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弦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过往的悲伤如潮水般,一幕又一幕涌现。梦到小时候的男孩在花丛中追逐她,她跑啊跑啊,却怎么都追不到前面的人。忽然,前面的人转过头来,却是一副七窍流血,面色苍白的样子。叶紫弦吓得捂嘴尖叫,挣扎着便要醒来。
无奈身体很重,怎么都醒不过来,紧接着又一幕出现。小蝶伸手指向自己,在半空中拼命挥舞着自己的胳膊,眼睛里写满哀求。叶紫弦被这举动和眼神震住,想要大声叫出来,告诉小蝶,她会救她,她对不起她,却发现嗓子眼儿里根本发不出声音。
然后是叶清远、萧逸澜、亿桐……叶紫弦的心在一次次回忆中陷入万劫不复,疼痛得没办法呼吸。
“皇上!皇上!皇上!”一阵急促的叫喊声在叶紫弦耳畔响起,叶紫弦感受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竭力舒展开自己的全身,手脚终于得以活动。叶紫弦慢慢睁开疲惫的双眼,芷苏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姑姑……”叶紫弦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皇上,您是怎么了,方才一直在叫先皇的名字,还有奴婢不知道的名字,脸色很差,满额头都是汗。”芷苏一脸担忧地看着叶紫弦。
叶紫弦感到眼角有什么东西滑落,伸手一摸,湿答答的一片。原本以为自己不痛了,但随着身体上疼痛的扩大,心里的疼痛也会在睡梦中蔓延。叶紫弦大口喘着气,迫使自己安稳下来。
“皇上,已经未时了,您是起身还是再睡一会儿?”
“今日的折子送来了吗?”
“嗯,早些时候便送来了。”
“扶我起来,再去找追风统领来。”叶紫弦伸手扶住芷苏,忍着腰间的疼痛起身。
虽然很累,但她还不能休息,结果没出来之前,始终存在危险。她必须赶在对方之前,好好查出真相,处理好这件事情,避免伤害进一步扩大。
梳洗完毕,芷苏端来早午膳,叶紫弦恹恹地瞥了一眼,淡然道:“姑姑,孤不饿,撤了吧。快去把追风统领叫来。”
芷苏无奈地看了叶紫弦一眼,端走餐盘,匆忙离去。没过多久,追风疾步走进来,单膝跪地。
“参见皇上。”
“平身吧,昨晚黑市已毁。明日上朝,孤会让户部呈上账目,为保万无一失,孤要你今日便派人去各府埋伏好,以防明日有人潜逃。明日只等账目一到手,查出幕后之人是谁,便拿下。”叶紫弦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为了那个人,失去了曼舞和亿桐两条人命,还有那么多她叫不出来的宓影成员的性命。
“是,属下遵命。”追风听闻黑市被灭,脸上闪现出一丝诧异,随即消失不见,转而思忖起如何去办叶紫弦交代的事情,便退下了。
叶紫弦看着追风走远,想起莫亦缺和诸葛铨,昨晚他们身上皆有血迹密布,不知是沾染的,还是自己受了伤。一切等到今晚再说好了,只是芷苏那边……
“芷苏姑姑,进来吧,孤有话要说。”叶紫弦对着殿外唤道。
芷苏捧着茶盏进来,先为叶紫弦沏了壶茶:“皇上,喝杯茶休息会儿吧,您还有伤,不宜操劳。”
“姑姑,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是孤自作聪明了。”叶紫弦抿了一口茶,用眼神示意芷苏坐在自己对面的卧榻上。
“奴婢不敢,站着就好。”芷苏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姑姑,现在这里没有外人,坐吧,孤想和你好好聊聊。”叶紫弦再次示意芷苏坐下,并为芷苏沏了杯茶。
芷苏这才坐下,受宠若惊地接过叶紫弦递给自己的茶。
“姑姑,孤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其实,奴婢起初被派来弦音殿,是奉先皇之命,护好皇上安全。如今先皇已逝,奴婢并未忘记初衷,自当以护好皇上安全为己任。前夜的事,奴婢本以为是有人想加害皇上,才多留了个心眼儿。昨夜特意留心,才避免了迷香,赶到弦音殿一看,却发现皇上不在。奴婢这才明白,是皇上自己离开,为了不让奴婢发现,才用了迷香。”
叶紫弦在芷苏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芷苏,观察芷苏的表情。待芷苏解释完,才瞥过头去。
“不知姑姑心中做何感想?”
“奴婢想法不多,皇上对奴婢不信任,也情有可原。但有一点请皇上明白,奴婢在这深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自是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对主子衷心,也是奴婢的一贯法则。主子既然有事想瞒着奴婢,奴婢便只当不知道,只要主子安全无虞便好。”芷苏诚恳地说完这番话。
叶紫弦没看出芷苏有什么不对劲,只叹了口气,对芷苏道:“姑姑,孤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怕你知道后,会阻止孤。”
“奴婢确实会阻止,但并非想知道皇上所做何事,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全。”
“姑姑,孤这不是好好的吗?孤今日和姑姑说好,日后有事要出宫,绝不再对姑姑用迷香,只是希望姑姑不要阻止,孤会护好自己的安全。至于孤在做什么,想必孤不说,姑姑也不会问,更不会妄加揣测。”
“多谢皇上对奴婢的信任。”芷苏离开卧榻,对叶紫弦俯身。
“姑姑,今晚孤还要出去一趟,孤希望,这是最后一趟,姑姑你务必替我瞒住别人。”
“知道了,皇上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弦音殿的事,尽管交给奴婢。”
叶紫弦不知道芷苏到底是否真的诚服于自己,但不管怎么说,芷苏除了萧逸澜和太后,在宫里也没别的靠山了。现在太后不过问世事,萧逸澜又驾崩了,若芷苏是聪明人,应当明白到底该效忠谁。太后年纪多大,她的年纪又多大,谁能依附得更久一点,聪明人都明白。
叶紫弦想到这里,不免叹了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得无法再相信别人了。宁可以彼此间的利害关系来衡量对方的忠诚度,也不愿用心去相信了。
夜幕很快降临,叶紫弦未骗芷苏说要歇息了,而是直接说自己要出宫了。昨夜的便服已被销毁,叶紫弦取出另一件月白色便服,戴上面纱和斗笠,径直从窗户出去。一路无阻,半盏茶功夫过后,便到了宓影阁前。
莫亦缺和诸葛铨照例等候在那里,叶紫弦昨晚没注意,今日一见到二人,便急切询问二人是否受伤。
“我没事,倒是诸葛兄……”莫亦缺看了一眼诸葛铨。
“我怎么了?我好得很啊!”诸葛铨打断莫亦缺的话。
叶紫弦心下了然,看着诸葛铨的眸色深了一层,却未多言,只问莫亦缺:“黑市如今的情况如何?可有调查出什么来?”
“恩,你猜的不错,黑市表面安稳多年,确实是有幕后黑手控制。并且,这个幕后之人,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昨夜激战后,我们包围了黑市,快速调查了黑市的所有通道。发现了大量关于官员,包括你的记载。还有,我们发现了许多只有朝堂二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银子。”
“这些银子,是收来的?还是幕后之人的?”叶紫弦诧异。
“看样子,不像是收来的。那些银子都在密室中,与资料放置在一起,理应是极隐蔽的东西,应当是不想让旁人发现的官银。并且那个通道通往各地,包括皇宫。”莫亦缺正色,“看样子,此人应该身在朝堂,位居高官。”
叶紫弦心底陡然一惊,到底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又深藏不露:“查到是谁了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之前我和追风统领商量过,以为这位幕后黑手,和下毒的人,应该是同一人。黑市平日里处事,也是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力求一击制胜,与此人的行事方法极为相似。并且,此人一向警觉,若非近日忙着躲避追风统领,怕是也不会让你挑拨暗夜和花葬成功了。不过昨晚一出事,他就派人来围堵我们,然后乘机逃跑了。”莫亦缺分析道。
“恩,难怪追风说之前命人去调查,发现有黑市的人跟踪。现在没了黑市的庇护,我已让追风去各大府邸看着了。想必此人现在也是六神无主,一旦自己有所动作,便会被追风发现,可若是不逃,明日等户部呈交上账目,届时证据确凿,也是跑不了了。”叶紫弦嘴角浮现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恩,现在只等明天了,想不到这次的事一直环环相扣,难以调查,足见此人心机深沉。”
“莫大哥,诸葛铨,让我看看你们的伤势。”叶紫弦说着,便要伸手去触碰二人的左手腕。
莫亦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叶紫弦抓住,诸葛铨则机敏地避开。叶紫弦见莫亦缺的伤势无大碍,只有些小伤口,失血颇多,但莫亦缺素来身强体壮,自是无碍,终是放心地放下莫亦缺的手腕,转而盯住诸葛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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