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小娘子

第3章(2)

一如平常,尔沫的无名小站前挤满了等着买包子的客人,一个人身兼多职,忙得昏头转向。
突然,人群之中有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喊道:“我呸!这是什么玩意儿!”她的声音引起旁人的注意,每个人都将目光转向她,包括正忙着给客人找零的尔沫。
那妇人一手抓着刚买的豆香红薯包,一手拉着孩子,几个前步冲到摊子前,气怒地骂道:“我说姑娘,你瞧瞧这是什么?”
妇人手掌一摊,一只油亮的蟑螂就躺在她肥肥短短、使劲迸拢的五根指头上。
“是油虫啊,这要是让我家小宝吃了,肯定要生大病的!”妇人拔高音调,像是要喊得人尽皆知一般。
看见那油虫,尔沫也是傻眼,她是非常注意卫生的人,每一颗包子的馅料也都是仔仔细细确认过才用面皮包起来的,怎么可能会没看见这么一只油虫?
“位父老乡亲,”妇人拉开嗓门:“这家包子不能吃啊!太可怕了!”
“大娘,这……”
“谁是大媳啊?”那人气呼呼地吼回去,“我才三十,你叫谁大娘?”尔沫实在不相信对方才三十,不过客人至上,她只能赶紧赔不是,“抱……抱歉,大姊,我一直急了,口误。”
“哼!”妇人不领情,续道:“你这铺子不干净,想必里面一定油虫耗子到处爬吧?”
“不,绝对没有。”尔沫向妇人解释的同时,注意到其它客人的脸上充满疑虑,拿在手上的包子迟迟无法安心的送进嘴里。
突然,人群中出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尔沫看了过去,不由得一愣。
她真想不到齐三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她觉得好糗,因为他的帮助,她才开了这家包子店,没想到他第一天光顾,就看见这一幕……
她望着他,眼眶倏地一热。
忽地,齐浩天抓起妇人手中黑亮的油虫,在众人来不及惊呼之前,一口吞了下去,顿时,四周一片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他。
“这……你……”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大娘,你有所不知……”他笑视着她,“这油虫可是入药的东西呀!”妇人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本草纲目拾遗》写道:小儿疳疾,不论何等疳,垂死者皆效,取灶上蟑螂,焙干与之食,患者但闻其香,不知有腥臭之气。”齐浩天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油虫珠更可治小儿脾胃胀气,大娘的儿子吃了也是能强身健体的。”
妇人满脸红,“我、我不是大娘……”
“是呀,大娘吃了说不定能滋阴,大娘都能变姑娘了。”
齐浩天妙语如珠,逗得众人掩嘴偷笑。
那妇人羞恼至极,气恨地瞪着他,再蹬向尔沫,一个跺脚便拉着孩子走了。
齐浩天扫视着所有人,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姊妹们,方才在下吃下的油虫并非自尔姑娘的包子里取出,而是那妇人偷偷放在手里要栽赃尔姑娘的。”
众人皆是一脸惊愕。
“什么?”尔沫也相当惊疑,“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呀。”齐浩天说得理所当然。
“那妇人是想诈尔姑娘吧?”
“我看不是,兴许是金贵肉包那边的人眼红,故意派人来找麻烦。”
“唉呀,你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
客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早已忘了刚才齐浩天在他们面前吞了一只油虫,可尔沬记得,而且那一幕已深深的烙印在她脑海之中。
等他走到她面前,她马上问道:“你都看见是她放进去的,为什么还吃掉?”
“我若说我看见她栽赃你,她也可以一口咬定我是替你开罪呀!”他不以意地笑,“所以我觉得吃了它是最快的方法。”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里情绪一阵涌动,“可是那是油虫呀!”
“放心吧,吃一两只油虫不会死人的,顶多就闹闹肚子吧!”齐浩天痞痞一笑,打趣道:“给我来个包子压压惊吧!”
齐浩天在铺子里一直待到尔沫收摊,看她生意兴隆,他也为她高兴。
收抬妥当后,尔沫点了十两银子递给他,“先还你十两。”
他愣了一下,并未伸手接过,“我不是来讨债的。”
“我知道。”她一笑,“但说了是借,那就得有借有还。”
齐浩天就是欣赏她不贪婪,也不占便宜,他收下十两银子,看着她的眸光有着温情,“看你生意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她坐了下来,神情有点严肃地直视着他,然后郑重地道:“谢谢你。”
他不解地问道:“谢我什么?”
“我能自立门户,开起这间包子店,全是你成就的。”她说。
他淡淡一笑,“我不过是带你去买了炊具罢了。”
“我……”她目光一凝,“我知道这家铺子是你帮我谈下来,再委托春姨张罗的。”
齐浩天蹙眉,“我以为春姨口风很紧呢。”
“总之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离开澡堂,并拥有自己的包子店。”尔沬衷心感谢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说真的,她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的恩情。
“我只是推了你一把,路还是得你自己走。”他环顾这个小铺子,满意一笑,“你把这间铺子打理得很好。”
“你跟春姨这么帮我,我不能给你们丢脸,更不能让你们失望。”尔沫神情坚毅地道。
“你第一次跟我说你想卖包子时双眼像在发亮似的,好像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又好像无惧未来有多少险阻困难……”他幽深的黑眸定定注视着她,“那时我就觉得你会成功。”
她好笑的反问:“你不会觉得我是在痴人说梦吗?”
齐浩天摇摇头,回道:“你的眼睛告诉我……没什么阻止得了你,尽管你一无所有,但你的眼神却像是拥有了一切。”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她,虽然没有任何恭维的话语,却字字句白都是让人心悸的赞美,这家伙真的是撩妹的高手,就连她这种不爱听甜言蜜语的女生,都让他撩得心花怒放。
突然,她想起他在湖边被十来名姑娘围绕的场景,心情顿时又郁闷了。
撩妹不正是他的强项吗?能一次搞定那么多个姑娘,他一定不是省油的灯。
想到这儿,她不免觉得有点懊恼沮丧,有点……怅然若失,看起来他不像是想延揽中介她到青楼工作,那么他帮她的目的为何?他能从中获得什么呢?他说他喜欢帮助无所依靠的姑娘,难道他是想藉此感到愉快及满足吗?
“想什么?”见她突然秀眉拧紧,默不作声,齐浩天疑惑地问道。
尔沫抬起眼帘,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对你来说有任何的价值跟意义吗?”
他蹙眉笑叹道:“为什么得有目的或是利益,才帮助一个人呢?”
“助人当然可不求回报或是没有目的,但也不该是全无理由吧?”她质疑的瞅着他,“你对我应该没有什么企图吧?”
闻言,齐浩天先是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后,很不给面子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觉得好糗,他一定是在笑她说了蠢话吧?她完全没有让他产生企图的魅力跟可能吗?
她涨红着脸,羞恼地看着他,“请你认真的回答我。”
他稍稍敛住笑意,“你说的企图是指……”
“你是做那一行的吧?”她问。
“那一行?”他微顿,“哪行?”
“就是仲介年轻姑娘到青楼作的那一行。”
齐浩天忍不住蹙眉苦笑。老天爷,是谁告诉她的?
“之前在湖边见你带了那么多的姑娘,她们应该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或名媛淑女吧?”
在这种传统封建的年代,大家闺秀或名媛淑女怎可能大白天的跟男子在外面调笑呢?
“你以为她们是青楼的姑娘?”他问。
“难道不是?”
“还真不是。”齐浩天笑声,“她们是某位官老爷府里的家妓跟随行丫鬟。”
尔沫半信半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有些啼笑皆非,“我也不是仲价女子卖笑的人牙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因为你总是跟那些莺莺燕燕纠缠不清呀。”她不知怎地有点激动,“第一次在澡堂招呼你时,你全身都是女人的香粉味,还有、还有……”说着,她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教她整个人一僵。
天啊,她这是什么反应、什么语气,怎么活像是在吃醋般?他跟谁在一起,做的是什么行当,关她什么事呢?她为什么如此在意?
她无意识的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不是吧……她对他动了心?不不不,他虽然长得如此赏心悦目,可他从来不是她的菜呀!
好看的男人在她生命里,向来都是跟渣男划上等号的。
她人生中第一个遇见的渣男就是她爸爸,而她爸爸可是小至三岁的女娃,老至百岁人瑞阿嬷都认证的美男子。
她的第一任男朋友,不幸的也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篮球校队队长的他,永远有一票死忠女球迷追随着,一开始她以为她是他万中选一的女朋友,后来才发现他到处都有暖昧的对象。
第二任男朋友是个书生型、看起来乖乖的美男子,后来竟只因为她拨开他几乎要摸上她胸部的手,就以他男性尊严受创为由跟她提分手。
不是她专挑男子交往,是因为她遗传了渣男爸爸的好基因,长得就一副女神的样子,那些样貌普通的男生就算跟天借八颗胆也不敢追求她,会来向她示好的都是那种对自己的外型极具信心的美男子。
有了深刻的体会,所以为了杜绝烂桃花,姜男子成为她的拒绝往来户,这个原则就算到了古代也一样!
想到这里,尔沫口气一冷,“算了,你做什么,我其实不是很在意。”
“不在意?”齐浩天笑睇着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你方才明明就一副打坛子的样子。”
“别臭美了。”她虽然满脸潮红,却一脸深恶痛绝的表情:“长得好看的男人没一个可靠的。”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好看的?”逗她气、逗她笑,对他来说都是有趣的事情。
“不,我……”她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拍拍胸脯道:“你放心,我是好看又可靠的男人,不像那江三郎……”
她微顿,正色地反问:“江爷怎么了?”
“他是不好看又不可靠。”他突地一脸正经地再次提醒道:“听我的话,提防着他。”
她秀眉一拧,严正地道:“江爷是善心人。”
“善心人?”齐浩天眉捎一挑,“何以见得?你有多了解他?”
“江爷经常救济那些孤苦无依的穷人跟孩子,昨儿他才买走我仅剩十三颗包子去行善呢?”
这道理尔沫不是不懂,但是江三郎虽谈不上是老实的生意人,却也是带着江湖侠气的好汉呀,再说,就连春姨都说他是个好人,能错吗?
“你对江爷到底是……”她意味深长的看他。
“详情我就不说了,总之,对陌生人及陌生的事物保持警觉之心对一个离乡背货的姑娘来说是必须的。”齐浩天不断地耳提面命。
他说的话其实不无道理,凡事提防警觉,确实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尽管他老是针对江三郎,难免让她觉得是他自己对江三郎有偏见,但是听他的口气,他又似乎知道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比起江三郎,他才更神神秘秘呢!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他是干什么行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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