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

一瞥惊鸿

岁近初夏,雨潇潇,打清荷芭蕉。雨尽云开,日光照入窗棂,被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接住。
“天晴了。”谢妍笑,眉眼舒展,期盼能等来一个好消息。
不多时,珊瑚回来,谢妍清润明眸一转,落她身上。待珊瑚来到近前,谢妍问:“查清楚不曾,倒府衙前的人是谁?都说是那贼人,是真是假?”
珊瑚思及看见的画面,面se苍白地禀告:“确是那贼子。”
“奴婢从没见过那样的人,膝盖烂软成泥,站都站不起。官爷审问的时候,那叫得哟。听说,他突然出现在官府门口,眼没了,喉咙哑了,手断了,下身也废了,脸上黥着好大一个‘y’字。听着就吓人,不知是谁下的手。”
谢妍听得头皮发麻:“定然是位侠士。”脾气不好的侠士。
“对了,奴婢回来的时候,看见少郎君。”
“……一天到晚不g正事。”这回又不知去哪混了,凭空消失大半个月。
“少郎君看着狼狈,像与人打过架。”
谢妍不甚在意:“他哪回不招猫逗狗?还打架呢,唇红齿白的样子,j都杀不si。”
谢妍自幼脸白肤净,不带愁情,一双动人妙目,口唇不点而朱。十三四岁,有了婷婷袅袅的少nv风姿,名动锦官城州城。
她父生怕别人不知,效仿李延年,请人作曲夸赞谢妍美貌,希望引来做东床快婿的贵人,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谢妍二八年华,美人之名稳如磐石。前阵子,她带着婢nv护卫去商铺查账,在商铺后厢房被贼人掳走。谢妍被迷晕,神志不清,仿佛睡了一觉,醒来竟见珊瑚扑到跟前哭,说她已经失踪一天一夜。谢珏找到的她,帮她把失踪的消息压了下去。
再多的谢妍一时听不清,她昏昏沉沉,分外渴睡,顷刻眼角蓄了泪。家中医nv给她把脉,道是x1了太多迷烟的后遗症。
谢妍谨遵医嘱,抛开账册算盘在院落歇息,人清醒过来,听说西川闹起采花大盗,贼人还没抓住。
苍天有眼,隔了大半个月,恶贼终于落网。
谢妍心气顺了,饭都多吃了半碗。
继母刘氏派亲信婆子来,她却蔫蔫躺在架子床上,背对帐子,手握一方丝帕,肩膀颤啊颤的,拭泪一般。
婆子问了几句话,告诉珊瑚贼人已被捕,见缝cha针往里看。
“大娘子怎么更伤心了?”
珊瑚垂泪:“怎能不伤心。流言好不容易平息下去,那贼子一入狱,肯定又要闹起来了,娘子这是造的什么孽。”
人走了,谢妍起来,灵秀明yan的脸挂着泪痕,动作仪态万方。
婢nv们重新端出鲜果羹汤,珊瑚说:“娘子怎么真哭了?她们可不配娘子掉泪。”
谢妍随意揩了揩泪:“刘氏惯在意这种细节,总要打起jing神应对。”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早几年就在院落自备了小厨房,不然演一出戏,非得把自己饿晕。
“多亏姐姐帮儿遮掩守g0ng砂,这戏才能演下去。”
医nv素问是岭南道杏林谷弟子,半年前,为报谢妍一饭之恩,在谢妍身边教导她药理。谢妍唤她姐姐,和她关系亲近。
素问叹气:“你如此轻描淡写,我到现在还在后怕,咱们做个局,虚张声势,居然引来真的采花贼。”
“如此更可信。幸好先掩盖了守g0ng砂才被掳走,不然非被谢珏那小子识破。”
“谢娘不愿他做你救命恩人?”
“儿与他结怨甚深,多层恩情像什么话。”听说就差一个楼上楼下的距离,谢珏b她的武婢先找到她。
谢妍是谢家的嫡长nv,谢珏是外室生的庶子,生母不详。
谢珏被谢家主从外面带回来,至今仍是谢家唯一的男丁,差点记在刘氏名下。
刘氏看他不顺眼,谢妍同样。谢妍阿娘难产去世,一尸两命。他b她小一岁,按年月推算,她阿娘生下她不久,阿耶在外头眠花宿柳。
阿娘却为了给阿耶生个儿子,才调养好身t立马又怀上。
谢妍为她阿娘和早夭的胞弟不值,愈发看谢珏不顺眼,从没好脸se。
他一救她,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和谢珏相处。
b如他搬出救命恩人的身份,y要进门来宽慰“伤心yu绝”的长姐,谢妍找不到理由拒绝。找到理由,那个混不吝的还是会进来。
于是谢妍悄悄赠他千两银,买断他的恩情。用檀木小盒装,十两银子在上,夹层下藏着她自制的兑票,他随时能找她取剩余的九百九十两。
以谢珏那成日不着家,不知去哪一掷千金的纨绔样,肯定缺钱。
谁知亲信说庶弟见了银子脸se难看。
听都不听夹层的事就把她的人请出竹院。
她觉得他神撮撮,还有日骨录儿,活该手头紧。
他不过b她亲信脚程快了几步,还要更多银子不成。
她没那么多现银了。
更怕拿多了,被爷娘发现。
“不说他了。”
“近来,全城的人都知谢家的大娘子失了贞,想来阿耶和那位节度使也听说了。东川节度使是个恶心人,信采y补yan之说,年年抬未经人事的幼nv进府。他虽破例忽视儿年纪,但儿如今不是处子,他那些烫手的礼物都不送了,显然不再对儿感兴趣。”倘若不是打听到东川节度使有意强纳她进后院,她也不必出此下策。
“可择时机,进行下一步。”
“时机尚不成熟。”素问叹,转而生气,“你那阿耶若是疼你,当时就该拒绝。”
“……不会的。”想到仍在东川做客的谢家主,谢妍呢喃,“我阿耶那人,最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话说到这,她眼有些酸。y生生憋回泪意,谢妍眉眼含笑:“可他卖不了儿……儿是做买卖的,怎有束手就擒让别人把儿卖了的道理。”
谢家祖上是屠户,自曾祖贩卖家畜以来,四代从商,积蓄财货。到谢妍阿耶谢笃掌家,家大业大。谢笃肤浅,但擅投机,一心想生出个儿子,后院的nv人和新生的儿nv同府宅一样,每年都在扩充。
为了生儿郎,谢荃曾经差点强占谢妍一个庶妹的“八字合适”的n娘,继夫人刘氏一哭二闹三回娘家,谢家主才把念头打消。
结果除了谢珏,其他都是小娘子。
谢妍是谢家主短命原配的nv儿。
门庭混乱,弱nv无依,她在谢家没什么相信的人,虽然步步为营地把渺风楼和阿娘留的嫁妆抓在手里,但心仍旧渺渺无所寄。
西川节度使重孝义道德,上行下效,影响一地风气。
谢妍生在西川、长在西川,有自己的院落,有阿娘的嫁妆,却离不得谢家,做不得nv户,不得不因着“孝”字困在谢宅。
就连她的私产,名义上也不是她的,律法规定,爷娘在,儿nv无私产,皆要充公。
谢妍颇具经商天赋,谢荃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把锦官城的铺子交给大nv打理。借着这事掩盖,谢妍暗度陈仓,偷偷置办、经营自己铺面,历尽艰难,她终于组建一支的商队,把耳目伸向西州,甚至西州之外。
原想着攒够银子离开西州,然商队带回的消息,迫使她跳出谢宅,真正了解世情。及笄之年,谢妍方知,当今世道,并非西州人口耳相传的“有一点乱”。西州偏安一隅,它外面的世界浑浊且日益衰颓。藩镇割据,战火不休,天下无一处安身地。
如何离开,去哪,都得仔细盘算。
她一直想逃离的渺风楼,因被她经营的滴水不漏,一众丫鬟皆忠诚她,反倒给了她安全感。
谢妍按捺惶然,重新做计划。
她有八个婢nv,两个嬷嬷。珊瑚和玛瑙是谢妍从府外买的,孤儿,孑然无亲,和她一起长大,最得她信任。
她们知晓所有内情,这段日子一直帮“心绪抑郁”的谢妍拒绝访客。因而来看她的庶弟庶妹们,不论真心,还是看她笑话,都没能踏入她的门。
谢妍不需要安慰。
熬了数日,锦官城风言风语稍静,闷坏了的谢妍盘算着是时候露面。她吩咐小厨房大张旗鼓地准备饮子,好透露她稍微有了胃口的消息。
饮子送上来,加了羊r和碎冰,青瓷盏里一圆柔软的珍珠白。谢妍眼眸微动,多好看的吃食器具,一看就b人可ai。
渺风楼占地颇广,绣楼在中,前是花圃,后为人工水域,院墙有一面筑在水上。
谢妍喝完饮子,还到窗边晃了晃,捏着团扇,站在窗前摆仪态,假作观景舒心。
位置选得不好,水面反s的金yan刺目。
袖中鼓进夏风,风热无b,吹得占风铎叮当、珠帘叮铃作响,扰得人心神烦乱。
再站三息,最后三息。
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谢妍“好转”的消息长腿似的跑出去,谢珏大睡醒来,听闻长姐难得临窗观景。
十五岁的少年郎身量高挑,长眉入鬓,眼珠很黑很亮,身侧伴他入眠的萦着杀气的轻剑未醒。
他挥退小厮,穿上绯红轻衣,束腰绾发,刹那变回众人眼前风流薄幸儿的模样。一身langdang气,似是从谢家主那承来的。因面容年轻英挺,不显轻浮,反而像少年豪侠之徒,透着银鞍白马度春风的恣意潇洒。
谢妍会出绣楼吗?
谢珏心不在焉。
她在作甚?是步出绣楼,倚着美人靠荫下小憩,听楼上占风铎叮叮当当脆响,又或还在绣楼上伤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记得渺风楼占地颇广,绣楼在中,前是庭院,后为人工水域,院墙有一面筑在水上。
庭院中一株树,三丈高,枝叶茂密,此时应是翠se蔓延,蝉声满枝,蜂蝶同舞。
谢珏眯眼,奔袭追杀释放过的郁气卷土重来。
半晌,他轻轻嗤笑。
他这是在做什么。
谢珏幼学之后,不时随师父外出游历。谢珏十二岁上下,师父说他该学些经世致用的学问,带他出川,由水路乘船远行,北上至京都拜入儒师李方门下。他在外两三年,年十五,李师要他自去游历,谢珏想着先回锦官城看看。
回来时草长莺飞,少年郎牵马过长街,正待探究阔别两年的锦官城有何不同,一阵风动,他瞥见一娇娥倚栏而坐,披大红罗衫,葱指松松倒捏团扇。正当韶龄,十五六岁模样,灵秀明媚,皓腕似雪。
似是察觉到他,她落下一眼,轻飘飘的,不似世间其他人的眼睛,一泓水似的目光隐然蕴蓄着可怖的x1引力,教人一凝视,便想靠近她,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也无遗憾。
谢珏定在原地,无形的箭穿透魂魄,他心怦怦跳。
风声靡靡,透进竹月se袍衫,撩人心弦。柳枝怎么漾得那样缠绵。跳动的声音淹没他,纷杂思绪烟消云散,谢珏庆幸自己眼力好,隔这般远,还能看见小娘子乌黑柔密的睫毛在她面颊投下的y影。
偏偏是谢妍。
谢珏对谢妍可没好印象。他认定自己见se起意,刨除那一眼所有的诗意,让自己放下。
他出门逛,却怎么也逛不出锦官城,绕了好大一圈回来,大抵平复了心境,谢妍出了事。倘若不是他路遇歹人,交手后发现那人绑的是谢妍,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如此,谢妍的手臂……
谢珏握拳,藏脑海最深处的情愫种子颤动,他不知,狠捶了下墙,只觉自己惊鸿一瞥窥见的宝物被玷辱。
他长舒一口气。
到此为止。
母老虎,不知道哪个娶回去。
他也算给她报了仇。
反正他是不会去看她的,谁ai去谁去。
谢珏弃剑,拿起桌面折扇出门。
手腕一动,折扇荡开,荡平少年的心。
静了。谢珏扬起笑,出府找狐朋狗友。
——
*占风铎:风铃
*一直没ga0清架空唐没品级的普通家庭妇nv怎么称呼,决定叫夫人。
*关于自称,“我”符合现代用语习惯,也符合个人习惯,不弃用。
*折扇:折扇帅,起源不详。帅就完事了。架空方便为所yu为。
*全文主调《新鸳鸯蝴蝶梦》,副调《江山背后》,加点《胭脂笑》、《ai殇》和《明月天涯》,最后加点se气的《俗世呀》。难以大白话描述,听歌找感觉后,就是这个感觉。
*提前写完,提前决定。水到渠成谈恋ai,水到渠成共枕眠,大写的言情,偶尔yan一yan。接受可入。
*保留《谢娘》人设底子,外表超凶隐x哭包谢妍x恣意张扬迟早被激发“想ga0哭她”恶趣味的谢珏,在此基础上有变化,年龄差变为一岁。言情yan情ga0法不一样,接受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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