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财妻(上)

第一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2)

瞧她跟着那男人走了,晁枢引脸更臭了,几个大步跟在她身侧,不死心地启口,“郡主,皇上之命,我不敢违抗,还是请郡主先与我谈谈。”
尹挚停下脚步,那韦守跟着望去,抢在她之前开口,道:“大人,不管怎样,阿挚与她母亲已有三年不曾见面,饶是天大的事,也该等她们母女俩见过面后再谈,再者阿挚的气色不太好,想必是舟车劳顿所致,皇上再急,肯定也会要她先稍作歇息,是不?”
几句话堵得晁枢引哑口无言,毕竟尹挚的气色确实不太好。
最终,他只能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作揖,道:“郡主,我明日再登门拜访。”
尹挚睨了他一眼,不给他一个确切的答覆,迳自上了马车。
“阿挚。”马车里的贺氏一见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娘的心肝宝贝,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尹挚赖在娘的怀里,闻着熟悉的馨香,软声撒娇着,“娘要是真想我,当初就不该远嫁江南。”
贺氏一怔,轻抚着她的颊。“说到底是娘对不起你。”
虽说南梁民风开放,寡妇改嫁倒也寻常,可是世家女甚少如此,不管夫家还是娘家都觉脸上无光,甚至也会影响儿女的婚缘。
尹挚在她怀里笑得贼贼的,一会才抬眼笑道:“娘,逗你的,做啥这般认真?要是那叔能够将生意移往京里就好了,要不……干脆我就赖在这里,让娘养我。”
贺氏笑着,轻弹着她细腻如脂的颊,不舍的再抱了抱她。
她何其有幸,竟能得女儿这般支持,偏她就是这般狠心,硬是把她丢在京里,义无反顾地改嫁。
“娘,咱们人活一世能得一心人,可是千金难换,娘和那叔之间的缘分是注定好的,只要娘过得舒心就好,咱们何必去管别人的嘴?他们就算说到口吐白沫,我也当猴戏看,开心了就打赏,不开心就打脸。”尹挚霸气地道。
她的霸气并不是因为皇上的看重和照拂,而是她性子本就如此,完全承袭了她那个将军爹,在京城里敢招惹她的贵女还真的没有。
当初她娘亲改嫁,还是她在后头推了一把呢,只因那叔实在太痴心,从年少时就等着娘,当年外祖家因为欠了尹家恩情,娘不得不嫁给爹,硬是断了和那叔之间的情分。
那年皇上起义,她爹在战乱中为国捐躯,而那叔等到母亲守孝三年后才登门,胆子是大了点,但她欣赏,和一些在背后偷鸡摸狗的男人相比,那叔光明磊落多了,而且他一生未娶,无通房侍妾,如此就足以让她甘愿把娘交给他。
她与母亲的作为在世俗看来太过惊世骇俗,但这是她们的人生,旁人凭什么置喙?尤其是晁枢引那个混蛋。
“想到谁了,怎么眉头都皱起了?”贺氏温柔地轻抚着她的眉心,仔细打量女儿,发现和上一回相比,她瘦了,就连笑容里都藏着愁绪。
“没有。”
“长大了,心底有事都不肯跟我说了?”她笑问着,见她还是不肯说,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方才我好像瞧见晁家那位哥儿了。”
“别提那个混蛋。”尹挚呿了声。
贺氏不由低声笑着,见女儿抿起嘴的不满样,她才勉强收了笑意。“都这么久了,他的记忆还是没恢复?”
这三年来,她们母女俩虽未见上面,但是每月鱼雁往返,自然知道彼此近况。
尹挚抿抿唇道:“他每每只要回想,脑袋就会痛得教他想撞墙,御医说既然如此就别勉强,否则对身子无益之外,恐怕会引发更不好的病症,所以……他的记忆是恢复不了了。”
她也没期盼他恢复记忆,只是曾见识过他难得的温柔,如今再面对他的淡漠毒舌,总教她难以适应,干脆别适应了,横竖他看她这么不顺眼,又何苦往他眼前凑?
反正他已经不是她喜欢的那个晁枢引,她就当他死了,哭过就算了。
“那孩子说来也是命运多舛,出门办差,偏就遇到埋伏伤了脑袋。”贺氏轻叹了声,像是想起了晁枢引的母亲陶氏,眸底有几分惆怅。
她俩是闺中好友,无所不谈,两人当时都是随父亲外派来江南,又前后嫁回京城。可当她嫁回京城寻陶氏时,陶氏的夫君遭奸臣陷害入狱而亡,当时陶氏肚子里正怀着枢引,陶氏为母则强,为了腹中的孩子强撑下来,好不容易孩子大了,蒙皇上青睐,进了府军前卫,她却没享几年清福就病逝,教她不胜欷歔。
尹挚垂敛长睫不语,她自然知道晁枢引这人也不容易,但也因为他有个守寡不改嫁的母亲,他才会如此瞧不起她和母亲。
她很佩服陶氏,可每个人的人生际遇都不同,不是走同一条路子拿贞节牌坊才是唯一的去路。
而且他可以瞧不起她,但不能瞧不起她娘,他根本不知道旁人背后的故事,他说穿了就是眼界狭小的混蛋、冥顽不灵的竖子、食古不化的腐儒!
那天把话都说绝了,今日却因为皇上下旨,就到渡口堵她……哼,真以为她能教他称心如意?她要是不趁机恶整他,她就不叫尹挚!
到了那府,尹挚随着母亲进了宅子,这才发现那府实在奢华得吓人,虽说按着一般规制,可这人工湖泊简直可以和宫中的金池相比了。
沿路造景园林、假山水榭皆沿着人工湖泊修建,秀致错落,参天的林地里,一片绿浓遮天,可以想见轻舟渡烟波赏四季美景,不论是春时的桃杏争艳,盛夏的出水芙蓉,浅秋的金菊丹樨,入冬的梅香袭人……这还只是那府的一部分而已。
饶是常出入宫廷的尹挚不禁也被这处处精心雕琢的美景震住,也算是被那家这江南首富给吓着了。
难怪大伙都想抢江南这块大饼,不管是漕运、盐茶等等,彷佛只要往江南的地一挖都能挖出金子。
“你要是喜欢,就在这儿多陪陪我。”贺氏瞧她目不转睛地赏景,在旁说道。
她就是故意带女儿绕路看美景。上次见到女儿还是她及笄时,现在都过三年了,好不容易女儿想来散散心,她自然希望她多待一阵子,毕竟正是爱玩的年纪,怎能老是待在京里替皇上盘算那儿盘算这儿的。
尹挚沉吟,想着晁枢引说了皇上旨意,不知道到底为何,因此无法确切地给母亲一个答覆,要不到时候皇上一道圣旨,她就得赶回京了。
“横竖你和枢引的亲事因为他失忆而作罢,你也因为他在京里待得不开心,不如暂时留下,皇上既答允让你下江南访亲,自然会体恤你,愿意让你多待一阵,至少陪娘过完年节再说。”瞧她脸色犹豫,贺氏以为自己打动她了,加把劲地游说。
尹挚干笑了声,握着贺氏的手。“娘,这事咱们先看着办,我才刚到,这府邸也太大了,还没到让我暂歇的客房吗?”
过完年节?她想都不敢想,临行前,她可是刚将秋税算妥呈上,才能攒了些空闲访亲,而年前她经手的许多帐目都得呈上,哪有办法赖在江南不回京?
“什么客房?当初娘嫁来时,你那叔就已经给你修了一座院子,取名为团圆阁,前头再拐过一条小径就到了。”贺氏指着前方,前头小径往右拐,两边栽植海棠,绵延到一座院子前。“你要是待到年节,就会瞧见这罕见的垂丝海棠盛开时由粉转紫、坠满枝头的景致,这可是你那叔特地差人给你栽种的。”
尹挚忍不住看了两旁,这些垂丝海棠少说有三十来棵,而且一棵棵都有两三丈高,随便一棵在京里叫价都要数千两呀……好奢华呀,那叔。
尹挚啧啧称奇,可进了院子,她再一次怔住。
“还喜欢吗?”贺氏笑点她微启的朱唇。
尹挚赶忙合上嘴,瞧着面前三进的院子,撇开明堂引水凿成的池子,最教她惊讶的是这院子的二进房是做成楼台,飞檐衔廊,曲绕相接,至于其间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都别提,这建材分明是紫檀!
连皇宫里都少见的紫檀,在这里竟奢侈得连廊板都用上,这要是堆在不识货的人面前,就是一堆木材,可在她这个经手上百种商品的老手面前,堆的可是数不清的黄金,确确实实是南方隐而不宣的奢华呀。
快步进了屋内,摆设雅致,就像寻常姑娘的闺房,可仔细打量博古架上的摆饰品,看看墙上挂的宝物,就知道她这是踏进金窝里了。
海外的琉璃灯、名家的桐木琴和西域的百花毡毯……这里头五花八门的宝贝,随便一样都值千金,她简直不敢相信为了讨好娘,他能做到这地步,而且那叔分明很想搭上她这条线,完全打中她的心。
漕运、海运……她多想要完完全全地纳入手中呀!
如此不仅不负圣望,也能满足她不被局限于京城的格局。
“瞧你一双眼都亮晶晶的,又在想什么了?”贺氏轻点着她饱满的额。
当初在尹府,她就手把手地教她管帐,她这个女儿管帐一把罩,竟然还摸索出生财之道,拿了尹府的家底买了几座庄子,种的不是米粮而是桑树,养的不是鸡鸭而是蚕,眼光独到得教她这个当娘的都叹为观止。
她只知道她这个女儿打从她爹去世后,常到她祖父的书房走动,让她挖出不少古籍,她自个儿钻研,低价买了织造厂,将蚕丝织成无人能仿的流光绫,一匹布料就能叫价数百两,甚至有钱也买不到。
最后就连胭脂水粉、香料玉铺都掺上一脚,区区两年光景,就能年年替尹府赚进万金,引起皇上注目。谁知道她这女儿特别胆肥,竟敢跟皇上谈生意,就只为了要皇上行个方便,让她将分号开到南方,愿亲手奉上三成利,而且还能替皇上分忧解劳,查六部的帐。
有谁想得到,这是个当年才十三岁的小姑娘所为?
她的女儿不但是皇上的小金库,更是皇上的总帐房,每年的岁入岁出,几乎都经她的手仔细点算过,这三年来替皇上的国库丰厚了不少。
因此,她才能放心女儿一个人待在京里,毕竟有皇上这座靠山,京里的贵女只要家里教得好,都知道该与她为友。
尹挚嘿嘿笑着,取下博古架上的琉璃灯把玩。“娘,这些可都是海外之物,那叔就这般大气地摆在我的院子里,他这不是在跟我招手吗?”
前朝禁海运,皇上推翻暴政登基后也没解除,所以这些海上交易全都是不合法的,要是被官船逮着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那叔把东西这般大剌剌地放着,不也是知晓她是皇上身边的人,盼着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巧的是,她前两个月才跟皇上提了海运一事。
唉,有时她都想问娘,她到底是不是那叔的女儿,要不她怎会满脑子想着如何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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