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留在车轱辘泡看着大垛头等戒烟兄弟戒烟,三天要死,七天摸着阎王的鼻子,熬了八天头都能喝小米粥了。
当黑儿吃饱喝足后,二十几个烟鬼烧了最后几个大烟泡,氤(yin)氲(yun)弥漫,抽完了最后一烟泡儿,亲手摔了大烟灯砸了大烟枪,搂个大月亮,满脑的星星,仰颌呼啦呼啦打鼾挺了一宿的尸。
日头爬了一杆子高,大垛头第一个醒来,趴在枕头上卷了一根亚布力旱烟,猛吸了两口,浑浆的脑子清亮得如同开了天窗,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清晰的回忆得就像刚发生一样。发毛缨子、发牢骚、发火要反嚼、发誓痛改前非、认大哥砸了大烟枪,回想起来未免有些闹心和唐突,有些神不守舍的凉森。十几年的胡子营生他已养成霸道、骄横、放纵、自私、残忍、贪婪等习惯,要说一时改掉谈何容易?爷们大话说出去了,还能反悔吗?能请神不能送神,也不是爷们所为呀?自个儿的事儿,自个儿咋的也得负前言哪!他又为将来犯愁,买卖好做,嘎伙儿难。吉德人是不错,也讲义气,说话中听,处事儿也地道。可不管匪道****白道商道都是一个道,人道,都想拔尖当老大。狐不二雄,历来如此。一旦三夫人和吉德情断意绝反目成仇,到那时再说啥也不好听了?
大垛头“啊呀呀”哈哈连续打了几个大哈嚏,清鼻涕就下来了。他拧了一下鼻子,两手指提溜一嘟噜渐渐抻长的鼻涕条,滴拉了老长,下半头缀成了大鼻涕浑白珠子,从中间儿扯断了,掉在地下,上头很筋道的反弹到手指上。他使劲甩了几甩,沾在手上的鼻涕也没甩掉,就随手往枕头上抿蹭几下,又回手抹擦两下淌在脸颊上的泪水连着又擦净了沾在鼻子上的污物,又在枕头上蹭了蹭手,留下斑斑驳驳的湿渍。紧接又是几个大哈哈,嘴皮大拉度的扩张把嘴角抻得快裂开了,在脸上留下了疼疼的痕迹。他心里清楚自个儿犯了啥毛病,随口骂了句,“妈的真不长脸,这就犯瘾了?”他赶紧又卷了根很粗的旱烟想压一压上劲的大烟瘾,白头洋火在枕头上蹭断了好几根,才哆哆嗦嗦点着旱烟,赶紧猛抽几口,咽下后憋在肚子里好半天才舒服的吐出一口淡了许多的白烟。他狠命抽完烟,摔掉烟蒂,爬了起来披上羊皮袄,又蹬上羊皮裤,打上包脚布,蹬上管家二屁蛋儿新絮好乌拉草的靰鞡,拉紧鞋带绳,又扎好绑腿,下地跺了跺,觉得乌拉草砸得又柔软又均匀,穿在脚上感觉很是舒坦暖和。心说:乌拉草这玩意儿,你别看它三楞巴箍的不起眼,可东北这嘎嘎冷的天儿,爷们的脚全靠它了,比棉花扛踩松软不擀毡,又比毛皮吸湿耐磨扛踹咕,越焐越热乎。他系好衣襷扣扎上宽皮带别上‘管子[枪]’,又穿上羊皮坎肩儿,打起精神头推开门,顶着扑进来的寒风走出四马架子,站在刚刚打扫过的场院,仰起脸扫眼光芒刺眼的日头。日头炸开一圈儿一圈的七彩光环,比鳞穿透朵朵浮云洒下一束束灰黄的光芒。他深深吸口气,寒气刺激得鼻翅张搧开又刺激得嗓子眼儿痒痒啾啾两声,又抻个大懒腰,抬头瞅见柳条杖子根儿下,一只黑炭似的大狸猫追逐着一只咪咪叫的橙白花大貐猫,橙白大花猫示弱的回转身,怯生生的乞怜。大黑猫不悯不惜的张牙舞爪,橙白大花猫被迫应招,两只猫龃龉的厮打开来。大黑猫步步紧逼,把橙白大花猫逼到杖子旮旯,橙白花猫身陷囹圄咪咪的张嘴呲牙绷直胡须抖抖的发出哀叫。大黑猫窳(yu)坏的翘起尾巴竖起前爪肆无忌惮的扑抓挠扯,橙白大花猫急中生智腾起前爪,后爪一叫劲,“噌”的蹿到杖子上,跳跃到杖子外。大黑猫立目圆睁前爪搭在杖子根儿上,从杖条缝隙空当瞪眼瞅着橙白大花猫逃之夭夭。看到这擓,大垛头叹口气:“强弱一刹呀!”
大黑狗不知啥时候尾随二屁蛋儿蹿到大垛头身边,围着大垛头嗅了又嗅,然后汪汪的朝抱一抱干柳条走过来的二屁蛋儿撒欢的窜了上去,二屁蛋儿拿脚撩了一下大黑狗,对大垛头说:“大垛头,早啊!”大垛头问:“‘小外哈子[年轻人],’‘两头蔓[徐姓]’啊三夫人起没?”二屁蛋儿说:“早起啦!跟大哥搬配货呢。大哥分派好几伙儿人,要做生意了。”大垛头又问:“咋没招呼我们啊?”二屁蛋儿说:“大哥不叫招唤,说是叫你们好好在家戒烟。还叫我好好伺候‘海达[兄弟]’们。大哥说戒掉大烟比做生意啥的还重要,关乎‘海达’们一辈的大事儿,叫三夫人好好照顾你们。还嘱咐三夫人不要心软,长痛不如短痛,熬过几天就好了。”说着,二屁蛋儿转身进屋放下柳条,又回转出屋,在屋门口寻着把杈巴扫帚,扛着要走。大垛头又张大嘴巴一顿哈哈的大哈哈,吸进的寒气呛得又是一顿好咳嗽,他拧甩一把清鼻涕叫住二屁蛋说:“这戒烟还真是不好受哩!打了一大早的大哈哈了。‘小外哈子,’ ‘翻张子[烙饼]’还有吧?昨晚黑灌了一下子马尿,饿得没筋骨囊了。”二屁蛋儿说:“饭菜早好了。大垛头你是去前院吃呢还是我给你端过来?”大垛头咧咧的说:“不麻烦你了一大早的。大苞米跟老八他们也该起了,我招呼‘海达’们起来,一堆儿去前院吃。”
满屋“嗤溜嘘溜”的喝粥声。稀溜溜粘糊糊大黄粘米粥跟烙大饼,就着咸芥菜缨子芥菜疙瘩丝撑得大垛头等‘海达’们缸饱,哑妹还“啊啊”的给众人碗里添粥又是递烙饼的。老八捧个碗拿手挡住哑妹盛粥的木饭勺,嘴里含着粥说:“美妹子拉倒吧,再喝我就跟你嫂子一样成了大肚蝈蝈了?”大苞米端个粥碗一脚跐在凳子上说:“老八,那你也生一个呗!我给你下奶。”老八不乐意的说:“别瞎勒?人家美妹子还是个姑娘家呢,别没兄没妹的。这不比咱从前了,咱们是商帮的买卖人了,得讲究点儿斯文。美妹子鹿死谁手婆嫁谁家,还那啥呢,你就不想啊?我还想求大哥保保媒呢。”哑妹翘眉臊眼听明白他俩说的话,拿木饭勺就朝老八脸上侉去,老八“嘿嘿”的架着胳膊肘又摚又躲闪,最后老八还是叫哑妹挠侉了一饭勺子。二屁蛋儿媳妇捧个觍觍的大肚子,向前梗个脖子,乐得啥是的说:“你们可别惹乎哑妹,她不管不顾的,啥都看得囫囵半片的,她听不见。”
三夫人一脑门的火,一身霜气的跨进屋,抖抖貂皮大氅,一道透着野性的凶光,厉声的说:“你们都撑饱了?又犯骚瘾啦?大垛头,人家大哥都走了,今儿个干点儿啥呀你们?”大垛头稀溜拉瞎的又哈哧搭掌的说:“戒烟吗不是?”三夫人说:“戒烟也不能硬挺着,得找点儿营生分分神儿,要不然越闲着越寻思那口了?我看咱们去打猎吧,谁犯烟瘾可大甸子跑去。谁迈不过这个坎儿,谁就不是带把的爷们!备马,遛达。”
三夫人这番话是有感而发的。一是这话是说给大垛头听的。她也担心,叫弟兄们戒烟除非炭能洗白了,并非易事。如果戒烟不成,那她的谋化将鸡飞蛋打。擒贼先擒王,摁住大垛头,一切都好说。如果大垛头反噍,那才麻子不叫麻子,坑人了!同时这话也是说给自个儿听的。她对艾丽莎一大早闹扯吉德,同他一起搭伙出门做生意,吉德竟应允了,她很有怨言,又不好说啥,也说不出那种醋劲来,只好憋在肚子里,气得心口疼。这不往她脸上抹黑吗?三夫人送吉德送到殷明喜坟茔地上,回来的路上平静的想,吉德当黑燕马帮大哥是她一手操纵和推举的。大哥在帮会中拥有独一无二的神圣权威,不管对与错是说一不二的。尤其吉德刚当上大哥,更不好加以说长道短,而是应全力维护他的权威,这才是她应做的。这个当口,她心里有多大委屈,有多大打击,只能采取克制和包容。吉德这么做,还也有可能是他考验她的忠诚、真心和耐性,出的重拳呢?或者说是一种较量或是看是任性的较力,或者其实是吉德亲自导演精心安排的圈套,想验证一个事实——他这大哥是不是真有冠冕的权力。人是具有猜疑性的。对解开疑窦的最好方法就是验证。验证一般是观察。这需要时间。最快最简捷的方法就是设局。谁又能说吉德他不是在验证呢?因此,她的一言一行都会千钧一发的使马帮土崩瓦解或坚不可摧,崩溃和固若金汤全系在她一人身上的一线间。至于吉德跟艾丽莎在外面能做些啥苟且的事儿,是不言而喻也是没必要她瞎想的。做啥与不做啥三夫人是无能为力的。一切只在吉德一个人。如果咽不下这口气,耍大当家的脾气,那逐梦的迁移又何苦呢。拂袖而去,竹篮打水岂不一场空?容忍了,舍得了,爱情越近,看似越远。艾丽莎这个傻大胆,脑袋削着个尖儿蹚这爱的浑水由来已久,凉锅贴饼子准出溜。人的奢望就是,想得到而得不到,才越想得到。艾丽莎这老毛子从貌龄少女一直不媒不嫁,等的是啥,韧劲的个性,不是爱吗?吉德那么奸活的人,深深知道老虎不发威不可能就是病猫的道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好饭不怕晚,挺过这一关,对三夫人将意味着得来真挚的爱情。
三夫人领众人到马棚牵出吃得滚瓜溜圆的马匹,有人就上不去马了。大垛头大清鼻涕淌得老长,哈,喷嚏连天的浑身软的跟面条,脚蹬不住马镫,手扳不上马鞍,一上一出溜,马都“咴咴”的不耐烦了。三夫人又气又恨的抡起鞭子一顿抽打。大垛头那囊的像豆腐渣儿拿不成个,越打越靠楞,竟然颓废的瘫坐在马肚子底下,头靠马前腿裆上,口吐白沫抽搐的浑身颤巍。儿马子这工劲儿也是赶巧儿来尿,也许是把大垛头当骒马了,吱一赶儿尿,嗤向大垛头扭曲拧聚的痛苦的脸上。嗤打在脸上爆溅起猛烈的尿花四喷开来,皮袄大襟上都淌湿了尿。尿水顺脖颈一直灌遍全上身,又顺裤裆分岔流进靰鞡鞋磕里。这些大垛头全然不理不睬,他被痛苦的折磨征服得忘却了一切损扰,再没有能力维护大垛头的尊严顾及脸面了。烟瘾彻底摧毁了他的神经,万把钢刀摽着劲儿的刮噬他的五脏六腑,千只猫爪子万只鹰爪掏裂开他的大脑。他惨白无力的脸写着绝望的痛苦,长眼睑像包子褶拧挤在眼窝里,鼻翅儿抽抽到上鼻梁,挤成一道道深深的紫色的褶子,两个鼻孔暴爆的朝天露着两个大大的黑窟窿眼儿,大嘴叉子灰白的拽到耳后根儿,双手交叉抱着鸡胸两腿弯曲佝倭的缩成一团。突然,他发疯的从马肚子底下往起蹦撞,在马肚子下跌倒,又爬起来扳着马鞍“咣咣”的朝马夹襻子死命的撞头。三夫人看了不落忍,发了恻隐之心,叫人把大垛头拖拖捞捞整回窝棚,脱扒光衣服拿棉被裹住身子,把马尿嗤湿的衣服烤在火炉旁。这边刚料理好,那边老八又折腾上了,紧跟着大苞米一大帮都有轻有重的折开把式了。三夫人一想,还打******啥猎呀,通通回窝棚折腾吧!她叫来二屁蛋儿烧烧炕,把炉火架旺点儿,就守在这伙没人样的烟鬼旁看着他们戒烟。大垛头折腾得唔喽嗥疯的拿头往墙上撞,都撞破了,皮裂了璺,血淌了干,干了淌,一茬一茬的凝在头发里,都凝成了大血块疙瘩。他烟毒最重,人是折磨得猫一样九魂出壳儿,直翻白眼。三夫人狠下心来,叫过几个弟兄把大垛头绑在窝棚屋里的柱子上,防止他的再自残。大垛头折磨得脸白,磕拉不到半天人就脱相瘦去一圈,他痛苦哀求的喊:“大当家的,再给我一口烟儿吧!我不戒了,我也不当马帮大垛头了。……你捅我一刀,杀了我吧!……******妈匹娘们的,你跟吉老大串通好了收拾我,养汉匹的……我就这么折腾死了多冤哪,变做厉鬼也要扒你们皮生吃了你们败家玩意儿……”三夫人听他骂的不像话,就叫人捡来几截冻得缸缸的屎橛子,掰开大垛头的嘴塞了进去。大垛头眯哈搭眼也不知是啥玩意儿,硬撅的觉得凉瓦的舒服多了,一点儿一点的嚼啦!生生的一截屎橛子,叫他细嚼慢咽的不大工夫吃进了肚。吃得三夫人直恶心,受不了了跑到外头哇哇的自个儿呕了好一阵子。就听屋里大垛头直喊:“再来!真好吃。就像肚子开一道缝,真他妈凉快。老八,你也吃。”老八烟毒比大垛头轻,折腾的也差异些,“大垛头,他们祸害你呢,那是屎粑橛子啊!”大垛头说:“啥他妈屎粑橛子我都敢吃,治命就是好橛子!要不你拉,我给你拾掇了。我说狗一见屎橛子就不要命了呢,真好吃啊……”大垛头话没等说完,一仰脖儿就“喔哇……”满嘴穿箭的喷出恶臭粪水,喷在临柱子绑的老八一头一脸。老八喊:“真臭啊!喔哇……”大垛头翻江倒海的吐得胃都翻了个,人也哼哼的苟延残喘,提拉了头昏死过去了。二屁蛋儿捏个鼻子跑出屋哇哇的吐了两口,找见三夫人,“咋整‘二哥’?死了。”三夫人愣眼说:“咋整?我知咋整,拿凉水浇啊?”
二屁蛋儿上前院大井里打上半喂得罗带冰碴的水,拎了就跑。哑妹从外屋出来见了二屁蛋儿背影,就哇啦哇哇的从后面追,撵到后院草筏子垒起的大门垛子,二屁蛋儿钻屋没影了,哑妹瞅见在窝棚门前徘徊着的三夫人,“哇啦哇啦”的跑过来,火愣怔似的拉着三夫人就走,三夫人闹糊涂了,一道上终于问明白了。哑妹说二屁蛋儿媳妇要生了。三夫人心说:这忙事儿都往一块堆儿赶呢。事碰事,不走字儿。那边大垛头一伙儿戒烟戒的死去活来,这边又有赶脱生的折腾得活来死去,都是要人命的事儿。三夫人四十多一直没生养过,压根儿就没想生,也没见过谁生养过孩子。三夫人和哑妹浑身穿火一样快的钻进屋。
一进门,大鼠、二鼠傻愣愣的站在雾气刚刚外屋地里,大锅里腾腾冒着热气。大鼠唬熥的说:“三夫人,瘸婶烧烧水就捂肚子吵吵疼,哑妹吓的先叫了我跟二鼠把瘸婶弄到灶上。瘸婶八成要生了,折腾得够呛,你快接生吧!”三夫人不加思所的顶大鼠一句,“我哪会接生啊?”就推门冲进了里屋,见二屁蛋儿媳妇光着下身头朝里躺在炕上,哼哼唧唧的咬牙挺着。二屁蛋儿媳妇听见门响,一扭抬头见是三夫人,就说:“三夫人你来了我、我就放心了。哑妹啥也没经过啥,姑娘家啥也不懂?”三夫人脱掉貂皮大衣,捞过棉被给二屁蛋儿媳妇盖上,面有难色的说:“别晾着。这生孩子的事儿我也没经过呀,咋整啊?接生婆!对,找接生婆。”二屁蛋儿媳妇苦笑的磨唧,“这擓上哪找接生婆呀,就看命大命小了?我都三十来岁了,小月一次,这还是头一胎,胯骨长的梆梆紧,我就觉得骨缝嘎嘎叫力的响,疼得我都挺不住了,绷绷的。这岁数大生孩子有啥好,不生咋整?我妈活着就好了,能帮一手。三夫人你不用怕,大人死,小人活,总得捞一头。你看差不多就拿剪子劐我的膛。劐就是活,把孩子取出来,也算还二屁蛋儿一个救命之恩。要他不救我,早灌黄泥汤灌死了,上哪尝生孩子的滋味呀?女人不生回孩子,就白来世上活一回?我就死了,也心满意足了。女人也当了,孩子也生了。知足啊!”三夫人果断的问:“你估摸还有多暂能生?”二屁蛋儿媳妇说:“笑话,我哪知道哟!”门外传来大鼠不着边儿可靠谱的话,“骒马下小骡驹生头胎还折腾一天呢,瘸婶就是猪下小猪羔儿,咋的也得落日头。这噶达有个啥镇子……”二鼠说:“叫新城。”“啊,对。是叫新城。冬天晚不绕道,赶上爬梨也就两袋烟的功夫就到了。”三夫人听了心中一喜,推开门很冲的说:“臭小子不早说,快去呀还等搁脚踹呀?”大鼠和二鼠如获圣旨,猫丫子蹽了。
二屁蛋儿媳妇听了大鼠说的话,也是疼的心焦更是感激,“你妈才下小骡子呢,狗杂种揍的玩意儿!这俩大小伙子,没事儿哪都蹽。我来小的溜快一年半了,哪不知哪,一眼就是望不到边的大草甸子,窝死我了。哎哟哟嗬疼死我了!这挣命鬼这是急着要投生啊!哟嗬嗬哎哟……”三夫人安慰的说:“这我就托底了。你挺住喽接生婆一到你就生。”二屁蛋儿媳妇疼的说:“这玩意儿哪有那么准成?小鬼投胎得有个时辰,早了晚了阎王爷的判命官,不登生死簿子。这边小孩儿一嘎嘎那边就画押登上了,张三李四投的是人胎,寿禄是多少年多少年,是受穷啊还是享福,是为官呐还是淘金子,那命里早就都有了定数。”三夫人笑笑说:“你还信这些个?”二屁蛋儿媳妇说:“不信可不行啊,挣啥挣不过命去?哑妹我说得找个二荒,你瞅我说的话撂这块儿,一准。”三夫人问:“你说我呢?”二屁蛋儿媳妇哎哟两声说:“你呀牡丹花魁情种脱生的,下凡还情债来了。多暂还完,四十五岁以后吧!到老了不缺钱,孤寡而终。不过你该有子。这种啊,不知应在谁头上?还有一个阴不阴阳不阳的人,对你是忠贞不二,你对他是若近若离,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他?这情孽还得留下个尾巴,好你再托生专一不二,算个轮回。”三夫人犯寻思的说:“你搁哪学的,还说的差不离,挺贴铺陈的啊?”二屁蛋儿媳妇说:“哎哟自个儿悟的,学啥?哟嗬嗬哎哟……”二屁蛋儿媳妇疼痛感越来越加剧,再没有闲心吧吧了。哑妹跪坐在炕上,攥着嫂子的手,眼泪噼啦叭啦的成串的掉,嫂子疼一声,叫一声的,像针尖儿扎在她心上似的,她不住的比划叫嫂子挺住。
二屁蛋儿从大草甸子烂泥塘里捡回这瘸腿的丑女人那一刻起,哑妹她心里就不是滋味,打心眼儿里膈应她,总觉得这丑女人要跟哥哥整出点儿啥事儿来。水滿外溢,树斜出杈,果不出哑妹所料,这女人缓过阳来就把她哥整她被窝里去了,把她晒到一边。兄妹俩儿再没有以前那种相亲相顾相依为命的感觉了,活生生叫这个女人从中拦腰一刀给生劈生分了。打那以后,哑妹怨恨的时时盯着这丑女人的一举一动,一瞅她哥跟这女人一粘糊,她就会找茬提出任何理由把他俩分开。她哥的衣服至今也不让她这个嫂子洗一回动一个手指头,就连盛饭这种小事儿,只要她在场,就是她嫂子拿过饭碗己盛上了,她也要倒掉重新给她哥盛上。今儿个,哑妹瞅见嫂子生孩子这么痛苦心好像软多了,也可能女人有相通的地方,或者说是她哥有后她要当姑姑了的缘故,不管咋说是哪种感觉征服了哑妹的心,人久生情,还是亲情吧!
二屁蛋儿媳妇坐起来躺下的死活的折腾一身的臭汗,水啦啦的。三夫人小打似的接过哑妹递过来的湿啦啦的毛巾,在凉水盆里投一下拧干再递给哑妹,哑妹耐心细致的给嫂子擦着脸上豆大的汗珠,心疼的唔哇啊哇说着宽慰的哑巴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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