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

第34章 前尘往事(2)

暑假即将结束时方苓和竹竿男——贺荣安在一起了,林初戈得知时很不解,那贺荣安在她眼中是一个满脑子黄色思想三句话不离性的猥琐男,说不准何时兽性大发对方苓动手动脚,好友明知道却毅然跳下火坑。
再三追问,方苓才解释说:“谈着玩啦,我连手都没让他牵,他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他。而且开学就高三了,晚自习要上到那么晚,我家和他家同路,多一个人总要安全点。”
林初戈虽仍然有些不放心,但朋友的私事自己也不便多说,只得咽下嘴里的话。
母亲夜夜带不同的男人回家,生意似乎好得很,却未给她一分钱,她也没有伸手向林雅季要钱,她能想象出母亲会摆出什么样的嘴脸、用如何恶毒的字眼羞辱她,骂得尽兴了,才不情不愿扔给她几张钱,带着刺鼻香水味和老男人身上独有的汗臭的钱。
学校附近新开的小超市需要几个短工,冒着被人认出来的风险,林初戈虚报年龄去超市打零工,闲时温习功课或者看看杂书,暑假过得也算充实。
这天晚上,林初戈被方苓拉着去夜市吃小龙虾。傍晚下过一场雨,凉风习习,惬意舒爽,两人都穿着棉t恤,牛仔短裤和人字拖,在人潮中慢步前进。
灯光如水,从夜市路口流向城市尽头,黄澄澄的光似是要点燃漆黑的天幕,香辣的气味刺激着味蕾,一路走来人声鼎沸,嘈杂而祥和。
五米开外一家龙虾店门前立着四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林初戈瞥见那双似夜般黑沉的眼,心里一慌,忙低下头端量自己。近看黑t恤上起了细小的毛球,密密布满衣裳,牛仔短裤洗得发白,人字拖在曛黄的灯光下透着廉价材质的光泽。头发并未扎起来,走了一段路,她能感觉到额前沁出一层薄汗,在旁人眼中定是无比丑陋。
林初戈说不出的气恼,斥问方苓道:“你叫那么多人来干嘛?”
方苓莫名地斜瞟了她一眼:“我才没叫他们,八成是贺荣安叫来的,都是认识的人,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林初戈想,她也不明白有什么好紧张的。因为方苓与贺荣安的这层关系,她和他们说过几句话,仅限于此,关系应该没有熟悉到一起吃饭的程度吧。
她平复心神,深吸一口气,与方苓一同走到他们面前。
的确都是认识的人,周方予,周远宁,贺荣安,陆江引,和莫行尧。
周方予不知在生哪门子的气,亮闪闪的眼珠在她们脸上一溜,抬起尖尖的下巴,鼻孔朝天地跨过门槛,进了店内。
林初戈侧目看方苓,方苓默契地转头同她咬耳朵:“方予还记恨着中午的事呢。”
周方予在方家住了一周,今天下午才回周家,临走前收拾行李喊了林初戈和方苓帮忙。她下个月就满十五,胸部却一马平川,而方苓胸脯傲人,又有张利嘴,捏着小堂妹的少女内衣大肆嘲笑了她一番。
“我们给她道个歉?”林初戈翘起唇一笑,眼如弯月,灯光落进她眼底似无数星光。
“我才不道歉,”方苓小声道,“她也经常骂我,我回嘴怎么了。”
四个男生被晾在一旁,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打招呼无人理,着实尴尬。
幸而说完悄悄话,方苓就豪气冲天地一挥手:“大家都进去吧。”
众人鱼贯进屋,走在方苓前面的是陆江引,他上身穿一件黄短袖,下着一件花裤衩,脚上趿着一双黑色塑料拖鞋,吊儿郎当到了极点。除却他,剩下的三个男生皆是衬衫长裤。
方苓说:“陆江引,你这身打扮和我家楼下整天坐在椅上抱着脚抠啊抠的老头一样。”
陆江引倏然停下脚步,凶神恶煞瞪着方苓,他一停,为了避免撞上他,方苓惯性地倒退,不留神踩中身后的林初戈的拖鞋,人字拖鞋底磨得很光滑,林初戈打了个踉跄,无以控制地往后滑了几步,下一刻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扶住她的右肩。
不知为何,她不敢回头。
莫行尧问:“没事吧?”
方苓又开始向前走动,林初戈窘迫地说了句“没事”,低着头前行。
已过饭点,店内清冷人稀,一张张桌上堆满粉白的虾壳,鲜香的气味于空中浮沉。七人挑了张小圆桌落座,贺荣安厚着脸皮在方苓身畔坐下,他左手边是周远宁,而周远宁的左手边是周方予。一群人按照熟悉程度入座,林初戈发现自己夹在方苓和莫行尧中间。
距离近得她能嗅到他身上清爽好闻的气味,她脸瞬时烧得滚烫,偏偏他还把脑袋凑过来,湛黑的眼中映着一张红得滴血的脸:“你没事吧,脸这么红,发烧了?”
林初戈猛摇头,小声说“没事”,说完垂头盯着面前的水杯。他一靠近,呼吸就变得艰难起来,她想,自己没发烧,只是缺氧。
好友这般反常,方苓把一切看在眼里,了然于心,转了转眼珠说:“要发烧也是你发烧吧,大热天的穿这么多。”
莫行尧没接茬,收回目光静坐在椅上。
他漠然的态度令方苓略有些不满,又说:“你们这些大少爷身子骨娇贵,吃得惯大排档的东西吗,吃坏了肚子可别怪我啊。”
陆江引无精打采地说:“大少爷也吃五谷杂粮。”
方苓哼了一声,抓起桌上的纸扇扇风,望了眼头顶上边吱呀呻-吟边缓慢转动的吊扇,撅着嘴嘀咕道:“这天气能热死十头猪,你们男生还穿着又厚又长的裤子,不热吗?”
“你们女生穿得更多吧,胸前裹一团,生理期时屁股又要裹一团。”贺荣安边说边偷瞄她的胸部。
“眼睛看哪呢!”方苓劈手把纸扇摔到他脸上,“你说话真恶心,这里还有小朋友,别把她带坏了。”
贺荣安捡起掉在地上的扇子,嘿嘿一笑,殷勤地帮方苓扇风。
周方予嘴里衔着一根竹筷,眼巴巴盼着美食到来,闻言对号入座道:“你装什么,私底下说的荤话还少么,我早被你带坏了。”
身着湖水蓝连衣裙的老板娘翩跹而来,把一个巨大的银色铝盆放在桌上,笑着问:“还要点什么?”
方苓扬声答:“冰啤酒!”
“你们年龄太小了,不能喝酒。”老板娘旋过身挥挥手,风情万种地扭进厨房。
铝盆里一片红,辣椒鲜红,龙虾粉红,就连盆底的油也是红的,林初戈捏着筷子没胆量下口。
方苓夹了个目眦开膛沾满辣酱的龙虾放进她碗里,又伸长手给周方予夹了一个,说:“我知道你还在为上午的事生气,来来,多吃点,我们方家基因好,你还有机会的。”
周方予隔空白她一眼,四个男生一头雾水,愣怔地望望方苓,又看看周方予。
林初戈咬着唇忍笑,握筷子的手不停地抖,把碗里的龙虾戳得吐出一口辣椒油。忍得太辛苦,身躯也抖起来,几缕头发倏地垂落,她抬手将发丝别在耳后。
两人坐得如此近,莫行尧无法不留意她的举动,她举手间会掀起清香的微风,胳膊纤长光润,手瘦而小,皮肤白,右眼尾有颗很淡的泪痣,他垂眸,少女皓白的大腿一览无余。
他慌乱地别开眼,拿起水杯喝了口,却听她怯怯地说:“……这是我的杯子。”
“……抱歉。”他懊恼不堪,咚地放下水杯,没有察觉自己的动作很重,不像还人水杯,更像是发脾气。
杯子被他喝过,她也不好意思再用,把头垂得更低,那杯水不尴不尬地搁在两人中间,似三八线,泾渭分明。
龙虾辣得舌根发麻,陆江引右手边又坐着个吃相难看的黄毛丫头,闲得无聊,瞟见二人的连锁反应,心中窃笑,拿手肘捅了捅莫行尧,低低地道:“兄弟,你是故意的吧?”
莫行尧面含愠色,浮着显而易见的难堪:“你闭嘴!”
陆江引鲜少见到友人发怒,不由笑得更欢,手臂不小心碰了一下周方予的脑袋,周方予正赤手往嘴里塞小龙虾,被他一撞,差点咬断手指。
周方予勃然大怒,胡乱挥动着两只油爪:“陆江引,你别趁机吃我豆腐!”
陆江引张张嘴,然而被方苓抢了先:“要吃也是吃我和初戈的豆腐吧——”她夸张地比划着手指,“比我们矮那么多,小那么多。”
听得此言,男生们都会意地一笑,林初戈看着莫行尧唇边的那抹笑,心情很微妙,腹诽道,男人果然都一样。
周方予瞧见前一秒还在帮自己剥龙虾壳的周远宁也笑起来,重重地拍桌,掌风扫落纤薄的纸巾,她双眼瞪得圆而大,恶狠狠骂道:“矮你个头!小你个头!方苓你这头奶牛!”
方苓不怒不气,悠然道:“脾气真暴躁。”
周远宁擦了手,笑着揉揉妹妹的头,安抚道:“别生气,她说得没错,你还有机会。”
周方予撇着嘴一点点往哥哥怀里钻,把满手辣椒油坏心眼地擦在他衬衫上,委委屈屈地告状:“你不知道她下午说得有多难听,她说我——”
“你们女生也会聊这种话题?”陆江引无情地截断话锋。
方苓说:“只是我而已,放心,这世界上还是有你喜欢的纯真少女的。”
贺荣安真挚地表白:“我就喜欢你这种的。”
一顿饭吵闹地开场,吵闹地结束。周远宁带着妹妹先行回家,莫行尧和陆江引随后离去,贺荣安想送方苓回家,方苓拒绝了他的好意,挽着林初戈的手臂往她家走。
夜色苍茫,万家灯火通明,两人静静地走在幽寂小道上,林初戈穿的黑t恤几乎融进墨色的夜里,越发显得她肌肤白似凝脂。
方苓忽然问:“你喜欢莫行尧?”
“喜欢。”林初戈笑,心叹方苓火眼金睛,坦诚地道,“高一时就注意到他了。”
她无法将时间具体到哪一天,自己发现时,“喜欢他”已是既成事实。一旦注意,有限的视野里便总会发现他的身影。
方苓歪着头问:“为什么?”
“我也讲不出原因,回过神来就喜欢上了。”林初戈放缓步伐,“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句,或许是因为他的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吧。”
“他长得是不错,也不像某些男生一样整天换女友。”方苓两手背在身后,踢踢踏踏地走着,“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否认,没想过你这么诚实。其实我挺怕你会因为阿姨而讨厌男人,成为不婚主义者。”
“不婚主义也没什么啊。”
“别人是别人,但我觉得你需要一种爱,这种爱我给不了,我也许会有一点嫉妒,但怎么说……我希望你能幸福。”方苓羞涩地捂住脸,“说得好俗,总之我会帮你的!”
林初戈说:“方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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