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轿厢,卫容若便挣扎着下来。
凤无双把她轻轻放下,卫容若脸上的红霞依旧未退。
“你干嘛呢?”卫容若嗔怪,“刚刚那么多人,你偏要那样闹。”
卫容若的小嘴轻轻嘟着,红润的脸上带了一层薄怒。
凤无双扶着她在马车里坐好,然后道:“我就想让大家知道,你是我的。”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卫容若一下子站起身来。
凤无双抚了抚坐榻,示意卫容若坐下。
然后道:“这不是……早晚的事嘛。”
卫容若一下子不说话了。
凤无双看她轻嗔薄怒的样子,甚是喜欢。
真真是,怎样都好——只要是她。
“好了好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嘛。”凤无双摇了摇卫容若的手,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孩子。
卫容若“扑哧”一笑,打落凤无双的手,终于转过脸来。
“他是谁?我看着甚是好看。”卫容若说的是方才那锦衣少年,又故意说他好看。
凤无双一愣,然后道:“是吗?比我好看?”
那话里便有些酸酸的。
卫容若装作未觉,道:“你倒是说,他是谁嘛!”
凤无双见她似乎着急的样子,现下轮到他生气了。
别过脸去。
卫容若便来哄:“好了好了。哪有你好看?我不过好奇罢了。”
凤无双脸色稍缓,便道:“他叫行云。如风现做暗卫去了,便让他跟了我。”
卫容若点了点头:“如风可是替了飞花?”
凤无双但笑不语。
卫容若一下子便明白了,不由得心下更加感激。
一直到了积善庙门口,马车停下。
凤无双扶着行云的手下车,问:“若儿说你甚是好看,是吗?”
行云半天没反应过来。
及至反应过来,张大了嘴,连连道:“不敢,不敢。”
卫容若就着凤无双的手走下车来,嗔怪道:“你干嘛啊!没得吓着了人家!”
行云方知两人玩笑,拿自己打趣呢。
微笑不语。
随车跟着的芸香和玲珑,忍不住偷笑。
凤无双很自然地挽了卫容若的手,卫容若也不挣扎。
两人一起迈上台阶,行云与两个丫头紧跟其后。
积善庙的正门即在眼前。
其他人等,则在台阶下止了步。
皇家的祈雨活动,寻常百姓只能在台阶下围观,不能逾矩。
积善庙的前院甚是宽敞。
此时早已搭好了一个高台,三个大香炉整齐地摆放着。
凤无双带着卫容若,朝事先安排好的座位上去。
卫容若抬眼去看,有人纷纷离席,向凤无双行礼问安。
无非是一众皇子,王公显贵。
然后打量的目光便落在自己身上。
也是,一众男宾中只她一个女宾。
卫容若落落大方,向众人团团一揖:“民女卫容若,卫青扬家嫡女。见过众位。”
与其平白遭人揣测,倒不如自报家门。
众人见她风姿卓绝,进退有度,无不赞赏。
然后,卫容若在凤无双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为了避嫌,她把椅子稍稍朝后挪,离凤无双尺余。
卫容若上台阶时在想,若待会儿凤无阙见了自己,该是何等惊讶!
可眼下却轮到自己惊讶了。
如此盛大的祈雨活动,身为大皇子的凤无阙,竟然缺席!
稍稍坐了一会儿,有专人奉上茶点。
众人品茶,压低声音说话。
突然听得拍掌的声音自身后起。
众人肃然起敬,一时缄默不言。
有内监走上前来,郑重其事地宣告皇帝手谕。
卫容若听他絮絮叨叨地说,无非是天赐吉祥,黄道吉日什么的。
内监宣告完毕,然后便请国师上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内监消失的方向。
并不是目送他。
而是大家知道:御笔亲封的一等文忠公,即国师,即将从那个位置走上前来。
凤无双淡淡的,卫容若却有些好奇。
作为一个现代人,从骨子里摒弃了封建迷信的糟粕。
她想说的是,祈雨真的有用吗?
众人屏息凝神的瞬间,但见一个男子稳健地走上高台。
头戴逍遥巾,身穿得罗,脚着云履,配太极剑。
即使布衣素服,也足以倾倒众生。
先前的凤无双,大家已经惊为天人。
此时却不得不说一句:郎艳独绝!
国师的风度气质,与凤无双竟在伯仲之间!
卫容若只看了一眼,差点惊叫出声。
却原来,一等文忠公、大国师,竟是灵隐!
凤无双却淡淡地道了一句:“哦,原来是那个车夫!”
他随意贬低他人,卫容若有些反感。
可她不知道的是,凤无双素来不喜灵隐,皆是因她而起。
卫容若不说话,凤无双扭头看她表情。
然后故意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子:“哦,我记错了。他不是车夫,是你朋友。”
卫容若浅笑着看了他一眼,众人的目光便齐齐投向高台。
眼角的余光扫过,她见台阶下有一个红衣女子,在人群里颇是惹眼。
卫容若一眼认出,是鱼三娘!
凤无双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但见鱼三娘一袭红衣,如同艳艳绽放的海棠!
她的手中,比常人多了一把油纸伞!
接下来便是繁琐的仪式。
先是祭拜天地,然后开始祈雨。
卫容若但见灵隐,一套太极剑舞得风生水起。
飘逸的身姿,只不知自此刻起,成了多少女子梦里的情郎。
但见高台上烟雾缭绕,香纸四散开来。
酣畅淋漓处,灵隐的太极剑脱手而出。
须臾,空中风声大作,电闪雷鸣。
“刮风了!”
“打雷了!”尖叫声一片,众人的眼里满是喜悦。
宾客席上,几位王公显贵离席而起。
“上苍庇佑,吾皇万岁!”
几位皇子也纷纷加入了对天朝拜的行列。
包括凤无双。
卫容若自觉退后。
待得灵隐的太极剑重新回到手中,空中竟然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来。
“下雨了,下雨了!”雨水沾湿了众人的衣衫。
对于三月无雨的燕人来说,实是喜雨。
卫容若遥遥便见,鱼三娘拿帕子拭泪。
凤无双立即起身解下披风,轻轻披在卫容若身上。
然后细心地把披风上的帽子为她戴好。
两人站在一处,雨点渐渐密了。
众人纷纷拿袖子遮住头顶,灵隐的动作却丝毫未歇。
落在卫容若眼中,竟似带了一丝狠绝。
她不由心中一惊。
“下雨了,大家快避雨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方才醒过神来。
一时间,台阶下的人四处奔走,寻找避雨的地方。
宾客席上的众人自矜自份,有秩序地朝积善庙内退去。
卫容若在凤无双的搀扶下,退到积善庙的屋檐下。
但见雨水从屋檐快速地滴落下来,连成了线。
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众人皆去避雨。
却见,台阶下的鱼三娘撑起油纸伞,高台上的灵隐不舍太极剑。
一时间,仿佛天地空旷,只余了他二人。
卫容若忍不住,心中一片唏嘘。
鱼三娘是怎样的赤子之心!
皇帝授意,灵隐登坛祈雨。
天下众生,虽来看热闹,却从不信,他真的能祈得雨落。
唯有鱼三娘,自打来的那一刻,便带了油纸伞。
唯有她,是信他的呀!
卫容若看着一步步走上高台的娇小女子,肃然起敬。
鱼三娘紧走几步上得高台,把灵隐护在油纸伞下。
她的红衣,他的蓝袍,此时胜却万紫千红。
灵隐终于收了剑,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落在积善庙的屋檐下。
与卫容若相视一笑。
然后两人匆匆移开视线。
灵隐与鱼三娘共撑一把伞,消失在茫茫雨幕。
雨下个不停,众人向积善庙里借了伞,相携离去。
偌大的庙宇,转眼只剩了凤无双与卫容若几人。
“我送你回去吧。”凤无双道。
卫容若点了点头。
“去雇辆油壁车,我们回去。”凤无双对行云吩咐。
卫容若却连连打断:“不,我们走着回去。”
凤无双应允,然后依旧从积善庙借得伞来。
行云与两个丫头远远地跟在后面,凤无双与卫容若并肩而行。
雨压下了道上的尘土,却湿了卫容若的绣花鞋。
“你扔了伞,我来背你走吧。”凤无双道。
卫容若却摇了摇头:“你有没有发现,雨中漫步,别有一番趣味?”
她顽皮地伸手,接过油纸伞上面滴落的雨水。
雨水在她手中淋漓不尽,汇成小溪,流向远方。
然后紧走几步,到了凤无双前面转过身子,面对着他。
凤无双但见她歪着头,额上不知是雨水还不汗水。
忍不住拿出帕子,想要为她擦拭干净。
卫容若却笑着躲开,自顾自在走在前面。
也不知道了走了多久,卫容若感觉自己的鞋袜都已湿透。
凤无双却是步履轻盈,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卫容若当即便起了戏谑的心思。
俯身,一手撑伞,另一只手便掬了泥水。
然后故意扬手散开。
凤无双的白衣上,立即便多了些许泥水印子。
他装模作样的唬着脸,卫容若心里有点小害怕。
自第一次,凤无双送礼以后,她便再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试想,他这么爱干净的人,自己却故意弄脏了他的衣服。
会怎样呢?
卫容若见他不说话,便存心取笑两句。
道:“喂,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着,让我赔你十件衣裳?”
凤无双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坚定地说:“我想啊,愿这条路没有尽头。
“这样,我便能一直陪着若儿,走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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