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乱世的留念
桌上的两件东西都不大。一件是一把金黄色的老式手型,约有8公分长,做工相当精致。前世时林海凭经验认定这把手型是金的,但一直没有没敢拿去让人检验。它是不是金的倒在其次,主要是这把枪身上还刻着一行由数字和外文组成的文字。林海对照英汉词典查过,是“1773年克威克家族。”是一件绝对的古董加艺术品。
另一件东西是表面有些凸凹近似圆形的灰白色石头,大小和乒乓球差不多。石头有一端缺了一块,缺处露出了一片晶莹的蓝色,而且越擦越亮。前世时林海几次都想把它砸开看个究竟,但又舍不得,直到后来他去缅甸去看了一回宝石展和赌石,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一个极品的蓝宝石,价值连城。后来这两件东西就一直收藏在了他的保险柜里,即便是资金最紧缺的时候也没有动过。
这两件宝贝得来很巧。1966年秋,当时林海的父亲在军政治部任组织处长,家住在南方的一个大城市。当林海刚要入六年级学校就停课闹革命了,由于他年龄小红卫兵不要他,所以天天就和几个同样遭遇的同学满街到处窜,哪里有热闹就往那里凑。
一天,几个人又约着一起去看红卫兵抄家。被抄的那家住在一个四合院里,据说是一个军阀的后代。院子里同时还住着几户人,但都没有被红卫兵理睬,只是把被抄的那家连人带东西都用车给拉走了,临走时还把门窗上贴了封条。林海记得拉走的有一些木制家具和衣物、字画什么的,那家人也只有那个半老头和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妇女。看了一阵后见抄家结束了,几个小同学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准备离开。这时林海突然觉得想尿尿,就叫伙伴们在院子外面等着,一个人窜进院子里去找厕所。
男厕所不大,只有两个蹲坑和一个小便槽,光线半明半暗。林海一进厕所就发现地下有个不大的蓝布包,林海嫌它碍事,顺脚就踢了一下,但一脚下去感觉里面好象有东西,便不顾那包已经脏了,就在地下把包打开了一看,里面还有一个白布包,用手一摸里面有两件硬东西。林海也顾不得再看了,赶紧把包装进了衣兜里,将那块蓝布顺手扔进了大便池,尿完尿就做贼心虚的匆匆走出了院子。出去后小伙伴们都没有怎么在意,只是讥笑林海一泡尿肯定憋坏了。大家在一起又玩了一会后,林海推说不舒服便一个人回了家。
到家以后趁没人时林海打开了白布包,里面又有两个很柔软的纸包,再打开了纸包后,就露出了现在这两件宝贝。
林海知道这东西肯定是被抄的那家人扔在那里的。因为抄家时他看见有两个红卫兵押着一个戴眼镜的半老头去了厕所,红卫兵可能觉得味道不好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一个劲的催,还踢了门一脚。接着老头就急忙走了出来,还回头往厕所看了一眼。因为当时林海觉得可能一会要去尿尿,多留意了一下厕所那边,这才看到了半老头回头一看的那一瞬间。
怎样处理这两件东西,林海很犹豫。那把手型太漂亮了,让他喜欢得不行。可这毕竟是别人的东西,从小一直受着捡到一分钱都要交给警察叔叔教育的林海最后还是决定把东西放在手上玩几天以后就交出去,因为学校不上课了,老师都在挨斗;马路上的警察叔叔也看不见了,满街都是红卫兵和造反派;交给父母他又怕被父母问清原因后挨骂;对那家军阀的后代林海也没有什么好感,甚至从心里真的把他们当作了阶级敌人。所以东西到底交给谁他还没有想好。
过了两天,林海又路过那个四合院时临时产生了一股好奇心,想去看看那两口子现在怎么样了。他心里有一些害怕,说不上是怕那个军阀的后代呢还是怕被别人知道了他来看谁。在那个大动乱的年代,一点小事都可以被上纲上线,何况私下和军阀的后代来往。林海一个同学的父亲,就是因为搀扶了刚挂着铁牌子游街回来的右派邻居一把,自己反倒被说成是阶级立场不稳而挨了好几次批斗。
可是当林海进了院子里后,发现被炒的那家门上的几张封条还是完好的,说明没有人回来过。院子里另外的住户有两个人正在自家的门边上一边互相说话,一边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林海。林海装着说是走错了门,退出了院子后就赶快跑了。
过了大半个月以后当林海下决心把这两件东西交给父母时,家里却发生了一件事情,令他打消了再把东西交出去的念头。这件事情的起因源自于林海的姥爷那里。
林海的姥爷家是河北保定一带很有名的一个大户,在农村有不少土地,在保定和天津还有商铺、作坊和工厂。但林海的姥爷早年在北平念过洋学堂,是一个思想进步而又开明的人。从北平回家接掌了家产以后首先降低了土地的租息,提高了雇工及工人的工钱,还在家乡办了一所免费的学堂。抗战爆发以后,林海的姥爷和一些在共产党的同学又恢复了联系,几乎是倾尽了家产来暗地里资助八路军和抗日游击队,在保定和天津的一些商铺作坊也成了地下党的联络点。不仅如此,他还叫自己的老大老二一对双胞胎儿子改名换姓,在十五六岁时先后参加了八路军,其中一个牺牲在山西,另一个杳无音信。林海的母亲也是刚念完初中,于1948年十四岁时就参加了解放军,后来转业到了地方。解放以后,林海的姥爷一直以民主人士的身份担任了省人民协商会后为政协委员直到1962年病逝。
按说象林海姥爷这样为革命做出了牺牲贡献的家庭应该受到保护,可是就在几天以前林海姥姥在保定的住所也被抄了家,林海已去世的姥爷也被红卫兵说成是投机革命的反动地主兼资本家。林海的姥姥本来就有高血压,气急交加就引发了脑溢血,等林海的母亲接到哥哥来的电报乘飞机转火车回到家时,林海的姥姥已经去世了。林海从母亲口中得到了姥姥去世的消息后,难过的哭了好几天。因为姥姥最疼爱他了,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每次都对他万般的呵护,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分别时都要抱着她溜上好长时间的眼泪。林海觉得被姥姥护在怀里是他最幸福和舒服的时刻,可是这种幸福再也不会有了。
林海的母亲回来以后,就把家里和姥爷家有关的东西都收藏到了一个要好的同事家里,怕给林海的父亲惹麻烦。在这种情况下,林海捡的那两件东西就再也不敢交出去了。好在两样东西不大,林海还是把它们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件放到了自己的抽屉里,反正家里谁也看不上他那些玩意,没人会去动。
大约过了一年以后,林海实在是放不下这个心事,这时的他对那些挨批斗被抄家的人的看法已有所转变,他觉得这两件东西对那家人来说应该是很重要,要是有可能的话就直接还给他们。于是他穿上了一套略显得大一些的老式军装,腰里扎了一根皮带,扮成了一付红卫兵小将的摸样再次来到了那个四合院。令他失望的是那几张封条依然还在贴着,只不过边上都翻了起来,字迹也褪了色。林海装着胆子向院子了一个中年男子询问那家人到哪里了去了,说想要找他们调查情况。中年男子用不友好的态度对林海道:“还找什么两口子都死了大半年了。怎么你们连死人都不放过。”
林海一听,随便应付了几句话就急忙走了。
“这东西到底该怎么办还是把东西交出去”林海才没有那么傻,到时候还不知道便宜了谁。自己先保管吧,只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又过了两年,父亲的部队调防到了两千公里外,父亲调到了师里当副政委,家也是随着搬到了现在所在的河中省的平阳市。因此这两件东西就被林海一直精心收藏着,时不时拿出了把玩一番,连父母和萍萍都不知道。
八十年代中期林海在做钢材生意时到过了南方那个城市,当时特意还到那个四合院去了一趟,那套房子已经由其他人住了,经询问他们跟原来的主人根本就不认识,房子是由房管部门分给他住的。有的老住户还再次证明了老两口已在1966年死亡,还说林海是这些年第一个上门询问他们情况的人。林海给他们留了一个联系地址,说万一有什么事就通知他。可是十几年来一直都没有人联系他,林海这才慢慢死了把东西还给别人的心。
随着林海回忆的深入,前世儿提时和少年时的人和事又一桩桩一件件的涌入了他的脑海。连打破了小朋友的头让人上门告状,玩过家家时看“小媳妇”尿尿时的情景都历历在目,“嘿嘿”林海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他感到自己已经是中年的心,怎么又突然又变得有童趣了。
突然,林海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忙拖着鞋子跑到了衣柜的镜子前。“不知重回了以后自己的摸样变了没有变漂亮了可以原谅,可千万不要变丑了,这牵涉到以后的幸福生活。我原来可是一个美男子哦!”几步路的功夫,林海的脑袋里不知转了多少道弯。
镜子里,一个英俊的少年在看着自己。小平头,大眼睛,挺直的鼻梁,略带棱角的脸上虽还带有一点稚气,但嘴唇上已有了蒙蒙的一层绒毛。双手一攥臂膀上的肌肉清晰可见,背心也被略显发达的胸部撑了起来。
“嗯。谢天谢地,还是原来的样子。要不然怎么出去见人呢不过要是比前世时再白一点就好了。”林海满意中还略带有些不知足
前世的林海对自己的相貌一向很有自信。父亲林思远长相普通但也没有大的缺陷,林海相貌主要是继承了母亲曲静的优点。好像阿姨们都在说男孩随母,女孩随父。可林家兄妹却都随了母亲。
当林海还在对着镜子自我陶醉时,突然听得外面房间有了开门声。这是隔壁的父母已起来了。林海觉得一阵紧张而又伴随着强烈的期待。等一会就要出去了,就要重新面见自己的亲人,就要重新踏入这个世界了。自己将在这个充满已知和未知的世界上走出一条什么样的重回之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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