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 无辣不欢

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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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从小别扭到大,矛盾的焦点其实就是对待生活的态度问题。他见不得我游戏人生,我看不懂他谨谨于行。但这些都并不妨碍我们仍是彼此最为尊重的对手和朋友。因为,我们是最了解对方的兄弟。
直到遇见她。
我的确对她印象很深,牙尖嘴利,争胜好强,但没有丝毫的娇柔做作,对我们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在乎。那时我也不过是正读大学的年纪,正是一只没事就花枝招展的公孔雀,要说对她的态度完全不会在意,那我得道成精的也未免太早。
我甚至能够纤毫毕现的看到她是什么时候对少楠动心,又是为什么会为他心动。我觉得有趣,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有点起哄架秧子,因为我知道少楠心里早就装了一个他自己都面对不了的青梅竹马,这件事他瞒的过别人,可瞒不过我。其实他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但在他能放下这段暗恋之前,他绝不会给别人任何机会靠近他。而这次不同,他无意中给了她太近的距离,在她爱上他的这个过程中,他负有责任。我于是憋着想要看,等他反应过来以后,这出戏会怎么发展下去。我悠然自得的旁观:他不是从来不肯在感情上将就吗,他不是从来不会因此犯错吗,他不是从来都有情有义有担当吗,我到要看看他这回还怎么收场。
我第一次觉出这事其实并不那么有趣,是少楠将她从惊马下推开之后。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落在他对面的草丛里,呆呆的看着他在用自己去护住周雪灵。但是,她的反应却是心痛——那种心痛并不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所爱非人而来。那锥心刺骨般涌出的痛意,竟然是在为少楠。
以前我只是觉得她跟别的女孩不太一样,在那一瞬,我才觉出,她太不一样。
她一身伤痕的摔在远处,孤零一人的呆在原地,竟然还会顾得上去为别人心痛。我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但是,我却第一次会去同情一个得不到爱情的人。
当我拉着她走开时,她脚步踉跄,我看的到她眼底仍只印着那个唯一的背影。我第一次会为一个女孩的感情而觉得于心不忍。
因为,我知道她爱上他的是什么。不是身份家世、不是风华才情,只是他这个人。她对他的仰慕,同我对他的欣赏,其实是本质相同的一种情感。就算我对爱情不以为然,但我因此尊重她。
一起去ktv的那天晚上,我从洗手间回来,推门的刹那,我正好听到她给少楠的告白。她明明已经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去做那只飞蛾。那是我听到过的最勇敢的话。
少楠显然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他的表现,说实话,出门时的那句“熊样”,是我强忍着才没有在当时就骂给他的。那么勇敢的话,却需要我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也真是很容易憋出内伤的。
这内伤的后果,就是令我从此以后在心里记住了她,忍不住的就想要去关注她。
我就是这样才会在周雪灵阑尾手术后,发现她一个人藏在医院的楼梯间里独自疗伤。那天我站在她面前,低头俯看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没有抽血的胳膊越过另一侧的肩头,紧紧抓着楼梯的扶沿,头靠枕在自己的肘弯里。她给周雪灵输了太多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不知道她这样孤单了多久。
我竟然会心疼。为她的勇敢坚强,为她的善良宽容。其实万花丛中,从来不乏有情趣的女子。行走其间,也有过你哝我愿、情真意切的时候,但是心里却始终是冷冷清清的,只待情潮退却,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大概自古多情,不过只是因为无情。
我随时都可能喜欢上一个人,但是对于爱情,我没什么概念。对于一些人来说,喜欢和爱,也并不能够很容易的界定出来。但如果一个女人令男人起了想要去保护她的冲动,我以为,这就是真的爱上了。男人其实是一种动物,具有看家护院的本能,这种rp值,一旦成功激发,就会是一生一世的守护。
那天,我看着她的孤落,看着她为了不让别人担心而强忍着伤如走在刀尖上时,我突然就想要去保护她,我甚至开始羡慕少楠的运气。
可是,她先爱上的,不是我。
我不要她知道我想保护她。
当我听到少楠竟然说出她就是他女朋友时,那一瞬间,我倚在树边,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落寞。
既然他们已经彼此遇到,那么,我就让开。可我也真是看不懂少楠对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两个本该是你情我愿热恋中的人,竟然还不如我跟她见面来的亲密无间。但这个问题,我不会去问他,我不想被他看破我的秘密。
后来,是她那噩梦般的几年,也是令我噬骨穿心的几年。
她本不过是我数字世界中掉落的一个意外。
可是,从最初的恶作剧,到后来的好奇,再到不以为然的观望,直到被她勇往直前的爱而感动,等我惊觉到自己已经无法抽离时,点点滴滴,日积月攒,我被她打动了这一世的凡心。
三十岁的这一天,我第一次真正有些心慌。因为,她终于还是见到了少楠。而他,也并没有忘记过她。为这一天,我们彼此都挣扎了6年。6年,我可以隔绝他的消息,却无法隔绝她的想念。
在她以前,我从来不以为,爱一个人,真的可以爱到如此执着的地步。
可是,陪伴着她的两千多个日夜里,就算年华荒芜,岁月不堪,她依然顽固的尘封着对他凋落的信仰。只在午夜梦回时,她才独自去拾起那些流光残乱的碎片。
她怎么会以为我不知道这些。
她的坚强,却是我的心痛。我爱她,不想让她独忍这样的坚强。
我只能带着她回到这个城市,这样,她才可能找回她掉落的灵魂。我不是不知道结果可能会是什么,但我知道,如果她无法斩断过去,也就不会有我和她的未来。我只能赌我会不会有少楠那样的运气。
回来的时候,我给她留过一个号码,尾数是一串的6,很幼稚的数字谐音游戏,像是在叫她的小名。只希望她以后再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能够第一个想到来联系我。尽管我连洗澡的时候都把这支手机放在一臂之间的距离,但它一直只有沉默。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说明,她一个人还没有问题。这个号码,她不用,我也就不用,只用这串数字陪在手边。
三十岁的这一天,我一个人陷在视听室的沙发里,一遍一遍的听着那首动画片的主题歌,一直一直的想着她。她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是真的意外,她其实记不住我的生日,每次都要靠我不停的提醒。
我乐此不疲,只为,我喜欢看到她为我的生日礼物伤脑筋,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在好几天里满脑子都只有我。
但这一次的生日不一样。六年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彼此。而她,还没有做好接受我的准备。因为她在六年前就关掉了心门,再也没有打开。我于是冒险想让她来面对这个问题,但我终究还是停下,除了等待,我也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是,又怎么会想到,我们三个,会最终结成这样的一个死局。
在那个真相大白的平安夜,红尘覆雪,举世茫白。我眼望着她微笑向我走来,我知道那是我终于等来的微笑,只为我而展露的欢颜。
青史之外,记忆之前,我等待了她多久?她已就在眼前,向我而来,我看着她的走近,看着她的越来越近,距离却是相思如雪。
夕沉暮合,花开花落,鸿雁几度往返。时间如指间的细砂,漫漫流离,只为来消磨这万丈软红。
原来,岁月的沉淀早已让沧海变作桑田。兄弟仍是兄弟,她仍是她,但我们已不再是我们。
我回来,已只可选择去送她离开。
如果,红尘凡世真有轮回,鹿鹿,少楠,我们是否还会选择这一世繁华……
彼岸花开开两生
林琛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她在哪里。顾颖鹿当街站了下来,任周围车水马龙,没有回答他,有些恍惚的问:“你找我?”
他那个人一向从容,竟然急急忙忙的还在问她:“你到底在哪里?”
“你找我,想要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带着尖刻的质问意味。
那头沉默了几秒,才说:“你已经看到过新闻通报了?”
她对着电话拼命摇了几下头,忘了林琛其实看不到她的动作,但也几乎是同时就已阻止了他后面的声音:“嘘!别说,别说,什么也别说……”声音锐利,如裂帛撕锦。
不再等林琛说话,已经坚决的扣掉电话。
但她很快的又把手机重新拿出来,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要做什么。打开了短信栏。她写了很久,一遍又一遍的写,却又总是刚开了个头就删掉,怎么也觉得不是她想发出去的那条。
世上的话语千千万,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条一条的,自己怎么就能都给写成问句。可要是收不到回答怎么办。
“你答应过的,不论你在哪里,都不会让我找不到你。”
她看着那个句号,终于觉得有些满意,发出去,关了机。
公交站前满满站着翘首等车的人群,一辆车过来,本就是勉强保持的队型立即乱作一团。顾颖鹿正好站在跟前,也许是下意识,也许是本来就单薄。被人流裹挟着,茫然无措的也上了车,也并不很清楚它要开往何方。车厢里很挤,门开开合合,下去一波,又再上来一波,这座城市永远不缺的就是人。
旁边空下来一个位子,她也不知道要坐下来,身边的人大概也觉出她脸色不好看,微微侧过身帮她挡住了后面想过来抢座的人,推推她,示意她快坐过去。顾颖鹿有些茫然的坐下,还记得说谢谢。那个人笑笑,倒是也好心,只看着她说了一句:“别坐过站了。”
她也有些回过神来,看着窗外辨认了一下,这条路并不算熟悉,但也不会陌生。她却又有些出神,像猛然想起来什么,伸手探到包里四处翻找着。其实包包里的东西并不多,她就是习惯背着这样大的tote bigs,几乎遮住她半个身子,无论是坐着走着,都能随时把她掩在后面,仿佛是一种能保护她的依靠。
但找东西的时候就会觉出不便,顾颖鹿角角落落的找着,钱包、钥匙包、名片夹、化妆包……其实里面的东西都又做过分类的归置,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不到她想要找的东西。
包是小羊皮质地的,指间是很柔软的触觉,miumiu的经典流苏款,设计很贴合。肩带和包身之间形成一个圆弧的空间,单肩背着的时候正好空出放胳膊的地方,不会像其他的tote bigs那样,挎在身上的时候包身总是架在胳肢窝下面让人不舒服。
她去年在专栏的圣诞礼物专辑里推荐过这款包包,她给它的评价是“最贴心礼物”,她说它的设计最能体现对那个心爱的她最细致入微的爱意。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年平安夜的时候东遥送给她的礼物恰好也是它。
东遥其实并不会去送给她很贵重的礼物,尤其是这种带有暧昧意味的服饰类物品。他送给她的通常会是些不知道从哪里淘扒出来的小物件,她最喜欢的是他从日本带给她的一个发光盒子,大概是用的太阳能原理,名字就叫做“收集太阳光的盒子”。
夜里把它放在床头,看着它发出太阳般的光亮。暖暖的,柔柔的,往黑暗里充盈希望。
不值多少钱,也不像是他能发现到的东西,却会是一种令她爱不释手的趣味。她偶然当做挤兑他的问起来历,他果然也都是挠挠头说不出所以然,只说回头问问秘书哪儿弄来的。
所以那天她当作圣诞礼物接下来时也并未很在意,拆开以后才发现竟是这款女包,意外的简直是惊奇,问他:“你怎么可能认得miumiu!”
prada的副线品牌,在内地并不流行,以魏东遥那种财主型置物趣味,的确是不太可能认识。他也表情很鄙视的说:“我闲的才去认得它!我又不跟你似的,整天就知道埋头研究这些无聊玩意儿。今天正好哥们儿的购物中心开业,顺手给他捧了个场,你就凑合吧。”
她觉得这人简直是欠抽:“凑合!你看没看价格?两万多块的包你也不怕压死我!”
他倒也老实:“刷了一堆东西呢,谁有闲工夫看!又不是hermes birkin,多大事儿啊!就你大惊小怪的。今天这么个日子要不带礼物就进你家里,上帝以后会不让我进天堂的——诶?我明白了!圣母你做,地狱我下,那样你就高兴了是吧?费什么话!就这么凑合了吧。”
顾颖鹿更是生气,一把塞回他怀里:“你还是拿着去用于让世界充满爱吧,别凑合我了。”她什么时候想过要他下地狱了,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魏东遥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愠怒起来,丹凤眼更显凌烈:“我要勾搭女人也不用这么没品的东西!你不要就扔了。(石桥购买整理)”
狠狠往身边一惯,竟然负气的甩手就出了门,本以为他是真生气走了,没想到才两支烟的功夫他又回来,居然直接拿着给他的备用钥匙就开了门,仿佛是回自己家一样。
看着目瞪口呆的顾颖鹿,他老先生倒是很理直气壮,已是一脸的歌舞升平:“我有那么好看么!不至于去买包烟回来就不认识了吧。”指间还夹着根抽了一半的烟蒂,通素的烟身,鬼才信这烟能从她家楼下买的到。
顾颖鹿对于他这种越来越离谱的喜怒无常也真是哭笑不得,只是也没敢再去揭穿他。要真惹到他炸了毛只怕更是麻烦,还真是会把那东西弄得尸骨无存,她不“凑合”收了又能怎么办。加上以他的做派,他说的也的确是实话。最后,她也只得肉疼的天天背着这个他送给谁都不屑于的包。
到了最后才知道,六年里,她是磨的他几乎就要精疲力尽了。
她可不就真是一直在往地狱里折腾着他。她希望他是什么样子,那他就给她一个她所希望看到的那个样子。无论是什么样的违心,也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也是个要吃五谷杂粮的人,怎么能怪他的喜怒无常会越来越离谱。
顾颖鹿翻找的有些着急,干脆用手沿着包的轮廓四处抓捏着,终于摸到她要的手感,捋了过去,才发现在一个夹层的最底下躺着,把条状的门禁磁卡抓在手里,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原来它还在。
车也正好到站,顾颖鹿胡乱塞了张纸钞给售票员,顾不上理会后面大喊着找钱给她的声音,几步就已经跑远。两次过来都是夜里,她也没有认真记过他那栋房子的方位,只是凭着直觉的往别墅区中央地带而去。
东遥从来就是这样,一定是站在万众瞩目的那个位置。任何时候,其实只要她愿意,一抬头也就能够第一眼看得到他在哪里。
只除了这一次。
按了几下门铃,并不见陶德出来。顾颖鹿在门前吸了口气,输入那串数字时,指端有些微微的发抖。5261314,密码并没有换掉,土到叫人心肝儿麻的数字逻辑。
那天早上她本来并没打算要接下这把钥匙,但实在是被他电脑屏幕上敲出来的这串数字雷到了,只觉得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玩这样不入流的数字游戏,但也只有他那性子才能干得出这么不可理喻的事。她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带着钥匙落荒逃离了他的书房。
陶德不知道去哪里了,东遥的几套房子都由陶管家在打理,大概是去了别处。房子里很安静,被陶德打理的井井有条。顾颖鹿一层一层的上去,一间一间的推开房门,似乎是下一间屋子里,他正好就会站在窗前的一地阳光中,回头望见她,然后会微笑的跟她说:“你来了。”
最后她停在他的书房里。装陈是十足行政书房的派头,东遥的书桌前是很大的空地,宽敞宁和。四壁都用了吸音材料,周围静谧的没有任何杂音,简洁的没有任何干扰,足以凝神静气。
顾颖鹿在他书桌前的那片空寂中盘膝坐了下来,地毯厚的不可思议,软软的仿佛是坐在云端。抬眼看去,书柜简洁而厚重,架子上和玻璃橱窗里能充门面的书籍并不多,除了一套一望而知真是被不断翻阅过的《资治通鉴》和《史记》,其它著名的大部头书籍极其零星,放置的几乎全部是些做了详细编码分类的期刊和资料。再有,最多的闲书也不过就是棋谱,看得出其中很多都是珍藏的版本。
顾颖鹿却渐渐看的忽然有了些莞尔的心情。在一些陶冶性情的兴趣爱好上,魏东遥的确是很不同于岳少楠。东遥是天性就散漫惯了,什么都是实用至上,绝不会在那些要耗费精力和时间的事物上打转。认识东遥以来,其实一直也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个会有闲情逸趣的人,对这一点,他还真是一点也不遮着掩着。
视线沿着书架和书柜一一扫过去,这才注意到书房的一侧竟然还有一扇紧闭的内室门,房门几乎跟书柜融成一体。顾颖鹿又看了一眼四壁的书橱,再回忆了一遍,确实是少了一样他一定不会忘掉的陈列。
她心里一动,站起来走过去,门是密码锁着的,却已并不再是那个数字。她想了想,又试着输入了一遍他留的那个手机号,仍然不是。闪了几下红灯后,液晶屏上提示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顾颖鹿倚在门边,瞪着输入键。想了很久。手指极慢的输入了一个日期。每输入一个数字后,时间都间隔的不能再久。
仿佛是要去面对这世上最举步维艰的一个结果。
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看不到绿灯的闪烁,锁扣却还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顾颖鹿却仿佛被惊了一下。
那密码是,她终于第一次说出来、她等着他的那一天。
房间正中是一张塌,锦织的铺设,灿如年华。其实真是很漂亮。
顾颖鹿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一步一步进去,在塌前缓缓倚躺下来。手边的矮几上搁置着两支空杯,特制的水晶干邑瓶中还余有酒液。魏东遥没有岳少楠那样品红酒的习惯。真有闲情时,他最多也就是净饮extra级的干邑。这种葡萄佳酿挑选起来最是简单,特定的产区,特定的陈化时间,那个法定的标识就已足够保证它应有的品质。
慢慢倒了一些出来,将酒杯放在胸前,缓缓地向上,已不知这酒被他遗落在此多久,但干邑的各种香味仍是扑面而来,层层递进。
它酿制的过程,从原始状态到慢慢静待它的光芒问世,酒窖里时间仿佛停止,再没有时光的流逝。就如同此时在这间屋子里的流光静止。
待到你可以饮尽它的浓郁醇和,已恍如隔世。
酒具旁零落着几张素笺,一枚闲章。闲章的石质已不是最初时的生涩,把玩过去,触手通润,印石特有的清凉感缠绕指尖,丝丝微微的浸润到心里。
顾颖鹿将那枚闲章捧入手中,向它轻呵着口中的气,红色的印泥渐渐有了些光泽,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缓缓压到笺上,却只拓出清淡到几不可见的影子。
看着那隐约的拓印,那么戚然,那么缥缈,仿佛已是纪元之前的记忆。
顾颖鹿其实早就忘记了它的存在。不过是练习的闲章,那刀法其实是稚拙的,一点也不是他当初所给她的评价。
怎么会,他真的一直保存着。
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往另一支空杯里注入几分酒浆,想象着,向他慢慢举杯,手中微斜,两支杯沿亲密相聚,再倏然远离。水晶逸散出动人而绵长的余音,袅袅如流云清韵。
顾颖鹿倚在塌间,看着周围,泪流满面。
墙壁上挂着一帧真人比例的无框水晶制版相片,是一支舞曲将要开始前,那是她的毕业舞会,他是她应邀而来的舞伴。东遥穿着黑色燕尾服,单手背在身后,微笑着颔首躬身,正握住她的手,望向她的目光柔似秋水。她简直漂亮的像是一个公主,而他耀眼又华丽,光芒盖世。
怎么还会有过一个这样美好的瞬间……
仿佛时光就此停驻,仿佛岁月在一刹那永恒。
四处都是她的名,她的姓氏,她的影像,她的气息。
曾如《一千零一夜》故事般陪伴她儿时记忆的那些青瓷藏片果然都在这里。远远不止。她回国前曾当作废纸丢弃的习作,她喜欢看的卡通画册,印有她名字的报纸,她在他生日时送他的小礼物,甚至,还有她长达四年的病例报告。
他将她一点一滴的收藏在这里。
原来,一切曾是这样的卑微,这样的小心。他的期冀,他的绝望。是这样的卑微,是这样的小心。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顾颖鹿倚在那里,一直流着泪,无法止住眼中滚滚涌出的湿热。也许是累的,也许因为在外面游荡时受了太久的寒,似乎是有点在发烧,渐渐就迷糊过去。不停的做着梦,梦到海水咸湿,海风幽咽,月色沉静,星辰辽远,而她在极高处看冬天的灰色海水汹涌拍击峭壁,却只是转瞬之间,她已跌落下去。海水向她袭来,她勉强使自己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四周黑的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海水冰冷的浸着她,惊涛肆虐,而她迷失在时间里,分不清梦境和真实。
就这样在睡梦中不停的流着泪,身上在冒着汗,却又只感到刺骨的寒意。是水深火热的煎熬。似乎听到一些声音,像是人群那头坚定而执迷的呼喊,像信纸那边温柔而倔强的想念。那声音仿佛穿越千年,如空旷夜晚关上最后一盏灯后反射的一缕幽光,却很快就融入茫夜。
她发了疯般寻找声音的方向,四处游动,仿佛在摸索着时间的罅隙。而海水象空洞的未来,包裹住她。她冷的浑身打着战,只能艰难的去呼吸鱼群和蚌壳不小心遗落的气泡,只能用冰冷的海水修补身上的破损,只能放任让温暖的血液沁入黑暗的礁石。仿佛只要她还依然在那处冰冷的海水之中,只要维持那个落水间恐惧的时刻,那么就一定会有重新相聚的机会。
身边有一些人在走动的声音,和压的很低的说话声,但渐渐又归于平静。她感到脸颊上传来一丝温暖的触觉,那么轻柔,那么小心,生怕打碎什么。
她下意识的抓住那只手,恍惚中只觉得那就是她一直所熟悉的一种温润触觉。因为太熟悉,以至于就会忽略了它用时间在心底丝丝微微、轻手轻脚所打磨下来的印记。直到要失去时才被唤醒。
她紧紧攥住这只手,眷恋着那手掌间轻暖的温润,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不断的在做梦,不断的呓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不肯松开那似梦非梦的触觉,她宁可这样就好,就好。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一身的汗,嘴里还残留着一些姜汤的辛甜味,发烧的感觉却退下去一些,但仍是昏昏沉沉。落地窗帘层层叠叠的关着,也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夜晚。屋子里光线很暗,却也足够认出自己已是躺在床上,床头的餐盘里正晾着一碗汤,袅袅的四溢着香味。
顾颖鹿半坐起来,才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换成了一套和式睡衣,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竟然很合身。软滑的丝质,在黯淡的光线里流动出柔和的|孚仭桨咨垂狻?br />
窗前未拉严的帘隙间其实背对而立的站着一个人影,在昏暗的光影中默然看向窗外。
她披着一肩黑发,赤足站在屋子中间,像是一个迷了路的林间精灵,唤着他的声音轻的有些飘忽:“少楠……”
他似乎是被她的声音惊了一下,转过身来,又仿佛怕惊乱了什么而一时未敢挪动脚步。
只是几步间的距离,一时间竟如同是此岸彼岸,隔水相望。
一怔之后,岳少楠已向她走过来,将顾颖鹿拥进怀中,手心贴在她的额头试了一下她的温度,退烧针和姜汤还是很起作用,已经不再那么烫手。少楠环着她回到床边重新让她躺好,自己靠坐在床头揽着她,柔声说:
“你昏睡了快一天了,来,喝点汤再睡。”
顾颖鹿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去问他,没问自己怎么会忽然换了个地方。他也没说,只是很小心的把汤喂给她。她是受了风寒发烧,体质本来也虚,汤里已经很仔细的撇净了浮油,其实是有些温补药材的苦味,但喝下去肠胃还是熨帖了很多。
很快就喝完了一碗,少楠取过餐盘里的丝帕,轻轻擦了一下她的嘴角,问着:“还要吗?或者等睡一会儿再喝?”
她摇摇头,蹇着眉问:“你已经出院了?”
少楠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我没事了。”没再说什么,只是半倚到她身边,把她揽进臂弯里,低着头,漆黑的眸光深深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她忽然转过身向他缠过来,似乎在怕着什么,双手紧紧抱在他腰际,已扬起头寻到他的唇。他微微颤了一下,手扶在她的后颈,轻轻含住了她的唇尖,她的眼泪已经毫无预兆的又淌了下来,他轻柔的吻着她,一点一点的吮去从不断蜿蜒过来的眼泪。
唇齿间的咸涩滋味令他心里一阵阵的疼,疼的他只能更深的去吻住她,再不留一丝犹豫的吻着她,攫着她,汹涌的吻进她,仿佛要把她一点一滴的都溶进自己的魂里去,仿佛只有让他将她填满,才能够体会到彼此间真实的存在。
但他终于还是放开了她,把她靠在自己肩头,脸颊贴着她的发顶,轻声告诉她:
“东遥他已经被救出来了……”
顾颖鹿浑身震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的?”
少楠笑了一下,将她额前的散发抿到耳后,说:“林琛得到确切消息后给我打过电话。我知道的时候,东遥正在被转送到瑞士医院的途中,还有一些手术要做,所以暂时还不能跟我们联系。不过他的情况还算稳定,你不要太担心。”
顾颖鹿伏在他肩头点了点头。很长时间,才闷声问他:“我昏睡的时候,好像一直在做梦,是不是说过很多胡话?”
少楠微微将她抱紧了一些,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答道:“没有。”
停了一会儿,她又问:“我睡了有多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在她眼睛上轻轻亲了两下,声音中是掩不住的缱绻:“是傍晚。你烧还没退,再睡一会儿,报社的假已经帮你请过了。我晚一点要出趟差,最迟后天会回来。想吃什么就告诉李阿姨,有人照顾着你,我会放心一些。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好吗?”
她有些不安,少楠安慰的揉了揉她的发顶,说:“放心,会有大夫跟着我。不过,你不要乱跑,手机也要开机。等我回来,我们就去看东遥。”
顾颖鹿动了动,答了一声:“好。”声音却有些机械,“你是不是快要出发了?”
少楠仍然揽着她,说:“还有时间。”
其实真是该走了,他不想放开她,只想再多拥着她一会儿。
李阿姨拿了药过来,少楠喂给她吃了,本来还有些低烧,加上药效,她很快又有些昏昏沉沉的要睡过去。
他一直抱着她,低着头在她耳畔亲吻着,大概是供血和循环都还不好,他的唇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但她正在发烧,那温度摩挲的她很舒服,他的怀抱给她的姿势也很舒服。后来她好像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喃了一句:
“鹿鹿,请你,原谅我。”
她来不及琢磨话里的含义,也不知道时间,只觉得是天昏地暗的一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烧已经全退下去。吃早饭的时候问了李阿姨,才知道少楠是她睡着不久就走了。
我想听你说,你原谅我了
李阿姨熬的粥很好喝,小菜也爽口,酱|孚仭焦现挥惺种复窒福老】吹玫降背跣抡率倍セu痰哪q9擞甭苟喑粤艘煌耄畎14炭吹暮芑断玻故遣环判牡闹龈雷牛骸昂19樱愠裕愠裕阕蛱炀图负趺怀允裁矗ξ刚饷匆患14槐サ目稍趺词艿昧四亍!?br />
顾颖鹿心里一热,从小到大都几乎是一个人在生活,这样慈祥的话她并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听得到。很顺从的放下碗筷,刚要送去厨房清洗,李阿姨却说什么也不让她碰。只得无所事事去了偏厅,房子已经有些年代,有点像旧时租界里的老房子,博古架上有不少收藏,她心里装着事,看那些也有些意兴阑珊。
转过去,看到阁架里放在几帧老照片,年代似乎很久,经过了岁月的珍藏,黑白的照片已微微有些泛黄。顾颖鹿站在照片前有些出神,从玻璃相框的反光中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时还有些懵然,对方只是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石桥购买整理)的家居穿着,说:“你好,我是少楠的大伯父。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面前的老者头发已经花白,手上搭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站姿笔挺,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度。她其实对这样的气度并不陌生,或许这也是一种家族遗传。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觉得有些尴尬。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少楠的亲人,收了收神,点头说:“岳伯父好,我们应该是在少楠住院的时候碰到过,我叫顾颖鹿。”
岳言慎听到她的名字,眼波闪了一下。转过视线去看着架阁里的照片。三兄弟肩并着肩,很率性的在笑着,那笑容爽朗的令时间也仿佛不忍前行。岳言慎站在相框前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照片说:
“这是我和两个弟弟三十年前的照片了。中间这个是我们的幼弟,他叫岳思慎。本是我们岳家最有前途的一个希望,却在年华最好的时候,因为一个女人送了命。”
顾颖鹿神情一滞,岳言慎已经继续说着:
“少楠自小就跟他三叔最亲近,性格长相也都酷似思慎,思慎去后,父亲把对思慎的思念和期望都转寄在少楠身上,他的珠宝公司由我们的父亲做主转到了当时只有4岁的少楠名下,等他长大后才正式从岳氏企业里拆分出来。这些年来,少楠把echo做的有声有色,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爷爷对他的期望。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也都可以含笑了。”
顾颖鹿咬了咬嘴唇,脸色也有些苍白。岳言慎并未看她,仿佛陷入了沉思,很久才叹了一声,说:
“人老了,一看照片,回忆也就都被勾出来了。转眼之间,兄弟三人,已只余我这个做大哥的还在世间苟延。”
岳言慎顿了顿,苦笑了一下,自顾自的说:“两个弟弟,就给我留下了少楠这么一个亲侄子,没想到,偏偏就是这个唯一的侄子,在我眼皮底下做了一件头脑发热的事。少楠的父母,也就是我的二弟岳行慎,本是已经入土为安的故人了,只因为自己儿子为一个女人的一时冲动,却要不得不被重新翻出来清算历史。”
“岳家叔侄两辈,也实在是肖似的厉害。我这些年都在国外打点家里的生意,其实只希望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现在却不得不回来面对这样的变故。让我这个在岳家做大哥的,又情何以堪。”
老照片里光影斑驳,黑白分明。岳言慎转过来,眯了一下眼睛,说:“顾小姐,幸会。”
声音一字一句,是掷地有声的力度,顾颖鹿却仿佛没有听见。岳言慎不以为意的笑笑,说:
“这些家事本不足为外人道,今天看到照片想起来,我随口说几句,到叫顾小姐见笑了。只是认真说起来,我们岳家倒是跟你的这个姓氏很有缘分,是不是呢?顾小姐。”
其实并没有急于要她回答什么,顾颖鹿的脸色已经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说话的声音有些艰涩:“对不起。”
岳言慎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倒显得仿佛有些意外:“哦?顾小姐言重了,我们初次见面而已,何来对不起一说。不过,这三个字,我倒是很希望你今后不会再对岳家的人说出来。”
顾颖鹿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其实都是挣不脱的轮回,这些都是终须去面对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两代间的恩怨纠缠,岳言慎看似只是不经意的说出来,每一桩每一件却都是横亘心头的沉甸甸。令父母泉下难安,以少楠的心性,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去面对的这些,他只是一如既往的用一己的沉默担承了下来,半点情绪也未向她透露出来过。
很晚的时候,少楠给她打来电话,很细致的问着她的情况,她一句一句的答着,后来他说:“明天上午我们直接在机场见,思域会去接你。”
顾颖鹿好像听到他周围的声音里闪过一个地名,她打断他,问着:“你现在在哪里?”
他顿了一下,再说话时声音有些不稳,似乎是边走边说,含混的答道:“我在外面。你早点睡,我们明天见。”
她又分辨了一下手机里的背景音,觉得大概是自己听错了。嘱咐着:“你也早点休息,你的身体不能太累。”
夜里也睡得不安稳,辗转到天已微明才睡着了一会儿。陈思域很准时的来接她去机场,路上却有些诡异的沉默。顾颖鹿心里有事,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留意他的异常。
下车时陈思域把机票递给她,顾颖鹿一怔:“我的单程机票?”
陈思域点点头,勉强笑笑,说:“少楠在vip候机厅里等你,我不跟着了,你快去吧。”
顾颖鹿办好登记手续,径直往vip厅过去。一进门就看到岳少楠正站在靠近停机坪的落地玻璃前,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咖啡色的羊绒开衫,双手插在裤子衣袋里。
他的背影临窗而立,只有映在光中的形影。遗失而孤落,遗世而独立,仿佛他一直是在这样独自看着日升乌落。千里繁华,万里灯火,而他一个人沉默。顾颖鹿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岳少楠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来,背着光,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顾颖鹿有些踌躇,又靠近了几步,才发现他其实疲惫的厉害,连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她看着,心里很难过,却不敢表现出来更多的担忧。
他已伸手过来,将她揽近身旁,手抚过她,颈间忽然落下一丝微微的凉,原来是那条项链,链坠上却多出了一枚指环。
她一怔,抬起头看着他。他说:“鹿鹿,我想听你说,你原谅我了。”
顾颖鹿一震,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少楠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无论如何,请你原谅我。原谅我曾经向你隐瞒我对你的爱,原谅我曾经以爱你的名义对你放手,原谅我,这么迟才给了你向我说原谅的机会。”(注:这是44章里顾颖鹿在岳少楠昏迷不醒时跟他说过的话。)
章58 万里层云 千山暮景 只影为谁去
顾颖鹿盯着他没说话,周围也静得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却忽然问他:“你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真的是在苏黎世机场?”
他承认:“是。你要原谅我。这一次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了,他已经在那边等着你。”
顾颖鹿腾的抽回手去抓住他的胳膊,泪眼模糊:“你疯了!你两天两夜就从苏黎世飞了一个来回,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情况?”
他又将她拢住,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胸前:“我知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过。”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把全部实情告诉顾颖鹿。东遥的情况并不太好,一条腿已只能做高位截肢,从麻醉中醒过来看到自己的情况后就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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