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不念

早早到达公司的6清尘，一只手拿着在楼下便利店买来的包子送进嘴里，一只手翻阅着昨天人事姐姐给到的资料。
“大家早上好！”苏凯踩着点儿走进办公室。
“清尘，来这么早！咱们部门对上班时间不做硬性考核，刚到青岛要注意休息哦。”落座之后的苏凯关心地说。
“谢谢凯哥关心，我会注意的。”6清尘客气地回复，转头继续看自己的资料。
“呦，枫子，今天来得挺早！”苏凯大声说道。
6清尘抬起头，看到韩枫一身休闲装走进办公室，左肩挂着一只黑色双肩背包，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嘴里嚼着口香糖，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她的目光忍不住跟着他移动。
“怎么？一大早就开始调戏我。我都是晚间服务客户，所以早上要补充睡眠。”韩枫一脸坏笑，漫不经心地回应，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看向苏凯。
韩枫回答的那么肆无忌惮，又那么云淡风轻，6清尘很佩服。她之前从没有遇到过像韩枫这样的人，大胆、无畏、幽默、聪明又帅气，似乎对别人的眼光毫不在意。
从办公室门口到韩枫的工位，是一条只有十几步的笔直的路，但是他却绕路从6清尘旁边走过，带去了一股淡淡的、清爽的香水味。
“他是故意的吗？”
“那他为什么不停下打个招呼呢？”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好像昨晚一起吃饭聊天这件事根本没有生过一样。”
6清尘在心里做着各种设想和猜测。
电脑上，一条消息闪烁，弹进6清尘的视线里，是韩枫。
“尘妹，我好看吗？”
“啊？”
“从进门开始你一直在看我，难道不是因为我好看吗？”
6清尘偷偷抬眼，望向韩枫，不想他却一只手支着脸，正笑容满面注视着自己。
6清尘的脸唰的红了。她心脏狂跳，快低头，将自己隐藏在工位里，就像一个小孩子被抓到偷吃了糖果。
“我是特意从你身边走过去的，送货上门服务可还满意？”
又一条消息过来，6清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烫，没有能力做出什么思考和判断。
“我没看。”
出去这三个字之后，6清尘就后悔了。听起来完全就是幼稚的辩解。
“哦，原来如此。那尘妹是觉得我不好看？”
“不，不是，好看。”
“那我想再给你些时间多看看，周末请你吃饭吧，是对昨晚的回请。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我周末有事。”
“我都没说周六还是周日，午饭还是晚饭，你就知道有事？难道是喜欢上我了，不敢多看？”
“才认识第二天，我怎么会喜欢你！”
“那好，周六你家附近，我选好地方了。”
“我真的不去。”
“周六见，工作吧！”
6清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索性平衡一下心绪，开始在电脑上搜索目标客户。
她逐个拨打电话，有的被直接挂断，有的被生硬拒绝，极少数表示会考虑。一天下来，没有预约到任何一个当面拜访的机会。她把每一个态度相对缓和的公司记录在本子上，准备每周联系一次。
口干舌燥、无精打采。下班途中，她把头倚在公交车的窗户上看着外面快后退的人和物，觉得这个城市似乎越陌生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韩枫没有出现在公司，6清尘也继续忙着联系客户。周末的相约被当作一个玩笑，遗忘了。
周六，睡了一个懒觉，点了一个外卖，看了一会儿书，她的心莫名平和安静下来。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碎了她怀里的世界，她皱着眉，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
“你好！”6清尘接起电话。
“忘了我们的周六之约吗？”
“你怎么有我手机号？”
“你不知道公司有个东西叫做内部通讯录吗？”
“我不去了。”
“你对苏凯可是积极主动的很，同样的岗位，怎么换作我待遇就差了这么多？难道你对我有意见？”
“没有意见，而且那不算主动，同事之间认识一下很正常的呀。”
“这么说我不属于同事？”
“属于，当然属于。”
“那是你对自己觉得好看的人习惯性躲避？”
“不是的，我是觉得……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我在你小区门口，挂了。”
6清尘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些欣喜，又有些恐惧。她是在躲避，韩枫似乎能一眼将她所有的心思看穿，而她，几乎对韩枫一无所知。一种强烈的不安向她袭来。
她待在原地，挣扎、思索，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终于下定决心换好衣服，走向小区门外。
“我还以为你走了。”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韩枫——淡蓝色的牛仔裤搭配简约的白色t恤，那么干净，那么明亮。
“一边猜测你要心理斗争多久，一边思考如何解除你的不安，所以时间过得比较快。”
“我……我没有不安，吃个饭而已为什么要不安？”又一次轻易被看穿的6清尘有些恼火。
“尘妹说什么便是什么。”韩枫忍着笑说道。
“我什么时候成你尘妹了？”6清尘怒意未消。
“那不然，你希望我怎么称呼？”韩枫弯腰低头，一脸坏笑，凑近6清尘的脸。
“随……随便你。”6清尘后退、转头，避开他的目光，“去哪里？快走吧，天要黑了。”
“车到了，转回来，上车吧。”
6清尘扭转身，现后排车门已经打开，她没敢看韩枫，快坐了进去。
“不给我留个位子？”
“你不坐副驾驶吗？”
“我不想系安全带。”韩枫撒娇般回复道。
6清尘移到里面的座位上，两只手紧张地抓在一起。
“你晕车？”韩枫看着她紧握的双手问。
“不，不晕。”
6清尘急忙放开缠绕的双手，却恰好碰到了韩枫的一只手，她条件反射般瞬间撤回。
“尘妹，你是在吃我豆腐吗？”韩枫打趣道。
“没，没有。不小心，对不起。”6清尘完全慌了神。
“可爱！我开玩笑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个样子可怎么跑客户，我着实有些担忧。”
6清尘再一次哑口无言。
“你怎么这么没用！不仅被别人看穿，还连个话都接不上！大学四年培养出来的那个人是死了吗？”6清尘气的在心里大骂自己。
韩枫选了一家距离6清尘小区不远的日料店，整个店铺是日系装修风格，店员身穿和服，气氛很好。
“这家店的老板是一对日本夫妻，在中国生活五六年了，店里的刺身很新鲜，菜品也都比较正宗。”
“嗯嗯，好的。你在青岛很久了吗？”
“今年是第五年，和你一样，这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那你在公司呆了蛮久的。”
“是的，听说工作这东西跨过一年的门槛之后，如果还热爱，就可以撑到五年之痒。”
“那你一年的时候，对这份工作热爱吗？”
“过热爱，是沉迷。”
“现在面对五年之痒了？”
“谁知道呢！吃饭吧！”
韩枫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6清尘也不想追问，痒或者不痒，和她的关系并不大。
韩枫过于自来熟的性格，使得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展的过于快了一些，这让6清尘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提醒自己注意保持同认识不到一周的同事之间的界限。
“你不用多想，我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刚毕业的自己的影子，忍不住想帮你一下而已。想把我当个大哥，或者仅仅是同事都可以，随你开心。”韩枫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三文鱼刺身送进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
“那，你和刚毕业的时候差别很大是吗？”6清尘有些迟疑地问。
“谁能一成不变呢？”韩枫抬起头看着6清尘说。
此刻他脸上的痞气消逝殆尽，眼睛后面似乎有一条望不到边际的小路，蜿蜒而又漆黑。6清尘打了一个冷颤。
“既然你选择了这份工作，就要把胆怯、羞涩、被动的自己杀死，或者好好的隐藏起来，不要被别人现。哪怕你换了其他工作，职场也不是一个显露真我的地方。”韩枫继续说。
6清尘想问“所以，现在和我对话的也不是真实的你吗”，但是她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也知道这个问题本就是在越界。因为这句话也可以翻译为“你是把我当成职场的一部分在隐藏自己吗”。
6清尘竟然已经开始在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有所不同，希望自己不仅仅属于他的职场。
她更加焦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