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之冬暖,未之夏寒

二、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自己


他关注她多久了?
半年抑或是9个月?他来中国最初,就没想过要找什么家教?
倒是李艳粉笑嘻嘻地将她硬塞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这个长得不是绝美,但却越看越舒服的女生,竟是见过的。
在他刚刚来到中国的时候,有一个学长叫李炳术,为人小气,不喜欢与人交往,但对自己还算热情。有空的时候,他会去他的宿舍里坐一坐。
那天晚上,已经八点了。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李炳术还没有结束他的家教,当时坐在桌边的就是林未雪,台灯映得她肌肤发白,眼睛乌黑,嘴唇鲜艳。
他本想马上离开,可炳术却示意他等等,他只好偷偷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了一本书。
他听得当时她在启发他用“一……就……”造句,什么“一起床就想上厕所;一进家门就得脱鞋,”说得她口干舌燥,眼中迸发的都是深深的无奈。
李炳术来中国时间不短,但中文说得始终不好,并且资质愚笨,接受能力更加有限。早听说他在不断地换家教,也不知面前的林未雪已经是第几十任了。
看他一脸榆木疙瘩始终没有开窍的模样,权仁赫眼见着林未雪偷偷掐着手心,小声说了句,“忍!”
他不禁笑了,竟引来她一束莫名其妙的目光。
她见他面孔生,便知刚来中国不久,她绝对不相信这看上去嫩得出水的生瓜能听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目光相对时,她竟有些羞涩,偷偷移开了。
“不要紧!慢慢来!慢慢来!”漂亮的pp贴被她偷偷地在手里折了又折,脸上还是硬挤出了一脸无邪的笑来。
“一……”炳术愁得一个劲儿的挠头。
“你看你一抓头,就掉头发。”
林未雪象五百年前出土的慈母似地从他的衣服领子上捡了几根头发递到他跟前。
炳术倒是满脸懵懂、满怀歉意地对她看了又看。
她满脸笑容地,明知他听不懂,还是语重心长地说:
“一个句式教的陕西老农都能抽上三袋旱烟,就是北朝鲜的艺妓也能把腿跳抽筋。算你可怜可怜我,这点家教费挣得真是不容易。”
他笑意更浓,生怕她看穿,忙将手中的书挡在眼前。
她继续说:“你呀,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冰雪聪明?来中国这么久,连个李时珍和孙思邈,都能说成李珍邈,我也是败给你了。”
李炳术半知半解地:“你……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一字一顿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行!”那四四方方的大金刚竟然认真起来,“我要学习!”
伶俐的模样顿时挫败,屋子里迅速升腾起绝望的味道。
“我来试试吧?”
权仁赫只好英雄救美挺身而出,他站起身的时候,瞄了未雪一眼。
那一脸的心酸立刻浮现出恨不能掏出心窝来的笑容。
“一吃饱我就想睡觉。”
他举了个再简单不过的例子,然后又加了几句林未雪根本听不懂的韩语,三言两语之后,李炳术终于浮现出一脸如梦初醒的模样,他连连点头,冲着未雪瞥了又瞥,明显不太满意。
“谢天谢地。”未雪笑着看向权仁赫,一种无限轻快的解脱。
权仁赫也低头浅笑,不知为什么竟一下子记住了她聪颖伶俐的模样。
“家教一结束,我就得给钱!”李炳术总算毛塞顿开。
林未雪哭笑不得,准备起身离开。
“不要钱了?”
炳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那厚涨的程度,让权仁赫不禁吃了一惊。
李炳术忙解释道:“每十次家教结一次,今天结帐。”
他故意挑挑眉,有些讥讽地将“结帐”两个字咬得异常清晰,林未雪感到有些难堪。
而李炳术却眉眼不抬的从里面竟抽出十几张绿色的一元钱来,极其不高兴地说:“今天要扣一些。”
“为什么?”她不免奇怪。
“因为仁赫帮了忙。”
“你……”
一种前所未有过的羞辱,顿时让她涨红了脸。
她瞪着他,足足有一分钟,所有的不耐和愤怒瞬间迸发出来,然后出其不意地一把抓起那个信封无比痛恨地扔到他那张直径足有100cm的大脸上,一堆一元的小票子飞了出来。
她不禁冷笑道:“真难为你每次为了付家教费,去破这么多的零钱。无非是为了显得你大方,别人能给四张的,你能给四百张;再就是钱太碎,一不小心还能再少给点。”
她冷凛地将目光扫过权仁赫的头顶,倨傲不驯地说:
“麻烦你转告他,老娘忍他很久了,以后不干了。”说完,她推门而出,把门摔得山响,象个英勇无畏的女英雌似地走了!
权仁赫和李炳术面面相觑,虽然略有尴尬,却让他记住了这个刚烈得有趣的女生。每每想起,总是她那张坚毅而无奈的小脸,冷傲中还带着少许的俏皮。
后来他刻意还在留学生的家教中,再次找过她,可是遍寻踪迹,一直无果。
直到李艳粉将她带到面前,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客气而拘谨地冲他微笑,小心翼翼地说着“你好。”
他竟然发现,她的疏离是对自己一点点的印象也没有了,他有些失落,为自己对她还存有记忆,有些懊恼。
但他仍然假装是在李艳粉的极力推荐下,勉强收了她,实际内心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的窃喜。
他常常问自己,在她之前,他又何尝为谁真正动过心?与她点点滴滴的瞬间,好象都是在不经意间,自己便不知不觉地沦陷了。
就象那次,在他的宿舍里,仍然是因为一个翻来覆去总也讲不通的变化句式,他又看到了她口干舌燥、不厌其烦的模样。
她颦着眉,一遍又一遍地变换着各种的角度,其实她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可是他就是想看她焦急而无奈的样子。
他始终默不作声,眼睛看着书本,脸侧感受的是她吐气若兰的清香,他不想让她停下来,他喜欢听她娓娓而谈的声音。
可是她终是忍不住了,咬着舌停下来,想了又想,突然眯着眼,笑嘻嘻地用拇指掐着食指小小的指尖,狡黠地伸到他的眼前:
“嘿,权仁赫,说了这么久,你好不好反馈一下,听懂这么一点点没有?”
看着她那青葱玉指掐住的一丁点,着实少得可怜,明明他已经完全听懂了,可是见她满面调皮,鲜嫩得能滴出水来的模样。
他还是忍了又忍:“一点点吧。”
她顿感欣慰,竟忘形地拿笔轻轻敲了一下他的手指,一脸的满足象是得到了最好的奖赏。
他不禁想伸手去掐她一下,可伸出一半,又悄悄落下。
其实,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可爱就这样一点点走进了他的心里。
可他却一直懊恼,为什么她对自己就是这样的迟钝。他见过太多的女人,哪里需要这么多的心力,往往只是一个眼神,就相互明了了。
可只有她,吼过,吵过,闹过,都只是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再或者就是清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纯得见底。
他告诉自己,不急,她还不懂,因为她还没有爱过,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是就在昨天,她接到那通电话的刹那,那听上去象落入玉盘珠子般的欢快,那顿时脱离了绝望而无助的神情,他突然警醒到她也许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自己而已……
他无奈地坐在桌前,机械地一遍又遍地拨着她的电话,哪怕是无望的,徒劳的,他也总想着再试一试,也许总有能找得到她的机会。
过了好久,竟然真的接通了,她那昏昏欲睡的声音竟夹杂着车轮的轰响,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心,一下子不可抑制地狂跳,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慌乱和手足无措,他连忙深吸了几口气,极力抑制着自己的声音,让他听上去平静一些:“你在哪儿?”
她没有作声,好象还昏昏未醒。
“你听不到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吗?”
“……”
“你到底在搞什么?我并没有答应你,你还真就不来了?”
她好象清醒了一些,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对不起,昨天准备扶贫的东西,实在太累了,忘了告诉你,我这两天有事,不过去了。”
“扶贫?是什么?”
面对一个外国人,她根本不想解释。
“去哪里?”
“许屯。”
“那又是哪里?”
“一个偏僻的地方。”
“你胡弄我?”他突然感觉她的不认真,好象在寻找一切的借口躲着自己。
“我怎么胡弄你了?问什么答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权仁赫皱着眉,“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明天什么时候?”
“不知道。”
“那明天来找我!”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会很晚。”
“我等你。”
“可我很累了,好不好?”
电话那边是难堪的沉默,林未雪听得出他生气了,她可以听到电话那边粗重的喘息声和笔被狠狠扔在桌上的声音。
她并不知道前一天,他跟那群韩国学生已经喝醉了,凌晨时分才回到宿舍。
他摇摇晃晃地觉得自己都不象自己了,在林未雪面前,他就象个傻瓜,只会无休无止的等待,他不知应该拿她怎么办?
纵有千言万语,见到她,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的头很痛,但依然没睡多久就挣扎着起来,将自己梳洗得清爽一些,因为他以为她会来,她依然会如以前一样,板着脸,坐在自己的面前,拿着教材和卷纸,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即使这样,他也满心雀跃,而且他还特地烧了一壶茶,那暖香四溢的味道,让他期盼着她能袅袅地坐在自己的面前。
然而,他又一次的失望了,她的不至,让他知道她就从来没有将自己真正放在过心上。不论发怒也好,威胁也好,对她而言,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暗自嘲讽,为什么万千宠爱于一身却总也抵不过她冷冷的不以为意?他眉目纠结,考虑再三,几经出口的话还是生生地咽了回去。
最后,他不知如何作答,还是“啪”地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林未雪呆呆地听着里面的忙音,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知道这个家教不能再干了。
------题外话------
【未雪】啊……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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