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银枢对自己名字的解释,余泽就忍不住对旁边清贵的男子说道:
“怪不得你那么解释你的名字,真的很应景。银为雷霆、枢为星辰。你掌管雷霆万钧、又是众星宿之首。银枢这个名字乍一听雅致,实则是地位超群、风光无限啊。”
身后的牛头虽然都已经习惯了余判官的性格,这人哪怕是东岳大帝在世、也要提几条意见。
但是眼前的毕竟是紫微大帝,天界四御之一,能够如此自然的说出自己的心声,也真的是……
牛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家判官,正准备提醒一下、让他好歹给玉斗玄尊一个面子。却见到刚才还一脸笑意看着余判官的玉斗玄尊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自己,而且、对自己淡雅地一笑。
整天混在歪瓜裂枣魂魄里的牛头在这样的容貌之前、一瞬间有点恍惚。
然后,这种恍惚之间,玉斗玄尊好看的右手在牛头面前轻轻一拂,一道银白如同繁星的光芒划过。
牛头在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一下子晕了过去。
余泽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紫微星落入凡尘,这不是可以当做饭间谈资的小事,知道的鬼越少越好。所以在场的牛头肯定是要被抹去这一段记忆的,等他醒过来,他说不定就只记得自己跟随着赏善司判官判了一个凡间帝王,然后他就睡着了。
余泽甚至已经做好准备自己被消除这段记忆了。本来自己记忆就剩的不多,想到要再截去一段,余泽就有点心疼。
余泽于是努力扯出一丝看起来比较欺上瞒下的笑容,对银枢说道:
“消除记忆我能理解,但能稍微谨慎一些吗。我的记忆本就没剩多少……”
他见银枢脸上挂上了笑,也不知道这笑到底代表了什么,他觉得自己这样求银枢已经是很没有底线了,实在是违背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志气,于是破罐子破摔:
“那算了,消吧!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天记忆。”
看着他大义凛然、慷慨赴死、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样子,阎罗和银枢都被逗乐了。
阎罗王难得的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看到银枢眉眼带笑:
“在下与余判相见恨晚,这半日的回忆珍惜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消除。”
余泽竟然觉得,银枢这怎么分析都是骗人的语句,十分的可信。
他轻微咳了一下,真的很想说明天你回了天庭、恐怕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现在客套真的没什么用。
结果,就听到银枢对阎罗王说道:
“在下想在地府多叨扰几日,阎罗王可方便?”
余泽的轻咳、变成了极其猛烈的咳嗽。
银枢这个人真的是说话算数、诚信为本,说叨扰就叨扰。不一会儿阎罗王就开始算计着给银枢在哪里开辟一个房间让这位玉斗玄尊好好住下了。
这种事情余泽是向来不插手的,他名义上又不是阎罗五殿的鬼,顶多算是被阎罗强制拖到五殿给他做长工的。人家阎罗招待客人,实在是没有他这赏善司的鬼什么事儿。
于是他就拿出自己的折扇捏在手里,一边跟着阎罗和银枢走,一边想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想着想着,他突然就听到阎罗一声:
“离毕啊。”
就算是走神,余泽对自己的名字还是很敏感的。于是他乍然抬头,就听见阎罗对他说:
“你觉得怎么样?”
余泽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这话似乎是阎罗和银枢讨论什么事情来征求他的意见,他又不好表现自己刚才其实走神了,于是连忙转换了镇定的表情,胡乱答道:
“很好。”
什么东西很好,他也不清楚。
但是银枢接下来就给了他答案,他微笑着对余泽说:
“那在下就要在赏善司多住些日子了,麻烦余判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余泽一瞬间懵了,他下意识地就说了一句:
“啊?”
阎罗对他的反应很疑惑:
“我刚才说让帝座这几天住在赏善司,问了你的意见,你说‘很好’。为什么现在又是这种反应。”
余泽:
“……”
他发誓,以后他再也不走神了。
阎罗王今天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总觉得与往常不一样。话少、也不总是跟在余泽旁边絮絮叨叨一大堆。这边确定了让银枢住在赏善司之后,阎罗就回到自己的五殿去了。
虽然余泽不是什么怕生的人,但他莫名地与银枢之间无比尴尬。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余泽在脑子里搜索着自己能与银枢有什么话题沟通——
天公作美,就在余泽沉沦于这种尴尬境地无法自拔的时候,原本已经黑洞洞干乎乎的天突然就又落起了墨雨。
乌黑的雨落到银枢那雪白的衣衫之上,染了墨黑的污渍。
余泽长舒一口气,找到了万能的天气话题:
“下雨了,帝座带伞了吗?”
他这样问,就是客套客套。他并不觉得紫微大帝会屈尊降贵跟他打一把伞,也不觉得紫微大帝灵墟里会连把伞都没放。
然而,他到底是失算了。余泽听到银枢说:
“没有。”
余泽此刻已经将自己那把伞从灵墟中祭了出来,此刻拿在手里打开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他干笑了两声,才将伞递了出去:
“帝座用我的吧,你这衣服白,不好洗。”
听到他这句话,银枢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见到他这种反应,余泽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傻话。人家堂堂北极紫微大帝、玉斗玄尊,还会在乎一件衣服好不好洗?
于是他这伞更是递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了。
没想到的是,银枢这个时候却接过了伞。见他这么不客气,余泽顿时觉得心中一阵轻松,刚要离他远一些,就有一阵阴影笼罩在他的头上。余泽下意识紧张、倒吸一口气,然后就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松枝积雪气息。
他转头,看见银枢撑着那把绘双鱼的白伞,紧紧靠在他的身边,将伞面遮在他的上方,轻声说道:
“你这衣服也不好洗,我们还是一起打伞吧。”
余泽:
“……”
这三界之中怎么会有这样自来熟不见外的人!
一路上,余泽就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银枢远比他想的要健谈,他跟余泽说着自己在凡间的见闻、从前在天庭的琐事。甚至连天帝、四御的一些糗事都一一抖了出来。
银枢说,他在凡间的时候经常被言官以死相谏,逼着他册立皇后、广纳后宫。
银枢说,他在凡间的时候废除了所有的酷刑,被言官狠狠骂了一顿,说他不遵法度、难以法治天下。
银枢说,他在凡间的时候为前朝一位宰相平反,又被言官狠狠骂了一顿,说他是非不分、善恶不辨。
余泽听后只有一个感想:
“……贵朝的言官……挺有意思哈哈哈哈。”
两个人很快就到了赏善司,小鬼差在门口打着盹儿,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余泽的声音一个激灵爬了起来,马上堆了一脸的殷勤:
“大人回来啦。”
余泽端着点了点头,对鬼差说:
“麻烦你给帝座收拾一间房出来。”
小鬼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迷茫地问道:
“帝座?”
余泽指了指站在他身边一脸微笑的银枢:
“哦,忘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北极紫微大帝,这两日要在我们赏善司住上几天。”
小鬼差本来就溜圆泛白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眼白渐渐蔓延瞳孔,一下子晕了过去。
余泽也吓了一跳:
“帝座,你是不是以前干过什么欺负冥界的事情,否则这些鬼为什么都这么怕你……”
银枢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怎么会,我向来是很温和体贴的。”
余泽:
“……”
两个人在赏善司又聊了一会儿,已经有另外的鬼差给银枢收拾好了房子。银枢刚刚回归神体,他就算是四御之一也难免疲惫,所以早早地就回去休息了。
就在余泽绞尽脑汁思考怎么避开这个玉斗玄尊的时候,十殿阎王轻轻松松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尊大神降临幽冥,十殿阎王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争先恐后地大摆筵席轮流请银枢参加。余泽乐得自在,以“赏善司公务繁忙”作为借口,躲在了赏善司开心地看着银枢为了应酬疲于奔命。
更让人开心的是,有天规戒律的约束,没过几天银枢早早的先回天庭向玉皇报道去了。
余泽急急忙忙找到阎罗王:
“你说的那个蛊鬼姓甚名谁、何方作乱,我今晚就去凡间处理这件事。”
阎罗拢了拢袖子,奇怪地问他:
“你做什么这么着急?”
余泽仰天无泪:
“再不逃跑,那个玉斗玄尊就回来了。”
可能是他的表情过于生无可恋,阎罗竟然有些凝重地问他:
“你……不想见他?为何?”
余泽,一下子被问住了。
对啊,我为什么要躲着他?
阎罗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子,便说道:
“玉斗玄尊是北极星化身,你这几日见他温文有礼,似乎很是随和。但其实与他的星宿一样,仅仅对自己在意的东西执拗的很。而且,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入得了他的眼,他这个神仙本性还是相当清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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