报？”
庄琰也敛了笑意，将昨晚宴会的事以及今早赵万达葬礼的事简要汇报了一遍。
白录征听了点点头，“范婕居然自己承认了，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发现。这样看来现在案子就明朗多了，曹二平用偷拍照片勒索范婕，反被王辉灭口，然后照片落到了赵万达手上，与那个黑衣男人交接之后，赵万达猝死。”
庄琰道：“是的，现在还不清楚的就是曹二平是如何得到这些偷拍照片的，我觉得极有可能跟陈童有关。”
白录征道：“还有就是和赵万达交接的男人究竟是谁，依你和肖队的看法，那个人是范氏的副总林澧？”
庄琰道：“目前还只是猜测，毕竟那个视频里的黑衣男子暴露特征太少，不足以作为证据。”
白录征的眸光冷冽，嘴角弯起，“哼，那就先放条长线，量他也跑不掉。”
庄琰道：“嗯，我和肖队也这么想的。”
白录征听了这句话，又抬眼有意无意的看了庄琰一眼，庄琰与他目光相交，眼神却依旧平静从容。
白录征便又点头道：“行了，这些情况我都了解了，等一会儿雷双喜他们回来就跟他们一起讨论一下，看从赵万达这条线还能不能找到与林澧相关的蛛丝马迹。你现在就去找陈童吧，邝志云和刘正也在那附近调查另一个案子，你到了可以跟他们碰个头接应一下。”
庄琰答应：“好，那我有消息就马上回来报告。”
白录征见她要离开，又想到什么，问：“你怎么过去？还让肖队送你？”
庄琰愣了一下，回答：“坐地铁，我自己过去。”
a大附中离市中心不远，因为是附中，与a大的校园就隔着一条街，气派十足。作为这个大都市最炙手可热的重点高中，附中的门槛是相当高的。学生的组成中有八成都是凭着成绩考进来的，剩下的学生里大部分则是靠背景，简言之想要进这所学校光交钱是不够的。
庄琰对这里并不陌生，因为她就是在这里念的高中前两年。故地重游，她被眼前的巨大变化惊了一下，面前这个欧式教堂风格的华丽建筑哪里还有当年一星半点的影子。如果此刻肖磊在她身边，肯定又要笑她了。
教导主任是个看上去很严肃的中年女人，戴一副黑框眼镜，拿着庄琰的警员证仔细看了又看，态度也不怎么客气道：“陈童是犯了什么错误么？还要劳烦警官同志亲自跑一趟？”
庄琰答：“她只是我们现在调查的一起案件重要参考人，我想找她问问情况而已。”
教导主任皱着眉头，好像不怎么相信，又道：“虽然您是民警，可我们学校也有学校的规矩，这些学生都还是未成年人，学校有责任保护好每一个学生。好端端的就被民警找来问话，这种事情让她班上同学知道了可不好，您知道的未成年人的心理都很敏感。我看这样，要不您还是先联系一下陈童的父母？回头私下里找她，不要有什么事都往学校跑。”
庄琰心想，果然是a大附中的，说起话来都这么硬气。便笑笑道：“陈童的父母我们自然是会联系的，只是现在案情紧急。您看我也是带着任务来的，要不这样，您就带我去认个脸，我一会儿等午休时候在校外找她。我也是咱附中的校友，肯定不会给学校添麻烦的。”
教导主任见庄琰态度这么好，又想了想，才松口道：“现在学生都在上课，不能被打扰，要不这样吧，我把她班主任叫来带你去教室外头看一眼，不过切记不要制造噪音耽误学生听讲。现在新学期刚开学，很多学生的心还没安分，很容易被影响。”
庄琰笑笑，“成，您放心。”
教导主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陈童的班主任便过来了。女老师年纪看着挺轻的，人也比教导主任好说话。她听了主任的介绍，脸色便不自觉的有些异样一闪而过，然后笑道：“庄警官您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教室。”
庄琰笑着答应，又跟教导主任礼貌的道别，才跟着班主任走了出去。上课时间，走廊里很安静。庄琰看了一眼班主任的打扮，一身靓丽的裙装，下面却是一双平底布鞋，笑问：“怎么，学校不允许老师穿高跟鞋？”
班主任转头看看庄琰，眼神里带着讶异，“你怎么知道？”
庄琰道：“我看你是个很会打扮的人，这身裙子很漂亮，就是这双鞋......有些不搭。”
班主任笑了，“哎，我们教导主任嫌高跟鞋在走廊里动静太大，就规定所有任课老师在学校必须穿平底鞋。我就只好在学校放一双鞋，来回换着穿。”
庄琰笑起来：“你们主任看着就挺严肃的。”
班主任听了也笑着摇摇头，“没办法，这个年纪的女人，你懂得。”
庄琰点头，“嗯，我懂。”
班主任捂着嘴笑起来，觉得这女警官还真是人挺不错的。
庄琰问：“陈童在你班上怎么样？听话吗？”
班主任听了笑意便退下去，“哎，也就那样吧，对我这种年轻老师，那群熊孩子又哪放的进眼里。”
庄琰点头，“嗯，就像我这种女民警在外面也四处碰壁一样。”
班主任一听，立刻升起一股惺惺相惜来，便靠庄琰更近些，“哎，原来你也不容易啊。”
庄琰又问：“她成绩怎么样？”
班主任面色微微一动，随即看看四周，才凑到庄琰耳边低声道：“她是重读生，才高考完就进了我班上的。”
庄琰愣了一下，问：“考得不好？”
班主任眼波闪烁：“好像不止因为成绩，那孩子身上问题很多的。听说跟社会上一群人有牵扯，好像去年还因为违反校规纪律差点被退学。”
庄琰微微吃惊道：“犯了什么错误，这么严重？难道是早恋？”
班主任笑了，“早恋这点事算什么，现在孩子哪个不早恋的，只要不影响学习太严重，学校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怎么了，这事被主任压着没人敢声张。”她说到这里，又四下看看，才偷偷在庄琰耳边道：“好像差点闹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