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巫师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瑟德终于解决完了盘子里的花椰菜,松了一口气,抬头便撞进了伊恩目光里,里面流露出的迷茫和悲哀与对方的灰色瞳孔简直和谐的不可思议。
这眼睛真是好看,他想,眼睛的主人性格也真是怪,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用这种目光注视了。
嗯,他们没有机会,即便是有机会,恐怕也不敢。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抱歉。”伊恩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忙低头喝了一口汤,试图掩饰表情,他几口咽下干硬的面包,又迅速将盘子里的花椰菜吃了个干净。不过尽管速度飞快,却仍旧保持了相对优雅的姿态。
瑟德没错过这些细节,他耐心极了,将他最厌烦的绅士风度发挥到了极致,直到伊恩将盘子里的最后一口花椰菜吃掉,才示意米尔将整个餐桌一起撤下。
“如你所说,是我救了你……”他不喜欢拐弯抹角,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伊恩身边,盯着伊恩那双迷人的浅灰色眼睛,“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亲爱的海盗先生,我救了你,你的命就属于我?”
伊恩确实很高,坐在椅子上挺直腰背,肩头的高度便很适合瑟德搭手。
于是,他终于与传说中的黑巫师产生了第一次亲密接触,那双焦黄僵硬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异常灼热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抬起头,硬着脖子与瑟德对视,黑巫师整个人包裹在黑色的斗蓬里,他只看见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明芒,“我……”
“别紧张,我对你的命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传闻中的黑巫师低沉地笑了一声,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移到了他的肩膀上,两个人靠的太近了,已经超过了本应保持的距离,伊恩不由得绷紧了身体,这样一来,气氛就更诡异了,“我想用你的命跟你做交易,如果结果令我满意,那恭喜你,海盗先生,你就自由了。”
伊恩一直僵硬地很,腰背挺得笔直,勉强控制自己远离黑巫师的欲望,听到瑟德的提议,总算有了些许松懈或者是退让的意味,“您也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海盗。”最后两个字,他咬的很重,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别紧张,别紧张…我只想交换一个消息,比如你腰带上的石头…”黑巫师摊了摊手,露出了放松的姿态,被他当作靠枕的伊恩却因为腰带二字突然爆起,伸手一把捏住了他的脖颈,眼睛里火红一片,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瞳色。
致命的动作,无论是对于伊恩还是瑟德。
飞船上都有最基本的防护手段,更别说这是瑟德的宝贝飞船,就在伊恩暴起的一瞬间,数十把枪械已经对准了他,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将他打成筛子。被扼住脖颈的瑟德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这人竟敢在这里动手。
真是失策,太丢人了,他心里叹气。
相对于他对自己判断失误的遗憾,伊恩才是悔到结肠青紫的那一个,这么一搞,他清楚自己恐怕是难逃一死,可他躁动的基因根本无法控制,基因主导下,他不是第一次做出这种冲动之举,但今天,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该死的基因!他眼里的火光消退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懊恼。
竟然没有恐惧。
瑟德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勾了勾,有趣。
伊恩皱着眉头将瑟德扭在身前,猛地后退两步贴在身后的墙上,黑巫师的肩胛骨硌着他的胸口,让他感觉自己正抱着一具骨架,半天才压低声音道,“把东西还给我!”
“刚才还说要报救命之恩,现在就要杀我了?”被挟制的瑟德扬着头勉强呼吸了几口气,语气轻松,将手搭在了伊恩挟制自己的手臂上,就像是受不了钳制的自然反应。
果然,脖子上的力度马上松了些,身后的人似乎在犹豫。
现在就不怕死了?看来…比有趣还更多一些有趣呐。
伊恩不愿意恩将仇报,可那东西对他太重要了,绝不可能拱手让人或是用来交换,而且黑巫师睚眦必报,这么一闹,可不是交出东西就能脱身的。该死的基因!他第二遍骂道,然后定神,尽量保持清醒,手指微微收紧,“东西给我,带我去最近的港口,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愿意配合啊…”瑟德苦恼地叹了口气,然后微微用了些力气,直接掰开了伊恩的手掌,伊恩足以单挑巨兽的力气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儿的玩闹,他笑了笑,欣赏了一下伊恩急剧收缩的瞳孔。
伊恩竟然被他看的浑身僵硬,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机会,眼睁睁看着对方慢悠悠地将小针刺进了自己颈部的皮肤,随后,昏迷不醒。
“看来这种谈话方式不适合我们。”颈部的力道消失,瑟德摸了摸脖子,用脚尖踹了踹失去知觉的伊恩,示意米尔将伊恩带去实验室,他和伊恩离得很近,这个混血安达鲁身上的问题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或许,解决这个小问题,就能得到这人的配合了。
为了最终目的,瑟德从不介意给自己的伙伴一点小小的、提前预支的酬劳,他看着莎莉准备着加热仓,缓缓感叹道,“我真是个慷慨的人。”
如果人工智能会翻白眼的话,恐怕瑟德收到的白眼会堆满整艘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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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的硬板散发着几乎把人烤焦的温度,伊恩迷迷糊糊找回了一丝神智,他平躺在硬板上试图换个姿势,可用尽全力也只能移动手指,他无可奈何,只从嗓子里憋出了一声不适又低沉的声响,“唔…”
“这个温度看起来差不多了。”瑟德将手里的控温器放在身边的桌子上,淡定的看向左手边的屏幕,控温器发出了难听的警报声,两百摄氏度的高温,如果是其他的人,大概已经被烤熟了吧。
“这人吃过不少苦,都是隐患呐。”瑟德自言自语,安达鲁人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可自愈的基础仍逃离不开细胞的增殖分化,即便是皮肤表层恢复如初,可后背小腹大腿脚掌的肌肉组织都在传递着既往的伤害。这人受过很重的伤,呃,或许不止一次,如果不是他强大的自愈能力,恐怕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不可思议的安达鲁人,这种温度…似乎…”莎莉开口,她的数据库里当然载入过安达鲁人的资料,可如今亲眼看见,还是忍不住用不可思议来表达情绪。
“真正的安达鲁人也不能耐受如此高的温度。”瑟德翻看手里的基因检测结果,知道莎莉的脑子已经转不过弯了,但他并不准备解释。然后,从身边的小柜子里摸出了一个圆形储存器,储存器扫描他的指纹裂成两半,暴露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
“我亲爱的瑟德,你不会是想…”莎莉的电子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断电了,米尔的声音却适时接了进来,“你总得给自己留些保命的东西。”
“就剩这么一两滴,对我能有什么用?”瑟德毫不在意地收回按在莎莉主电源上的手指,似乎刚才把人家按断电的并不是他,“这个安达鲁人太有意思了,他比我更需要这东西。”
米尔直接沉默,不再多劝。八十年前他被瑟德唤醒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主人很不一般,没人看得懂他,或许,正是因为他站的太高,看的太远,活得太随性,如今,米尔还是这种想法,虽然经历过很多“人为”的灾难,但是…他仍崇拜他。
“瑟德!你!你竟然让我强制断电!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莎莉终于重启完毕,电子音高昂地响起,看来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别紧张我的小莎莉,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电源。”瑟德微微勾了勾嘴角,将小瓶子里的液体抽了出来,从加热仓上端的小孔中打了进去,液体遇热,很快蒸发,不见踪影,而加热仓里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表情痛苦狰狞,全身的皮肤快速变红,然后才逐渐褪了下去。
“粘膜吸收果然更好一些,组织修复的很快,很快就可以到达完美状态。”瑟德看着加热仓里的人,一本正经地跟莎莉讨论,莎莉完全不想说话,粘膜吸收效果再好又怎么样,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滴了,要知道,那可是顶级的组织修复液!整个宇宙都没有几滴,当年为了到手这么一小瓶,瑟德差点就搭上了性命,被数百架卡维帝国的战机追杀什么的,她完全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如今,就这么便宜了这个人,真是,真是要气死她了。
“嘿,伊恩。”瑟德安抚地摸了摸莎莉冰冷地机器帽,然后靠近加热仓,看向那个躺在热板上已然恢复神智的安达鲁人,如同老朋友一样打了声招呼,“原来你不是混血,狂战士基因是后天植入的吧,虽然知道他们都在偷偷研究,但没想到竟然真有人找到关键基因,还让它跟你本身的基因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伊恩感觉到全身发麻,热的几乎融化,但却异常的清醒,这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状态,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如此清醒了。他看着眼前的人,还是那身款式怪异袍子,他的视力足以让他看清布料的纹路和痕迹,他看见黑巫师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眼前挥动着,不禁思考认真思考起黑巫师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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